這話倒也不假,習武之人自然比常人更清楚身體骨骼結構。而腿骨,如無發生意外或有意爲之,直的彎不了,彎的也直不了。
衛同接着道:“那具屍體的小腿骨有些彎,膝蓋就有些突兀。”
渁競天沉沉道:“我腿什麼樣,你三歲就記住了?”
衛同看她眼:“應該說你腿骨什麼樣,我早記得清清的。”
“那屍體後來哪去了?”
衛同當即變得酸溜溜:“韓謙死活不認那是你。”
“怎麼?你還想讓個莫名其妙的人冒充我?”
“當然不是。他可不是像我一樣,認出那不是你。他是擔心沒法向你爹孃交待,才說那不是你的。”
“呵呵。”
這點有待商榷。從感情上來講,韓謙儘管渣,但對妻子的愛是真的,他自然接受不了妻子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從理智上來講,同牀共枕還夜夜…咳咳,他應當也能認出來纔是。
“後來,你一家子就來了,不過從京城趕來,又是六月天,所以,那屍體…沒法看了,你爹孃就是不認那屍體。當地葬了了事。再後來,你就有了衣冠冢。”
渁競天點點頭,沉思,那具詭異的女屍…絕不可能湊巧自己落了水,下落不明,正巧長了一樣胎記的女子在附近溺亡吧。
這都是沈家策劃的嗎?
沒有別人蔘與的?
胎記!
都有誰知道自己身上胎記,還能弄的一模一樣?
當然只有親近之人。
爹孃當然知道,但是他們是絕不會對別人說的。大哥也知道,但那也只是小時候,況且,以大哥爲人,便是對着郭氏,他也不會談論別人身上記號。還有親姐金穎,渁競天不肯定她知不知道胎記一事的。
儘管是親姐妹,但兩人感情實在親近不起來。倒不是說有嫌隙處不來,而是金穎兒是天山雪蓮,她金汐兒就是渁水裡的一條魚,沒法比,不同類。
而且,金穎兒進宮時,金汐兒才十歲,以後再沒相見。而金穎兒一進宮便遇到不知什麼變故,偏居一宮,未得聖寵,與被打入冷宮無異。便是孃家,也只有金夫人能在過年時節按宮中規矩探望那麼一刻鐘。她,當然不會與宮外人有聯繫。
再有人知道的,便是衛家,老太君和衛同當然也不會對外人言。
韓謙?他會對別人談論自己妻子身上的記號?金鑾殿那次,不過是不相信自己不是金汐兒,近乎瘋癲才失了態。
那,還有誰知道呢?
渁競天仔細搜尋記憶,終於,腦海深處一幕被翻出來。
那是一個夏日午後,突降暴雨,在花園玩耍的金汐兒被澆透了。
同時被澆透的還有——金悅兒!
好閨蜜嘛,便在同一架屏風後換衣。薄薄的紗衣貼在身上,有些難脫。渁競天記得,當時是金悅兒自告奮勇幫她除衣,正是站在她身後!
賤人!
渁競天恨意上涌,嘭的一拳砸了桌子。
衛同眼睛有點兒直,他的大圓桌似乎裂了一道縫。
“咳咳,你想起什麼了?我和祖母早猜出你是被人害的,有沒有想到什麼線索?”
渁競天森森一笑:“我不是正在報仇嗎?當年的事,我還沒全查清,但已經着手在報仇了。”
衛同頓時領悟:“你給韓謙納那個妾,是——金悅兒?果然不是個好人。只是——她沒可能做出那樣大的事,當時她不是在京嗎?”
渁競天冷笑不語。
衛同恍然:“還有同夥。那同夥纔是真正的黑手。”
“對頭。”
“我幫你查。”
“不用了,我自己來,已經有線索了。”
衛同心道,自己暗地裡查,查出來再告訴她。又對當年的事好奇,問她:“我和祖母知道你水性好,猜你八成被人救了。可之後我也偷偷去找過幾次,一點消息都沒。怎麼就到了蒼牙山?”
怎麼到了蒼牙山?
“我落水那裡江水有些急,等我浮出來,已經往下漂了有段距離。”渁競天似笑非笑:“巧的很,下頭正好有當時蒼牙山水匪攔江等着,我不就落到水匪窩了嘛。”
衛同大怒:“那羣水匪使你落的水?”
“是啊,我就被抓到蒼牙山,也聽當時大當家黑大頭話裡意思,是有人僱了他們的,必要死見屍的。”
“那你——”
渁競天笑了笑,拂了拂臉:“我長得好看呀,黑大頭就想晚兩天把我屍體扔回去。”
衛同大怒,分明是要佔他媳婦的便宜。
“該死!”
“是該死。”渁競天把再未離過身的那隻機關木鐲取下,按了機關變成小小木劍。
“他低看了女人,搜了我全身首飾去,卻留下這隻木鐲。等他要非禮我時,我就把這個送進了他心窩。”
渁競天笑了笑,又把木鐲變回去戴在手上,眨眨眼:“你看,你不在我身邊,也救我一命呢。”
衛同諸天神佛感激起來,饒是知道她沒事,此時聽得也激動:“看吧,還是我靠譜吧,你不嫁我嫁誰?救命之恩呢。”
渁競天白他眼:“他們有個規矩,誰殺了大當家誰就是下一任大當家。本來我一個俘虜當然不能做頭頭,但又巧得很,水寨有兩方勢力,誰也不服誰,便讓我當暫時緩衝了。”
衛同興奮問:“然後你帶着其中一方打敗了另一方?”
渁競天噗嗤一笑,搖頭:“兩方都不是好人,我有大哥嫂子,啊,就是二當家黎大哥,外頭的杜嫂子,幫着,纔想盡法子活下來,又用盡了辦法讓他們內鬥互耗,最後才揀了便宜。”
這便宜哪是這麼好揀的?
衛同拉過她的雙手,埋臉上去,久久不起。
渁競天感覺到手心的溼潤越來越大,不禁自己也溼了眼。
那些生了死,死了生的日子。她時時刻刻繃緊了心絃,連覺都不敢好好睡半個時辰。
“早知道…我怎麼就沒能去水匪窩裡走一遍呢?”
深深的自責與懊惱。
渁競天笑着安慰他:“那時候水匪多,多得像馬蜂窩,你怎麼可能找的過來。我不是好好的嘛,別傷心。”
衛同悲慟,不停喃喃,萬幸,萬幸…
半晌收拾了情緒,擡起臉又是燦爛的傻笑:“萬幸,你回來了,不然我不得打一輩子光棍。”
氣得渁競天一巴掌拍過去。
“咦?”衛同又想起另一件事,頗有些嫉妒道:“你力氣怎麼長這麼大的,我都險些要扛不住。”
“這事啊,”渁競天眸色深深似笑非笑:“又牽扯了另一樁公案,等我查清了就告訴你。”
“公案?”衛同茫然,力氣大和公案又有什麼關係?但她不說,他也不會強問。
“欠了我的,誰也跑不了。”擡手把手心的液體全抹在衛同衣襟上。
衛同依舊傻笑。
金府,正在精心打扮的郭氏突然打了一個深深的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