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 我坐在牀邊盯着蕭訣看,婢女們正在爲他更衣,他說要去上早朝, 這時小辛端來一碗湯藥, 此前每次和蕭訣同房我都會喝, 不過蕭訣極少會碰我, 我只喝過幾次, 那時候蕭訣跟我說是補藥,慕慕還在時也說那對身體好,可是今天蕭訣卻讓小辛把湯藥端走了。
他將婢女都屏退下去, 走來坐到我身邊,撫撫我的頭道:“現在朝堂局勢嚴峻, 近來我會有些忙, 沒有太多時間陪你, 你覺得無聊就去找小漫姐說說話,我向你保證晚上會回家的。”
“我想去找二哥。”
蕭訣的臉色突然就寒了, 我茫然的望着他,半晌過後,他抱住我,頭在我的頸間蹭了又蹭,他聲音低低道:“我吃二哥的醋, 你和他那麼親近, 我吃醋。”
“二哥他…是哥哥, 我們是親人, 感情自然會很好, ”我說道。
蕭訣微微笑着道:“那我呢?”
我有些錯愕,蕭訣又問:“那我是什麼呢, 輕輕。”
“你是蕭訣啊,”我輕聲說道,緩緩覆上他的手,他擡起頭望着我淺笑。
蕭訣走後,我去了漪蘭院找楚漫,剛走到院門口就碰到一個陌生的男子,劍眉星目,俊朗溫和,他看到我時神情卻仿似不太自然,不過很快就被他隱了去,他向我拱手道:“拜見涼卿王妃。”
此時楚漫從屋裡走出來,我忙去扶着她,叫了聲:“小漫姐。”
楚漫略驚訝的將我望着,轉而嫣然一笑:“阿訣都告訴你了?”
我點頭,那個叫墨尋的男子走到我們面前來,楚漫將院子裡伺候的下人都屏退了,我便是看到他們兩個人相視而笑,之後楚漫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墨尋,墨尋是昭北王身邊的一名副將,常年陪伴在她的身邊,但是昭北王不同意他們在一起,那次她來宣城其實是與墨尋私奔,後來蕭訣差了信來,她又恰好有了身孕,沒敢告訴昭北王,這纔想出了嫁人這個法子,一能扶持蕭訣,二便是等孩子生下來,昭北王做了外公,不認也得認了。
墨尋攙着楚漫到涼亭裡坐下,楚漫對我說道:“騙了你這麼久,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對,如今朝中局勢大變,各方勢力紛紛倒戈,皇上纔剛有了立太子的心思,皇后就已經迫不及待有動作了,無數雙眼睛都盯着涼卿王府,現在正是爭奪太子之位的時機,孩子也馬上要出生了,過幾天我就回昭北王府,不能讓阿訣再分心來護着我們母子,阿尋整天跑來跑去的也累,我回去還能時常看到他。”
我擡眸望了望墨尋,問楚漫道:“我二哥的事是不是讓蕭訣爲難了?”
楚漫笑了笑:“別擔心,以阿訣現在的能力,將此事掩蓋過去很容易,就算是出了事,有我爹在,阿訣都能全身而退的。”
楚漫捏住我的肩頭,她的笑讓我感到很舒心,我走的時候她還囑咐我:“顧貴妃表面上幫着阿訣,但她已和楚湘王站在一邊,現在還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她又幾次三番派人殺你,如果和她遇上了就避之。”
楚漫的話若石頭一般壓在心頭,我未覺半分輕鬆,去找二哥的時候,二哥還以爲我和蕭訣吵架了。
二哥的傷也已然差不多好全,估計再有十來天就能離開,我開始發愁,二哥再次問我時,我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傍晚已至,我便回了王府,院裡的那棵梨花樹依舊繁茂,我站在樹下,蕭訣朝我走來,他折了一枝梨花別在我的髮髻上,溫柔的對我笑。
這真像夢啊。
五日後,楚漫去了昭北王府。
那天蕭訣去上早朝,巳時時突然從宮裡傳來皇上當朝吐血的消息,所有皇室親眷都必須入宮,小辛已備好馬車,馬車行到南武門,我看見九皇叔也在,其他的王妃我不認識,我便同九皇叔走在一起,皇后吩咐女眷得先去鳳鸞宮候着,走了一段路後,我只得和九皇叔分道而行。
鳳鸞宮裡有很多人,我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皇后沒有在,我聽她們說皇后在昭成宮主持大局,皇上此次的病疾驚動了整個太醫院,昭成宮那邊現在已亂成一團。等了有兩三個時辰,從昭成宮傳來消息,說是皇上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了,我跟着她們去昭成宮拜安,我沒有見到蕭訣,外殿裡站滿了人,皇后在同九皇叔說話,雖然說皇上的病情穩定了,但現在每個人臉上卻佈滿了鬱色,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
過了好一會,蕭訣從內殿裡走出來,他一眼就瞧見了我,他的臉色也不太好,同皇后和九皇叔說了些話後他便來到我身邊,緩緩握緊了我的手。
之後皇上讓外殿的人都散了,蕭訣拉着我便回了王府。
是以兩日後,正值深夜,我和蕭訣被叫進宮裡,太監總管帶我們去了昭成宮,昭成宮外到處是巡邏的御林軍,不過我們是從另一座宮殿的暗道去的。
皇上倚靠在牀頭,臉上沒了以前的嚴厲,多了些病態的蒼白,顧月寧也在,皇上要同蕭訣談話,顧月寧便帶我去偏殿,可走到一半她卻拉我折了回去,在離蕭訣不遠處的地方停下,檀木屏風遮住了我們,外邊沒有人能看得見,只有我看得到蕭訣,顧月寧眼底是滿滿的笑意,她抓住我的胳膊湊到我耳邊低聲道:“仔細聽,別聽漏了,聽聽阿訣是如何丟棄你的。”
我愕然地瞧着她,皇上的聲音隨之傳來:“訣兒,你可知朕叫你來所爲何事。”
蕭訣跪在地上道:“兒臣不知,還請父皇明示。”
“不知也罷,但朕知道你,自你有了封號府邸到現在,不過五年時間,而你背後的勢力卻遠遠超出了朕的掌控,如今除了蕭挽能與你抗衡外,其他的幾個兒子根本不能與你相比,朕一直未立太子,就是怕你們互相殘殺,平日裡你們爭來鬥去只要不過分,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朕的身體不如以前了,朕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想做儲君?”
“兒臣不敢!”
皇上笑了笑,語氣卻變得十分嚴肅:“你有什麼不敢,你都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救走慕容恪,還藏了這麼久,朕派去的人找都找不到,你以爲這些朕不知道嗎?慕容恪是南璃的逃犯,你救了他便是插手南璃皇室之爭,影響兩國交好,還沒做儲君呢,心就這麼傲,那個南璃公主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藥,讓你如此待她?”
蕭訣低頭沉默。
“從古至今,帝王皆薄情,這條路充滿了殺戮陰謀,只有薄情才能讓你走下去,一旦你有了軟肋,稍有不慎就會被別人用來當做對付你的武器,你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明白,身爲帝王,澤陂的是天下蒼生,而不是兒女情長,這些道理你可都明白?”
“兒臣明白。”
“這麼多年,朕心裡也清楚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可你偏偏多情,帝王之路很難走,走遠了更難,現今朝堂形勢大變,皇后的背後勢力不容小覷,朕可以把太子的位置給你,助你將皇后的勢力除去,但你必須在天下與慕容輕之間選一個,她畢竟是南璃公主,到時候朕會放她和慕容恪回南璃,自己好好想想,選好了便告訴朕,你只有三天時間。”
蕭訣頷首揖道:“多謝父皇教誨,兒臣會想好的。”
“貴妃許久未見王妃了,心裡念得很,這會怕是有很多話要說,你過些時辰再去,”皇上突然咳嗽了好幾聲,蕭訣忙起身前去。
顧月寧便將我拉去了偏殿,她甩開我的手腕,冷冷對我一笑道:“事情變得愈發有趣了呢,阿訣的心願抱負一直是坐擁天下,他謀劃了這麼多年,爲的就是今日,你不過是才認識他兩年多,孰輕孰重他在心裡自有計較,你猜猜看最後阿訣會選擇誰呢?”
“我不猜!”我側身到一邊去,攥起的拳頭忍不住在發抖。
顧月寧哼笑着,“別這麼快就惱啊,更惱的還在後頭呢,來,先喝杯茶消消氣。”
她走到我面前來把一杯茶遞給我,眼裡是快要溢出來的大快人心,我盯着她說:“你故意讓我聽這些究竟想要做什麼?”
“故意?”顧月寧好笑了下,她抓起我的手腕,神情一瞬變得狠厲,“本宮不過是讓你提前知道,好讓你在心裡有所準備而已,故意如何,無意又如何,本宮從小就認識阿訣,陪在他身邊的時日比你更久,憑什麼你一出現就搶走了他,當初他從南璃回來說要娶你的時候,我以爲是皇上下旨召我入宮這件事讓他生氣了,所以他才堅持要娶你,可聖恩浩蕩,我有得選嗎?我想着如果他去跟皇上說收回聖意,皇上肯定會答應的,可他沒去,我爲了氣他就入了宮,後來我才發現他喜歡的人不是我,我也真是可笑,不過你和我卻是一樣的,他棄了我,三日後他也會丟棄你!”
“不,我和你不一樣,你不要再說了!”我用力掙脫顧月寧的手,卻打翻了她手裡的那杯茶,此時蕭訣走進了偏殿。
我有些害怕地看向他,他走了過來,眼裡滿是擔憂,我不會看錯也不會聽錯的,他關切地問我:“輕輕你怎麼了,沒事罷?”
顧月寧舒然一笑道:“怕是這裡的茶不合王妃的口味,本宮再吩咐重新泡一壺茶來,來人!”
“不必了,貴妃娘娘還是去照顧父皇罷,本王告辭!”蕭訣扶着我的肩膀,我忐忑地抓住他的手不放,太監總管在前邊引路,沒走幾步,顧月寧在後面說道:“涼卿王妃可得好好慢走,本宮就不送了,有空再來找本宮喝茶。”
我便是回頭一看,顧月寧嘴角的那抹笑滲着滿滿的冰涼,滿滿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