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故里(二)

入夜時分,我被餓醒了,我讓慕慕去廚房隨便拿點吃的來,沒一會,慕慕就回來了,我見她兩手空空便問她:“廚房沒吃的?”

慕慕說:“公主,王爺吩咐不許往您房裡送食,要您去前廳同他一起用晚膳。”

我兩手一抱,腳搭在凳子上說:“我不去!有本事他餓死我,我成了鬼,再把他殺了!”

“呸呸呸,公主說的這是什麼話,公主快去吧,餓壞了可如何是好?”

慕慕一勸我,我更不想去了,這時候李叔在屋外叩門,我挪腳下來,慕慕去開了門。

李叔是王府裡的管家,府裡一切大小事務都是他在打理,本來打理王府這事是要落在我頭上的,然而蕭訣曉得我一向做不來這些仔細的活計,便讓我悠哉度日,可我有預感,要是哪一天蕭訣想折磨我,他定會拿一大堆賬簿給我看。

我每次看到李叔,他都是一副和藹的笑臉,會時常來問我缺不缺什麼,若缺了他好去置辦,今日李叔依舊笑容滿面,他恭恭敬敬地對我揖了揖道:“拜見王妃,王爺命老奴前來請王妃去前廳用膳。”

這個王府除了慕慕,就是李叔對我好了,我便道:“我曉得了,李叔你先去回話,我一會就去。”

“是,老奴告退!”李叔又彎腰揖了揖,退了出去。

慕慕感慨地將我望着,我起身拂了拂衣袖道:“走,慕慕,我們去廚房!”

慕慕頓時驚疑:“公主,不是要去前廳嗎?”

我說:“我纔不去,我要自己做吃的,我想吃南璃的湯餅了。”

我和慕慕來到廚房的院子裡,那些下人見了我,忙跪地道:“拜見王妃!”

我拂手讓他們起身,他們的模樣顯然十分惶恐,只有胖達衝我傻傻地笑,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大肚子說:“胖達,你怎麼又吃胖了?”

胖達撓了撓頭:“王妃娘娘,胖達好吃,府裡有很多美味的飯菜需要胖達吃呢。”

王府的伙食倒是豐厚,記得我剛來王府的那幾日,胖達的身形還算有些瘦,現在卻成了一隻大水缸,我撲哧笑了出來,吩咐道:“你們都出去,我用一下廚房,胖達你來幫我燒點火。”

我正想走進廚房裡去,一名婢女攔在我面前,低着頭不敢看我,她說道:“王妃不能進去,王爺吩咐不能讓王妃進廚房,要是王妃您進了,奴婢們就得受罰,還請王妃不要爲難奴婢們!”

又是蕭訣,我握緊了拳頭轉身便朝前廳去,那個混蛋就曉得拿下人來威脅我!

彼時李叔在門前站着,慕慕被擋在了外面,我徑自衝進去盯着蕭訣,大聲對他道:“你敢不敢和我喝酒?”

蕭訣將手中的黛色錦紋茶杯往桌上一放,挑了挑脣角道:“我有什麼不敢,李管家,讓人擡兩壇酒過來。”

很快,李叔派人擡來了兩壇酒,蕭訣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我憤憤坐下,將兩隻碗擺在蕭訣面前,我們南璃的兒女喝酒就要喝得豪爽,哪像這裡喝酒用的都是小酒杯,一點都不痛快。

蕭訣倒酒給我,我擡起碗,仰頭一飲而盡,蕭訣也是,我心裡打了主意,今晚定要將蕭訣灌醉。

我與他都不說話,也沒什麼話好說,他倒酒,我喝酒,十幾個回合下來,兩罈子酒空了,蕭訣趴在桌上睡覺,他抓得我的手有些疼。

我的頭很暈,可我卻清楚地聽見蕭訣在喊着一個人的名字:“月寧,月寧……”

這兩個字一遍遍迫使我清醒過來,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指頭,捂着泛紅的手跌跌撞撞走了出去,慕慕趕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我,將我帶回了房。

我靠在慕慕懷中,身子早沒了力氣,慕慕撫着我的臉說:“公主您別哭了,您聽話,喝一些醒酒湯吧,喝了就不難受了…您聽話啊公主…”

腦海裡一直重複着“月寧”兩個字,心頭毫無預兆的冰涼,我突然想起了在南璃國的皇宮裡,母妃每天都會在寢殿前等我和二哥,二哥教我騎馬射箭,指點我的劍術,每次我和二哥從校場回來,母妃會備好錦帕和飯食,我和二哥洗完臉後就能把空蕩蕩的肚子填飽。

後來二哥不能住在宮裡了,父皇賜給他一座府邸,我就去跟父皇討了一塊令牌方便出宮去找二哥,二哥和母妃一樣很疼我,他會給我準備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帶我去郊外騎馬,有人欺負我,他就加倍欺負回去。

可是二哥的身邊漸漸多了好些我不認識的人,二哥不讓我與他們結交,二哥說那些人都想娶我,我很怕,心裡氣二哥爲什麼要把那些人帶進府裡來,我一氣就氣了一個月沒去找二哥,那個時候我只想着不嫁人,我要永遠和哥哥母妃待在一起。

之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我一下想不起來,慕慕一遍又一遍擦掉我臉上的淚水,我對慕慕說:“慕慕,我想回家。”

這麼一說,淚水更加洶涌了,慕慕撫着我的背說:“好,公主,您睡吧,奴婢帶您回家……”

我哭得頭暈,何時睡去了也不曉得,只記得旦日醒來已是晌午,慕慕在牀邊擔憂地望着我,我將她遞過來的清粥喝光,腦袋算是清醒了好些。

慕慕將我拉起來,好生給我捯飭了一番後她才說:“公主,尚書夫人遣人送了帖子來,邀您去青蓮居賞蓮,現在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

我問慕慕:“蕭訣他許我出府了?”

慕慕回答:“王爺一早就出去了,奴婢還沒來得及告訴王爺,公主昨夜喝了酒,今日怕是想去外邊透透氣,奴婢便接下了這道帖子。”

我瞬間精神抖擻,一個箭步衝出屋,正想往馬廄房那邊趕,慕慕將我攔住:“公主要去何處?”

我開心地說:“騎馬啊!”

慕慕笑了笑道:“公主您現在是王妃,出行乘坐馬車便可,用不着自己騎馬的。”

我最煩這些破規矩,憑什麼王妃就不能騎馬出行,此前在南璃國,只要有一匹馬,我想去何處就去何處,也沒人會約束我。

最終,我還是拗不過慕慕,只得乘馬車去了青蓮居。

青蓮居的小廝引我和慕慕到蓮園,我還沒問慕慕那位尚書夫人長什麼樣,迎面便走來一位穿金戴銀、妝容華麗的夫人,她微笑着對我禮了禮道:“尚書府趙氏拜見涼卿王妃!”

“尚書夫人,”我想回禮,慕慕卻阻了我,衝我搖頭。

趙氏熱情地過來拉住我的手,邊走邊道:“此前只在九王爺的生辰宴會中得見王妃,王妃可是生得愈發仙姿玉色了,來,快些坐下,綠兒,給王妃倒茶!”

我淺笑着道:“多謝。”

因是第一次見這位尚書夫人,她的年齡和我母妃相仿,我不曉得要說什麼,也不喜歡將客套話說來說去,而且她身上的脂粉氣和蕭訣身上的一樣,我對她的印象更加差了,我便盯着那一湖白蓮發呆,耳邊是趙氏滔滔不絕的聲音,我時不時點頭應和。

坐得久了屁股有些麻,湖邊吹來白蓮的香氣,我站起來到湖邊去,趙氏跟在我身旁,我心裡只想着她趕緊說完,我好去街市上逛逛,可趙氏依舊喋喋不休,其他的我記不大清,倒是聽進了下面這番話。

“涼卿王爺如今是深得聖上寵愛,在朝的權勢也不容小覷,且王爺又器重心懷壯志之士,手底下俱是人才濟濟,深得百姓們的愛戴,此乃方耀一大幸事啊!老婦的夫君甚是敬佩王爺,也想與王爺共謀大計,無奈最近纏上了一些事,脫不開身,還望王妃能……”

當是時,湖中的一條船上,一書生腳下不穩,身子跟着往湖裡倒,我沒來得及聽趙氏繼續說,便隻身躍到船頭,伸手將那書生撈了回來。

趙氏在岸邊急切地喊:“王妃您沒事吧?你們這些沒眼力見的傢伙,還不快些去接王妃上岸!”

那書生臉上滿是驚嚇過後的餘悸,開口便是極其纖細的聲音:“多謝姑娘相救!”

之後他頓了頓,聲音又變粗了:“方纔若不是姑娘,小生定會掉進這湖裡,姑娘的恩情小生沒齒難忘……”

我猜他說了一大堆,後面肯定是要報答我之類的話,我就打斷他道:“無妨,我只是讓你沒溼了一身的衣裳,談不上什麼大恩情,不必記在心上。”

見他不說話,我便對船尾的船伕說:“船伕,麻煩靠一下岸。”

“好嘞!”

我與那書生一同上了岸,趙氏趕忙奔過來詢問我有沒有受傷,我微笑着和趙氏告辭後,就同慕慕離開了青蓮居。

我看着天色還早,便拉慕慕下了馬車,到西街口的湯餅鋪子買了兩碗湯餅,這裡的味道和南璃的一樣,鋪子老闆吳哥和他的家人是從南璃來到這邊做生意的,此前偷溜出來玩,我都會來這裡吃上一碗湯餅,吳哥的妻子很賢惠大方,見我常來光顧他們的生意,總會送我一碗鮮湯,這湯是特製的,吃完湯餅再喝一口特製的湯,味道好極了。

就在我專心地吃着湯餅,慕慕突然站起來看着我的身旁行禮道:“王、王爺……”

我轉頭望了一眼蕭訣,又轉過來繼續吃我的湯餅,還沒吃幾口便被蕭訣拽上了馬車,他的神色很嚴肅,我覺得我和他又要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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