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顧章和蘇若離兩個吵得互不相讓爭執不下的時候,月洞門外忽然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哎呀呀,顧老弟,你這是做什麼?男人嘛,大度一點兒,你在外頭行軍打仗,家裡婆娘也不容易啊,該讓的就讓一讓啊?”
這嗓門兒響若洪鐘,驚得衆人都擡頭看去,卻是大帥帳下的副將,此刻正一搖三晃地帶着兩個下屬,慢悠悠走來。
顧章一雙虎目緊盯了那副將一眼,就收了回去,只是眸中已是波瀾不興。
蘇若離也朝那副將偏頭看了一眼,只見他身材高大粗壯,虎背熊腰,一張臉更是黑裡透紅,處處都彰顯着他行伍出身。只是他那雙眸子裡一閃而過的精光,雖快得不易捕捉,卻還是被蘇若離給看在了眼裡。
他昨兒夜裡,舍下顧章一人來到了城門邊,足可見這人心胸狹窄,不顧下屬。這樣的人,這會子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顯得跟顧章很親熱一樣。可能嗎?
心裡快速地顛了個個兒,蘇若離面兒上卻分毫沒有顯現。
倒是李扶安,狹長的鳳目在地上銀花身上逡巡了一圈兒,就落到了副將身上,抱拳笑道:“怎麼不在屋裡歇着?這也是小弟治下不嚴,出了這等齷齪事兒,讓顧兄弟和蘇姑娘生分了。”
蘇若離看他的面子,狠狠地瞪了顧章一眼,低了頭去查看他的傷勢,“大人也趕緊回去吧,小女子好給您看看傷勢去,也不知道傷口裂開了沒有!”
李扶安見她一臉的焦慮望着自己的傷口處,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想着就算是捱了顧章這小子一下也算是值了。
看向蘇若離的眸光越發溫柔地能滴出水來,恨不得把蘇若離給融化纔好。“蘇姑娘不必擔憂。不過是輕輕推了一下,能傷得了我嗎?”
李扶安這話是說給顧章聽的,其實剛纔顧章在氣頭上。可是用了大力氣的,如今在他眼裡卻是輕輕推了一下。這不是在鄙視顧章力道不行嗎?
顧章的臉越發難看,陰沉地像是要滴出水來。
再看看面前一顆心都系在李扶安身上的蘇若離,他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委屈。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他不能吵也不能鬧,索性一甩袖子,冷哼了一聲,黑着臉大步出去了。
那副將就伸着手作勢去拉他的袖子,“哎。顧老弟,大家夥兒正等着你去吃酒呢,怎麼這就走了?”
顧章卻理都不理他,徑自抽身而去。
李扶安睨了一眼顧章的背影,低了頭冷着臉望着那兩個瑟瑟發抖的丫頭,沉吟不語。
副將趁熱打鐵地趕上前來,衝蘇若離笑了笑:“蘇姑娘,男人嘛,哪個不偷腥?顧老弟在外頭出生入死,回來也該享受享受了。這丫頭不管是什麼姿色。也不過是個做妾的料,還能越得過你去?”
一邊說着,一邊就衝地上趴着的銀花使了個眼色。
已經快要凍僵了的銀花。這會子除了眼珠子在動其他的地方都不能動了,瞧見副將的眼色,趕緊掙扎爬過去抱着蘇若離的腿,“夫人,奴婢什麼都不要,只願伺候您和大人。求夫人開恩呢。”
蘇若離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狠狠地磨着牙,“滾開!除非顧章休了我,否則門兒都沒有!”
那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嚇得銀花再也不敢抱着她的腿了。
副將撮着腮幫子饒有興味地看着,半晌點頭笑了。“蘇姑娘果然是個脂粉隊裡的英雄,竟對夫婿如此苛求!可惜了可惜了!”一邊嘆着一邊就往回走。也不知道他可惜的是什麼。
這裡,李扶安有些不安。雖然他心悅蘇若離,也盼着蘇若離能嫁給他,可趁人之危的事兒他還是做不出來的。
艱難地滑動了一下喉結,他還是決定憑着本心說話,“蘇姑娘,我總覺得這事兒有蹊蹺,顧章不像是那種人啊?”
“顧章不像哪種人啊?難道那種人還寫在臉上不成?”蘇若離冷冷一笑,打斷李扶安的欲言又止,“他是不是那種人我不管,反正今兒這事兒我和他沒完!”
說罷,似乎忘了李扶安身上的傷了,轉身就走。徒留下李扶安在那兒苦笑不已。
這兩個人可真是左犟啊,怎麼都那麼不聽勸?
前院花廳裡,副將正懶洋洋地坐在一把黑漆花梨木的圈椅裡,眼睛似閉非閉,像是在養神。
門簾子忽然一響,一個瘦長個子的小校彎腰進來了,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跟前,低低喊了一聲,“爺……”
“如何?”副將依然沒有睜眼,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一個模糊的聲音來。
“那丫頭片子生氣回去了,李大人還好心勸來着,無奈那丫頭聽不進去!”小校喜眉笑眼地回着,彷彿看了什麼天大笑話一樣!
“嗤”地一聲,那副將也似是沒忍住笑起來,“你可是沒聽錯?大帥的幼弟怎麼這般沒用?不是看上人家婆娘了,怎麼還不趁機鑽空子,還在那兒勸說?”
小校附和陪笑,“爺說的是,小的甚是納悶!不知道李大人怎麼想的?”
“那就再給他添一把火,到時候二虎相鬥,咱們只管看好戲得了。”副將淺眯着眼,一張黑紅的臉膛上滿是猙獰之色,“咱們這次可不能讓這小子回去嘍,不然,到時候大帥怪罪下來,咱們一干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明白!”小校諂媚地答道,見副將並無吩咐,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前院僻靜的一處耳房裡,顧章正氣呼呼地躺在燒得熱熱的炕上,身上依然是那件敞着懷的外衣,頭髮上的水已經幹了。
他越想越氣,離兒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喜歡上李扶安那小白臉了?怎麼就是不相信他?
在他眼裡,離兒就是他這輩子相依相伴的人了,他哪裡還會再找別的女人?
莫不是離兒在他走的這些日子,操勞這個貧寒的家太累了,以至於不想和他過下去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子,顧章忽然一拍腦袋,怎麼忘了一件大事兒?
剛纔在大門口的時候見到了顧墨,他還沒問清爲何他們都住在了衙門裡呢?
離兒要是真的不喜歡他,有了別的心思,又怎麼會帶着他的弟妹一同出來?他知道,憑着蘇若離的本事,走到哪兒也會過得很好,完全不必拖家帶口的。
他騰地從炕上翻下來,隨便裹了件棉衣就往外頭衝去。他要去找顧墨問個清楚,到底爲的什麼。
而此時的蘇若離,已經吃過了飯,當然,她並沒有和李扶安一塊兒用飯,只是讓小丫頭端到了她屋裡,一個人一邊吃着一邊思量着。
其實在那丫頭進了顧章沐浴的屋子裡驚叫一聲跑出來時,她心裡就覺得不對勁兒。
按說這府上的丫頭,對這衙門裡的房子那是頂熟頂熟的,怎麼會走錯?還特意帶着她走錯?
這分明就是想讓她看到裡頭的那一幕。她之所以站那兒不動,故意讓那丫頭着急,也就是想看看那丫頭有什麼反應的。
果然那丫頭急得去拉她的袖子,想把她給拖回去的。
後來裡頭那丫頭衝了出來,不惜當着她的面穿成那樣,那也是做給她看的。
明知道自己做了羞人的事兒,就算那是顧章的錯,一個正常心理的丫頭,也該羞得不敢見人躲起來纔是,怎麼可能還半裸着身子跑出來?
後來李扶安過來,那丫頭還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這說明了什麼?
顧章就算是殺胡人的大英雄,這小丫頭也不至於眼皮子這麼淺上趕着吧?李扶安用的人難道都這麼不要臉?
黑葡萄般的眼珠轉了幾轉,蘇若離就已經有了成算。她扒拉一口飯,慢慢地嚼着,暗暗琢磨這幕後黑手到底是誰,爲何要這麼做?
回想剛纔吵得正凶的時候,那副將姍姍來遲,還說了那一通話。
莫非這是他在背後搗鼓的?他這麼做目的何在?
若是她和顧章兩個鬧掰了,一心喜歡她的李扶安會怎麼做?
若按照常人的思路,李扶安怕是會趁虛而入吧?到時候顧章咽不下這口氣,他們兩個之間是不是就會有矛盾?
要是再有人煽風點火,那兩人萬一動起手來怎麼辦?
顧章不過是一個窮小子,李扶安傷了他,沒人怪罪。可萬一顧章傷了李扶安呢?
到時候就沒人會饒得了他了。
這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啊。只可惜,那人也太小瞧她蘇若離了,還以爲她當真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啊?
想到這兒,蘇若離脣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冷酷的笑。
她倒要看看,到底那人想達到什麼目的!
前院的廂房裡,顧章正冷着臉坐在一張交椅上,顧墨則垂手而立,一臉尷尬地看着顧章。
“娘當真那麼做的?”顧章俊朗的臉上,長眉緊蹙,似乎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沒有這檔子事兒,我還能給編出來嗎?”顧墨有些急了,瞪眼望着顧章,“誰能想到娘會弄出這樣的事兒來?若不是我帶着弟妹,桂花嫂子帶着幾個村裡的人來作證,大嫂可不就被娘給欺負死了?你是不知道,王文儒那個老混蛋,竟敢作僞證,要不是李大人明鏡高懸,我們連住的地兒都沒了……”
顧墨那是親身經歷,一想到他娘和王文儒那老混蛋勾結在一處暗害大嫂,就忍不住義憤填膺,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