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心中某種信念燃燒到一個極限時,你可以觀察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我耳旁似乎又飄過聖歌,小胡安在我右邊,薩莫埃爾在我左邊,他們都用盡全力飛鏟,可我還是先觸到了球,皮球在我左腳勉力一蹭下,跌跌撞撞地滾向球門遠角。
漢達諾維奇還沒起身,小胡、薩莫埃爾、我攪了一地,誰都爲這個動作拼盡了全力,我左腳勉強蹭到球后,已經完全暴露在薩莫埃爾的球鞋鐵釘下。
南看臺靜了一下,聖西羅/梅阿查的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平凡,滾向空門的皮球,幾個亡命的球員。
在皮球滾過白線那一瞬間,薩莫埃爾收了下腳,他把就要接觸到我左腳腳踝的鞋釘挪了挪。
我蜷起雙腿,雙手趴在草皮上,看着裁判的手指指向中圈。
我第一個反應是感激地看了薩莫埃爾一眼,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又或者是體育道德,阿根廷人放了我左腳踝一馬。
南看臺瘋狂了,紅黑們用意大利語喊着什麼,當然球場中一角傳來了熟悉的倫敦腔,幾百阿森納球迷用上千人的力氣大喊着:“吳-ling!”,這許這種喊法激起了南看臺的興趣,不久,他們也模仿起來。
我在草皮上根本來不及起身,就被格曼死死地壓住了,阿森納的球員們一個接一個壓了上來,張伯倫、威爾希爾、卡索拉,甚至從後衛線衝過來狂歡的默特薩克都過來狠狠摸了把我的頭。
我好不容易掙扎着站起來,這纔看了看球場上的大屏幕,3比2,全場場71分鐘,我看向場邊,溫格已經把迪亞比叫了過來,在叮囑着什麼,看來要上他防一防。
國際米蘭那邊似乎也着急了,他們在緊急做着調動,應該是換前鋒來拼一把?
現在的情況,就是一球定生死,我們反而變成客場進球數多,只要守過剩下20來分鐘,就能逆轉國米晉級下一輪。
我退到中圈外,守?我可沒這個打算,今天是我的,我還沒做到足夠。
卡薩諾和馬塔站到中圈,我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我們這邊去了他們肩膀上,無形的,足矣壓死人的--落後壓力。
國際米蘭迅速換人,他們用攻擊性更強的因西涅換下防守型後腰穆丁加伊,看樣子準備全員壓上。
我用鞋釘磨了磨草皮,我還會瘋狂地射門,我要讓藍黑軍團顧此失彼。
裁判校了下表,然後壓手鳴哨,兩隊就像拉滿了弦的彈弓,飛速地運轉起來。
國際米蘭在前場快速傳切,想打阿森納一個措手不及,但也許是心理受了影響,馬塔的短傳力道大了些,而他的目標是正在套往左邊路的斯內德,這球又快又急,斯內德盡力一擋,還是沒攔住,球彈出了邊線。
薩尼亞跑上來擲界外球,法國黑人的小辮子飛揚着,看起來他沒有絲毫要拖延比賽的意思,也許是被我的勁頭感染,阿森納全隊上下都來了勁。
比賽會往哪一方向發展呢?
十分鐘過去,答案是阿森納的整體性在這種情況下顯現出了優勢,因爲心態的變化,阿森納的傳接球成功率要大大高於國際米蘭隊。
我在前場沒有任何慢下來的意思,我仍然在瘋跑,今天的我熱血沸騰,我自己都無法阻止自己。
張伯倫再一次用他的突破告訴我,是該我請客,他在阿森納右路衝刺甩開長友佑都,殺向國際米蘭空曠的左後方。這球簡單得就像是訓練,張伯倫下底,然後一腳傳中,薩莫埃爾畢竟年歲已大,他還沒有跑回來,小胡安有些慌亂,我搶到前點,頭球一蹭。
不知道是哪個前鋒這麼說過,“好的頭球都是不甩頭的。”
這個頭球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在國際米蘭搏命式的主場反攻中,我接張伯倫傳中,將這個傳中改變了方向,可就是這個方向的變化讓漢達諾維奇無法防範,球撞進了球門死角。
這個進球也宣佈,國際米蘭今天栽了,栽在了我的帽子戲法下。
我飛快地跑着,我真的做到了?我問着自己,想想亨利在賽前的話,這種時候,你沒別的路可以走,只能去做到。
我衝到場邊,面對着已經脫下自己身上球衣,赤膊揮舞的阿森納死忠們,雙腿一彎,來了個飛身滑跪。
聖西羅/梅阿查的草皮有些粗糙,我被草皮下的東西磨得兩腿生疼,怪不得亨利以前的護襪都是過膝,原來是有玄機的。
不過此刻我已經無暇顧及疼痛,我對着紅白看臺高舉着拳頭,謝謝你們,我做到了。
我終於以這場球證明了大家的厚愛沒有落空,也爲自己償還了債務的利息。
我仰望着繁華之上的米蘭夜空,我會償還更多的,我會一直進球,直到我的內心能夠平靜。
4比2的比分幾乎宣判了國米在主場被執行了死刑,還有十分鐘,而他們必須要打進兩球。
阿森納換人,迪亞比換下卡索拉,溫格向後揮手讓我們收官。而國際米蘭則乾脆再上了一個前鋒,事已至此,他們沒什麼多的項目可供選擇。
我如釋重負,也開始積極地回防,拼搶,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這讓我3個月來第一次有了種幸福感。
練過場上其他位置有時候會體現出良好的成果,我在回撤中連續兩次斷球成功,控球后,成功分邊。
國際米蘭越打越急躁,他們最後已經是在用大腳吊進禁區的英式打法在跟我們死磕。
默特薩克站了出來,1米98的他此時就像座燈塔,他總是在人羣中高高冒起,然後把球一頭頂出,說起正面頭球,他還真是不輸任何中後衛。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和張伯倫等場上球員已經在偷偷看向阿森納教練席,大家都在等待那一個哨響,然後歡呼阿森納一場極爲難得的逆轉。
這一刻終於來到,在格曼一腳把斯內德腳下的皮球踢向看臺後,終場哨子響了起來。
國際米蘭的球員無奈地承受了這個結果,南看臺放起了紅色的煙霧,而北看臺則撒下紙屑。
阿森納客場球迷區那一片不停地跳着,唱着,他們揮動着球衣或是圍巾,我甚至看到一箇中年媽媽激動得嚎啕大哭。
我走向場邊和隊友們拍手慶祝,可球迷們不打算讓我就此退場,“鈴鐺,”“啪啪啪”,“鈴鐺,”“啪啪啪”,呼喊聲和掌聲在正在退場的球場中執着地響起來。
我只是奉獻了一場球,可球迷們回報給了我十倍的愛。
我心中一陣激動,衝到看臺邊,脫下球衣,大聲喊着:“誰的?誰的?”
看臺瘋狂了,人們像叢林一樣瘋狂地伸出密密麻麻的樹枝,這陣勢把我都嚇了一跳,我怕球迷們擠壓出事,連忙把球衣扔了上去。
阿森納球迷還是非常有愛的,兩個大漢同時抓住了球衣,可他們又同時鬆了手,因爲人羣中有個小男孩被擠哭了,最後所有人一個傳一個,把球衣遞到了小男孩手裡。
我眼眶有些溼潤,對着球迷們深深鞠了一躬,這才走向球場通道。
溫格在這裡等着我,雖然有人不停地在他身旁催他,教授還是抱着手微笑着看着我,阿爾塞納今天臉上的皺紋似乎在放光,他給我來了個大大的擁抱,這才轉身隨着新聞官員去了。
閃光燈把我所到之處閃成白亮的一片,我深深吸了口氣,我從來沒想到空氣有這麼美妙過,雖然,聖西羅/梅阿查這裡缺不了硫磺味。
我再次站到了新聞角,這場球,我無法逃開賽後採訪。
“恭喜你,吳,這場球你讓場上其他球員黯然失色。”標準的倫敦口音,我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抓抓耳朵,回答道:“我最高興的是阿森納晉級了,這值得慶祝。”
“對於冠軍盃下一輪八強賽,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輕鬆地笑着:“等抽籤出來再說吧。”
“今天你的突破很堅決,這是賽前就練習過的嗎?”
我搖搖頭,誠實的回答:“我是臨場決定這麼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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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坐上了連夜飛機飛回倫敦,我整個頭在媒體的轟炸下有些疲憊,幾次動來動去想靠着椅背睡着,可我全身毛孔細胞活躍着來表達它們的興奮,我就是睡不着。
因爲是夜間飛行,飛機窗外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我閉上了眼睛,回想着科爾尼,預備隊更衣室,荷蘭,一切恍如隔世。
我又一次從極痛中爬了起來,現在我除了幫阿森納不停地進球,還有一件事浮上心頭。
我得去把翠斯塔找回來。
我摸出手機,翻開那一張張家裡的照片,可偏偏沒有一張照到她的樣子,此刻的我,連想看都看不到。
我只好再次閉上眼睛,在記憶裡搜尋翠斯塔的模樣,那一個宿醉的清晨,翠斯塔像只小貓一樣蜷在地鋪上,睡得那麼香,她的睫毛隨着呼吸起伏,有點俏皮的鼻子似乎在對着我發脾氣,弧線優美的小嘴脣嘟着,我真是後悔那一刻沒有吻下去。
我的身體忽然一陣失重,飛機在下降,倫敦,這個滿大地星星點點繁光的大都市,我將在這裡繼續燃燒着我的激情,延續着我的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