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牆上鐵鉤處取下沒有名字,只有號碼的阿森納33號球衣,窗外正飄着細細的小雪,一切似乎都寧靜了下來。
這裡是阿森納預備隊的更衣室,也是我今天報到的地方,其實今天本來是平安夜,可球隊依然運轉着。
一線隊明天將去利物浦打客場,而我,今天要代表阿森納預備隊打一場U21聯賽。
說起英超的預備隊比賽,基本上比較混亂,英超有預備隊聯賽,分南北兩區。以培養新人爲主的阿森納預備隊根據溫格的青訓理念,退出了預備隊聯賽,而改爲參加U21聯賽。
我換好球衣,穿上外套,走出了這間只有連排木凳和滿牆鐵鉤的更衣室。
轉頭望去,走廊那頭,是我熟悉的一線隊更衣室,只是現在球隊多半已經去了訓練場。
我跑向大樓外的喬治場,心理卻想着早上亞當斯對我說的話,“你讓阿爾塞納好好想一想吧,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這次你的下放沒有限期,我希望你能有回來的一天。”
跑出基地大樓,雪風割得我臉生疼,冬天科爾尼那些鬱鬱蔥蔥的小樹都沒了精神,它們蜷縮在一起。
然而當我來到科爾尼比賽專用的喬治場時,氣氛卻完全不同,場上和我歲數差不多的阿森納預備隊男孩們正嘻嘻哈哈地熱身,他們看起來都很活潑,就像一羣無憂無慮的大學生。
一個矮個子的老人向我走來,我認識他,特里.布頓,這位現任阿森納預備隊及青訓主管是在博爾德提進一線隊以後請回來的,60歲的布頓曾經一手培養了亞當斯、基翁這樣的人物,而後他離開阿森納,去了其他俱樂部效力。自從博爾德去到一線隊,感到青訓力量不足的溫格又把經驗豐富的布頓請回了阿森納。
“鈴鐺,”布頓對我伸手,“歡迎來我這裡,”老人笑笑,“不過預備隊可沒有大牌,你得一切聽我的。”
“沒問題的,布頓先生。”我對他點點頭,其實自從被通知下放到預備隊,我整個心情反而輕鬆了,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能來預備隊思過,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寬恕。
忽然,一隻大手抓住了我的脖子,亨利不知道從哪裡走到我身後,他抓住我,“過來,跟我聊聊。”
我跟着亨利走到場地邊的鐵網旁,才退役的槍王皺着眉頭看着我,“星期天的比賽,你在搞什麼?能老實跟我說說嗎?”
我想起老阿科爾斯的話,咬了咬嘴脣,可看着眼前的偶像,又半句假話都說不出來。
憋了半天,我看着亨利的眼睛說道,“我只能說,我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了。”
“其實,我第一次從電視上看見你踢球就很驚豔,”亨利似乎在寒風中也有點冷,他用力跺了跺腳。“我喜歡你踢球的方式。”
亨利想了想,然後用手指了指頭,“我想你也懂,我們這樣的人看人踢球其實到最後都不是看技巧,而是看一個人的思維方式,有的東西,可能有的人17歲就悟到了,而有的人,踢到40歲也未必明白,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感激地對亨利點點頭,從印度回來以後,我這樣的感受越來越深,有的境界,只可意會,不能言說,這也是桑卡瑪爲什麼那麼重視我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亨利,我無奈地苦笑着,臭味相投?惺惺相惜?反正,我和眼前的阿森納傳奇意外的投緣。
“我看你踢球,對你的想法和哲學都很喜歡,怎麼說呢?我也許比其他人瞭解你一些,”亨利的大黑手一攤,“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我寧願認爲你的人品是可以相信的。”
“謝謝你,”我一時百般感激涌上心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呆呆預備隊也不錯,我也呆過,如果不想太多的話,挺樂的。”亨利對我聳了聳肩膀。
我在寒風中呼呼地抖腳,觀察着場上的比賽,今天阿森納預備隊是跟利茲聯的U21隊在踢比賽,青年隊比賽,一切要簡單很多,除了場邊的第四裁判和兩個足總人員,就只有兩臺攝像機。比起萬人歡呼的英超聯賽,U21聯賽似乎更純粹是足球比賽。
根據足總規定,U21聯賽允許報名5名21歲以上球員,但最多上場3人,這也是爲了吸引更多俱樂部預備隊來參加聯賽而開的規定,大牌俱樂部一多,有的小球隊就可以通過賣U21比賽門票來增加收入。當然,對於酋長球場的運營成本來說,阿森納的U21在科爾尼踢踢就算了。
我還有5個月才滿21歲,因此不算超齡球員,而此刻的阿森納場上陣容多是94、95這一年齡段,阿森納對青年天才的重視,讓這支青年軍擁有很多未來的人才。
此刻場上的阿森納預備隊打的是4-1-4-1的陣型,4個後衛前面加一個自由人後腰,前場5個人則以攻擊爲主。
因爲在青訓投入大,阿森納今年在U21這一檔幾乎所向無敵,雖然利茲聯也以青訓聞名,可現在被槍手的青年軍們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森納預備隊的9號雞冠頭白人在前場很是積極,他左衝右突,看起來很想進球。
亨利今天是特里.布頓的助手,布頓給予了他很大權力,連今天的先發陣容都是他安排的,在教練位置上,亨利也是個新丁,他緊張地拿着筆在記錄本上寫着。
我看了一會,得出一個結論,其實這些青年球員水準都很高,個人能力一個比一個出色,只是沒有經過職業聯賽的打磨,讓他們對每一腳觸球不太在意。
我雖然和他們年齡差不多,可已經踢了2年半頂級聯賽,知道在場上隨時都必須保持注意力,如果在幾萬人的比賽中,有一兩次觸球動作太草率,就足矣被電視機前的球迷詬病很久。
當教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偷偷看着亨利的記錄本,他把場上11個人都分欄列好,一個一個記錄着即時的表現,與此同時,還要考量戰術打法的問題。
我看見今天打後腰的西班牙中場托拉爾名字旁邊就被打了好幾個問號,然後寫着向左傳球成功率低之類的字句,看來亨利真是非常的專心,他還專門寫下“大局觀有待開發”之類的特殊提示。
也許是受了天氣寒冷的影響,阿森納預備隊今天在不斷的射門中就是進不了球,反而在上半場結束前被利茲聯U21打入一球。
亨利神情似乎有點忐忑,他問布頓,“今年上半賽季我們還沒輸過球吧?”
布頓若無其事地笑笑,“是沒有,不過青年隊比賽,不要去在意結果,怎樣讓孩子們踢得更好纔是重點。”
亨利點了點頭,他轉頭對我說,“下半場你上。”
“喔,”我點點頭,我轉頭看了看場上阿森納預備隊的9號,也許是亨利給我感覺太過親切,我忍不住廢話說:“其實今天那個9號踢得不錯,他很努力,也許機會再把握的好一點,他就能進球。”
“是的,”亨利滿意地對我點點頭,“所以我會再給他機會,你要換下的是8號托拉爾。”
“8號?”我愣了下,那個後腰?
“8號,”亨利撇撇嘴,“等會兒你上去打打後腰玩玩,試試給他們組織一下。”
我探頭望了望布頓,布頓正好回過頭,他看着我笑着說,“讓你上去打前鋒,沒準利茲聯下來會投訴,你不如試試後腰怎麼踢?”
“好的,”我連忙脫去外衣,在場邊熱身,其實看了半場球,我早已有點腳癢。
不知道爲什麼,輕鬆活力的U21聯賽,讓我非常地想比賽和踢球。
上半場結束,阿森納預備隊場上的球員們下來圍成一圈,聽布頓佈置着。
“下半場,你們儘量發揮得再自由一些,特別是前場,不要太拘泥於自己的位置,多嘗試一些有想象力的配合。”我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這也是我第一次在英國聽到有教練在球隊上半場落後以後這麼做戰術佈置。
在匆匆的半場休息後,我隨着這些不太熟悉的隊友一起跑上球場。
一個黑人有點激動地拍了下我,“鈴鐺你好,我是你的球迷,你打進曼聯那個凌空太精彩了。”
“我倒是認爲你copy亨利打進曼城那球纔是最經典的,”另一側,一個梳着小辮的白人球員笑着對我點頭,看來,我已經在這些同齡人心目中有了些地位。
我拍拍這兩個隊友,“不如今天我們再進幾個更精彩的?”
我站到了後場,踏着腳等待裁判吹哨。
後腰?這個位置是我從來沒想過的,身後的球門離我是如此的近,兩個中後衛就在我旁邊不遠,而我將是保護他們的第一道屏障。
“不用太在意自己的位置,儘量踢得活動範圍大一些。”臨上場前,亨利這麼囑咐我。
中圈哨響,下半場比賽開始。
沒有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沒有了場邊無數的閃光燈,這場訓練一般的比賽讓我格外輕鬆。
就來好好玩一把吧。
此刻,科爾尼的寒風小了些,細雪也似乎停了,遠處的天空漸漸透出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