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講楊大夫啊!你這心臟病好了?不怕再被氣死?”
“少扯那些沒用的。你不是要我去挑選診所的店面麼?我選好了。”
見楊光明說的極爲得意,王世華有些好奇的問道:“在哪?”
“就是田家酒樓。我仔細看了,那兒又大又寬敞,後面還有個大院子,很適合當門診。怎麼樣,麼子時候給我?”
“等幾個月,我保證把那兒送你。”
“行!不過,你不是在長沙有朋友麼?讓他們再給我送幾卡車藥品過來。”
幾卡車?你當這是吃飯還是割豬草?別說沒有那麼多,就算有,你要那麼多做什麼?舉行義診?真當我王家是冤大頭?
可楊光明卻不管不顧的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疊紙遞過去:“這是我理好的藥品單子,你必須要給我一樣不少的採購足了。”
王世華接過來掃了眼,就氣的七竅生煙:上面的字跟鬼畫符一樣,一個都不認識。
“單子我是給你了,別的我不管,反正我的診所開張之前,你把單子上的藥品一樣不少的送給我就行了。”
說完,楊光明揹着手,哼着小曲走了。讓王世華覺得手心裡涼颼颼地,真想把這藥品單子燒成灰燼。
走到門口時,楊光明卻突然回頭,笑的極爲得意:“對了,告訴二狗子和花花,別老是躲着,對胎兒不好,要多出來走動走動。”
瞬間,王世華拍了下額頭——陰溝裡翻船,被楊光明給帶溝裡去了:自己上了這傢伙的當。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被留在這兒,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演戲,最終的目的就是藥品和門面。
更爲鬱悶的是,就算自己明白過來了,可這個當,自己還得毫無怨言的繼續下去。
“二狗子,你給老子出來!”
“來了,來了,少爺,您找我?”
王世華髮誓:自己真的只是隨意的發泄一下才吼這麼一嗓子,沒想到,二狗子神奇無比的真的從走廊那邊跑出來。
王世華一愣,足足看了二狗子兩秒,然後指着二狗子的鼻子叫道:“你小子的良田沒了,要找就找你大舅哥要去。媽的,麼子世道,連大夫都這麼有工於心計。”
看着王世華進房,二狗子眉頭直接皺成了個大大地‘川’字。
感情是可以轉移的,尤其是鬱悶。看到比自己更鬱悶的人,王世華心情好多了。
交代江守成派人到縣城給劉少勳拍電報,請他再代爲購買一批藥品。
說起來這劉少勳也真夠朋友,每次請他幫忙買西藥,他居然都能準時如數的辦到,價格還是長沙世面上的價格。讓王世華感激的同時,也感嘆此人的人脈之寬廣,甚至,對於這位只幫忙而從不提要求的朋友,王世華內心深處感覺自己虧欠了他點什麼,必須找個機會好好報答一下。當然,王世華絕對想不到,劉少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張翠雲不在,王世華放心大膽的賴在阿霞的房裡。
阿霞見王世華看着書,一開始沒在意,邊繡先前被猴急的王世華扯斷的肚兜帶,邊自言自語的說了老半天街頭趣事。見王世華也不配合的迎合一下,擡頭見王世華目光空洞的看着書,半天不見翻一頁,顯然是又發呆了。
抿嘴偷笑了一下,把針線和肚兜放進籃子裡收好,拿着扇子,輕腳輕手的走過去給王世華扇風趕蚊子。事實上,這也是她最愛做的事,溫馨中充滿了獨佔的滿足與幸福。
老半天后,見王世華放下書,喝了口涼茶,阿霞笑道:“醒了?”
“恩!”王世華拉着阿霞的手,含情脈脈地感嘆道:“阿霞,還是你懂我。謝謝!”
“謝麼子,從小就跟你,要是連這個都不曉得,早被你趕出去了。”
王世華拍了拍她手背,起身要向外走去。
“世華,這個時候外頭太陽毒辣的狠,你出門搞麼子?”
“今天初幾?”
“陰曆七月一。”
“我記得今天好像是放貸的日子,到外面去看看。”王世華習慣於把握大方向,很少關注具體細節,更是從未見過放貸的過程,可想起去年在地牢裡見到的那一幕,感覺心裡悶的慌,想去看個究竟。
帶着二狗子和六七個護衛,快步向議事堂走去。
議事堂設立在王府左邊,僅一牆之隔。聽起來是議事之所,但也僅僅是名字好聽而已,歷代家主從未真正在這裡商量過事。漸漸地這裡就轉變爲處理公衆事件的地方:像處理家族內部個人之見的糾紛、放貸之類的。
王思華一路禁止撞見的人出聲,悄無聲息地來到議事堂後面,豎起耳朵聽。
“小的王吉友給龍爺請安。小的是茅坪村的,想借兩鬥米,等下個月收了稻子,一併還來。”
沒聽見響動,王世華好奇的順着一個指頭大小的木洞向外看去。
大堂外站着老大一羣王家人,衣衫襤褸,老弱婦孺皆有,各個面黃肌瘦,眼神擔憂的看向大堂。大堂內,兩邊各站着三個槍兵,大堂上坐着個胖胖地中年人,一邊翻看着手裡的賬本,一邊習慣性的在算盤上打幾下,還不時擡頭冷冷地望一眼堂中站着的那個五六十歲的老者。還別說,真有點縣太爺審案子的威風和架勢。
“王吉友是吧?”
“是小的。”
“你去年借了一斗米,只還了半鬥,算上利息,下個月你應該還兩鬥米……”
“龍爺,世華少爺去年不是講以前的帳可以分期還,而且利息減半,怎麼?”
胖胖的管事猛地拍了下桌子,起身指着老者,咆哮道:“減半?那是世華少爺講着玩的,你還當真了?”
二狗子掏出槍就要推門,王世華一把拉住他,冷笑着搖頭。
“可是……”
“沒得麼子可是,自古以來,種地交租、放貸收息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沒得商量。”
“龍爺,求求您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求您老發發善心,寬限一下。小的下個月一定把所有的租子和利息都補上。”
“發發善心?哼!老東西,要都像你這樣,我王家吃麼子?還要那麼多田搞麼子?你也不想想,要沒有我王家人的保護,你們還不得被土匪給殺了?妻女還不得被土匪給搶了?你們的的房子還不得被燒了?王家保護你們,你們應該曉得感恩,叫你們交點租子,那是看得起你們。”
“小的曉得,小的都曉得。只是,龍爺啊,家裡已經吃了好幾天野菜,要不是實在沒法子,也不敢打擾您老。求您看在小的也是王家人份上,高擡貴手,高擡貴手……”
老者邊含淚叫着邊磕頭。
大堂內一時靜的只剩下磕頭聲。
“你也別隻顧着磕頭,看你也怪可憐的,我就好心給你直跳明路。”見老者疑惑的擡頭看來,胖胖的管事笑的格外和藹:“我看這賬本上記着你家還有兩畝山田,這樣吧,你把那兩畝山田賣給我,我以市面上的價格收。同時了,我還借你兩鬥米,而且,給你個優惠的利息,就按世華少爺講的,減半!如何?”說完,還笑眯眯挺胸,道:“我這可是冒着被世華少爺責罵的風險幫你,你可要曉得好歹哦~!”
如果說這傢伙頂着王世華的名義欺上瞞下的目的是給王家謀這兩畝山田,王世華不僅不會殺他,反而會重重地獎賞他:身爲管事,他做的很對,地主本來就是這麼謀劃窮人的田地。可這傢伙居然在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如此明目張膽的假公濟私,可見膽子有多肥。更嚴重的是,居然卻沒人把這樣的事報告給自己。也就是說,不是一兩條蛀蟲,而是爛了一攤子了。
“曉得這傢伙的名字麼?”
二狗子趕緊點頭說了起來。
這胖胖地管事叫龍泉武,是家裡管錢糧的小管事之一,爲人機靈,善於鑽營。在江守成面前,他是個拍馬屁的好手,可在窮苦百姓面前,他就是老爺了。而且,藉着放貸的名義,假公濟私一點,大家都覺得沒什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二狗子,你怎麼曉得這麼多的?”王世華眼睛一眯,目光如電的看着二狗子,小聲道:“可別告訴我,這裡面也有你的份?”
“天地良心。”二狗子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少爺,小的是喜歡錢,可小的更明白,要是沒了您的信任,小的就麼子都不是了。再講了,跟着您能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連家都有了。小的腦殼還沒燒壞,孰輕孰重的道理還是曉得的。”
“那你怎麼曉得的?爲麼子不早告訴我?”
“少爺,這種事我也只是聽人講過,沒有證據哪敢告訴您?不過,我想大管家肯定知曉。”
王世華立馬明白這話的真諦:江守成很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二狗子,你馬上去叫人,多帶些人過來把這兒圍了。再告訴虎叔,今天老司城戒嚴,沒我的手令,不許放一個人出去。快!”
二狗子撒腿就向後門跑,跑出十多米,纔敢回頭看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個多月前發生在王家坪的事,也是雞飛狗跳,也是寨門一關,幾十顆人頭落地,上百人失去了一切被趕出王家……唯一不同的是,那次,王世華不在寨子裡;而現在,王世華親自來處理,以他心狠手毒的個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