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離回到家裡躺牀上就在那兒出神,自己和顧家沒什麼關係了,既然遇見了顧章,他又有了府邸,自己這邊兒再養着他的兄弟姐妹,似乎有些不妥吧?
她也該買兩個小丫頭伺候着,是時候跟顧蘭娘他們挑明瞭。
倒不是她養不起,也不是她厭煩了他們。自打那晚上顧墨跟她說了心裡話,她就難以面對他,弄得好像是她心裡虧欠一般。
以前倒還好說,如今再這麼不清不明地住在一塊兒,傳了出去,對誰都不好。
翻來覆去地想了大半天,蘇若離決定還是先和顧蘭娘商量。她還是很明理的,應該會想得通。
纔剛起身,就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吵嚷聲,似乎就在她家門前。
蘇若離下了地站在窗戶跟前兒往外看,就見隔壁屋裡的顧蘭娘抱着孩子走了出來,前去開門,“這都快黑了,怎麼還有人來?”
她嘴裡嘟嘟囔囔的,快步走了過來拉開了門。
門口站着兩個黑乎乎的人,雖然天還未黑透,但也上了黑影,這兩個人又一身的灰黑,顧蘭娘一時也沒認出是誰來。
“你們……找誰的?”她遲疑地問着,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把着門框,好隨時關門。
話音未落,那兩個黑影就猛撲過來,嚎啕大哭起來,“蘭兒呀……”“姐姐……”
顧蘭娘傻眼了,聽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又聽她們叫自己的名字和姐姐的,顧蘭娘總算明白過來了。
這不是她娘羅氏和二妹顧梅娘嗎?
這兩人在爹爹死的那天就回城裡跟着李大官人享福去了,怎麼如今一副叫花子模樣找了來?
她被兩個人摟得快要喘不過氣兒來,好不容易拼命掙扎出來,倒是把懷裡的姐兒給嚇哭了。
孩子哇哇的哭聲驚動了屋裡的蘇若離和顧墨他們。一家人都跑了出來,瞪着那兩個黑影子發呆。
羅氏和顧梅娘兩個直哭了個肝腸寸斷,差點兒沒有癱軟在地上。
顧蘭娘姐妹只是呆呆地看着這母女兩個。沒有覺得心酸,有的只是淡淡的恨意。
想當初。羅氏因爲被診出有孕,活生生地氣死了他們的爹,連他爹的喪事都沒有參加,就匆匆地跑了。
要不是蘇若離,他們的爹怕是一領草蓆就給裹出去埋了,哪裡能那麼風光地下葬呢?
可她們呢,連個面都沒有露,還算是個人嗎?
顧蘭娘和顧墨眸中冒火。若不是看着這兩人實在是可憐,恨不得就把她們一手一個給拋出去了。
蘇若離站在她們姐妹身後,只靜靜地聽着,一言不發。羅氏這樣的人,臉皮超厚的,若不是落難了,怎麼可能會投奔她們?
也不知道那有錢的李大官人怎麼對待她們母女的,讓她們本來嬌滴滴的兩朵花兒一般的人物,淪落成乞丐模樣!
這個時候,她該幸災樂禍纔是!
不過。她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也許,人家一家子團圓了,她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吧?
看來。是時候讓她們搬出去了。
見羅氏和顧梅娘哭得差不多了,顧蘭娘這纔拿眼掃了掃羅氏平坦的小腹,問出心中的疑惑,“娘,你跟李大官人的孩子呢?”
一聽這話,正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的羅氏頓時就止住了哭聲,豎眉瞪眼好像看怪物一樣瞪着顧蘭娘,“你也跟着胡說?我什麼時候有孩子了?還不都是這小賤蹄子侮辱我的話,你也信?”
羅氏一骨碌翻身坐起來。手指就點在了蘇若離的鼻端,“小賤人。用那樣齷齪的手段逼得我們母女沒處安身,你倒是跑京裡逍遙自在來了?”
蘇若離冷冷地瞥她一眼。不想多說什麼。喜脈她還是診得出來的,至於孩子弄哪兒去了,只有天知道了。
她用寒涼的眸光盯着羅氏,伸手一把拍掉了那隻伸到她鼻尖的手,不帶任何感情地指着大門,“這是我家,想鬧出去鬧,別在這兒礙事!”
說完,已是凌然轉身,回到自己的屋裡,砰一聲關上了門。
院子裡,羅氏拉着顧蘭娘和顧墨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說着,“蘭兒,墨兒,你們可是娘肚子裡掉下來的肉,不要被這小賤人給哄了去。她如今不是咱們顧家的人了,怎麼會和咱們娘兒們一條心?聽孃的沒錯!”
顧墨聽着羅氏這一番話,只覺得心裡翻騰地很,蹙了蹙眉,他從羅氏手裡硬生生地拽出了自己的袖子,不悅地板着臉,“她什麼樣子我們自然知道。若不是她,我們如今也過不上這樣的好日子。娘怎麼這麼說她,不怕良心遭天譴嗎?若是沒有我們,她的日子過得會更好,她犯得着管我們幾個拖油瓶嗎?”
不管羅氏如今有沒有孩子,顧墨是不會信她的話了。
這一年多相處下來,蘇若離什麼人,顧墨最是清楚。
他最不能原諒的就是他娘對爹的背叛,不着家也就罷了,可跟野男人有了孩子氣死了爹,縱然羅氏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信了。
顧蘭娘尚自有一絲遲疑,拉着羅氏的手直往她小腹上望去,“娘,你,你真的沒有懷孕?”
羅氏被顧墨給噎得正不知道說什麼好,聽了顧蘭娘這話忙淚水漣漣地往她身上靠,“蘭兒,你看娘像是說謊的樣子嗎?要是真有了孩子,李大官人還不好好養着我?我跟你二妹能受這個罪,一路乞討才找到你們的?”
煞有其事的模樣,讓顧蘭娘這個單純的女子當真就信了。
她也跟着落淚,若是蘇若離當初真的是存心冤枉了他娘,那他爹的死豈不得歸咎於蘇若離身上?
她小小年紀,心思當真那麼歹毒?
想想自己從前生產的時候,她盡心盡力地救了她的命,又不怕閒言碎語地把她接回去坐月子。
在婆家如此羞辱她、夫君不拿她當人看、她和她什麼關係也沒有的時候,毅然把她和孩子留在家裡住着的女子,心腸會這麼狠?
蘇若離的醫術在京裡早就名聲大震了,顧蘭娘就算是足不出戶,也聽顧墨說過。連那樣的疑難病症都能治的人,怎麼會診錯喜脈?
再說了,先前羅氏那般對待她,也沒見她怎麼侮辱她娘啊?莫非是因爲她娘送來的一紙休書?
難道蘇姑娘心裡捨不得她弟弟顧章?
沒有讀過書識過字更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顧蘭娘,被自己親孃拉着這麼一頓哭訴,心腸就軟了下來,有些心神不定了。
顧墨在一邊兒看得清楚,當即冷冷一笑,提點着他大姐,“姐,別讓這女人給矇騙了,她都能捨下我們兄妹三個不管不問,一走就是大半年,還和野男人弄出孩子來,這樣的娘不要也罷。如今怕是人家容不下她了,纔想着投奔了我們……”
被揭穿老底的羅氏,頓時惱羞成怒,大叫着就朝顧墨撲去,“沒良心的白眼狼,你可是我親生的,如今也向着外人說話,連你孃的死活都不顧了?是不是被那狐狸精給迷住了?告訴你,有我在的一天,就不會讓那狐狸精進門的!”
顧墨倒真的有這樣的心思,被羅氏給戳中了心事,囧得一張俊臉通紅,“你胡說些什麼?蘇姑娘冰清玉潔的一個人,你別詆譭她的聲譽!”
顧蘭娘站一邊兒看着她二弟這副樣子,當真就有些疑惑,難道真的是日久生情,二弟對蘇姑娘也有了非分之想?
若真的是這樣,二弟替蘇姑娘說好話也無可厚非。
只是娘要是真被蘇姑娘給冤枉的話,她和蘇姑娘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望了一眼緊閉着的堂屋的門,顧蘭娘神情複雜。
這個對她護佑良多的女子,她該怎麼面對她啊?
羅氏見自己的大閨女真的信了她的話,那心裡就別提多高興啊。還以爲要費一番口舌的,來的路上還和二閨女再三地統一了說法,這才趕來上演了這麼一出悲情戲的,沒想到大閨女是個腦子簡單的,竟這麼好哄?
她眸中帶着笑意,就伸了手去逗弄顧蘭娘懷裡的孩子,“這是我大外孫女嗎?可憐你外婆被人給趕出了家門,連你的面兒都沒有見上,你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次呢。”
說着,從懷裡摳摳索索的掏出來一個物事來塞孩子手裡,“這是外婆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給妞妞拿着玩吧。”
顧蘭娘低頭一看,卻是一個翡翠碧玉的鐲子。
羅氏一向愛財,這麼貴重的一個鐲子竟然捨得給了自己的女兒,可見還是血親的緣分哪。
顧蘭娘只覺得自己的眼眶兒酸澀難耐,她娘一路要飯進京,都沒把這鐲子當了?
鼻頭一酸,顧蘭娘眼中的淚已是滑落下來,“娘,你真傻,怎麼就不當了鐲子僱輛車再來?”
羅氏拿袖子抹着淚,裝模作樣地哭道:“我是惦記着孫女兒呀,哪捨得當了?”
顧梅娘也跟着羅氏落淚,孃兒幾個就抱頭痛哭起來。
一旁的顧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甩了袖子就回了自己的屋裡。
堂屋窗戶後頭的蘇若離,倚在牆邊上,嘴角的笑嘲諷寒涼。到底是血親之間信得過啊,羅氏沒幾句話就成功地把顧蘭娘給騙過去了,她這麼多日子的付出,可算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