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
沉刀鎮不愧爲全省最繁華的大鎮,湘江跟尤水河在這裡彙集,陸地上又通向四省,典型的水路要地。
難怪王世華對它一直念念不忘,張家堡跟它一比,絕對的小巫見大巫。僅門面店鋪就有兩千多家。號稱身價上億的肖家雖然只此一家,可上千萬資產的有三家,百萬資產的有十八家,幾十萬身價的最少也有上百戶……這個年代,這樣繁榮之地,絕對罕見。
別說王世華自稱‘要麼不動手,要動手一次,最少得讓王家吃上一年半載’的土匪念頭,看到這樣的繁榮,這樣富戶聚集之地,誰不升起洗劫它的強烈慾望?
更絕的是,保護這兒的武裝力量雖號稱有一個營,可實際上就四百人左右,都是各店鋪湊錢供養,自稱沉刀營。不過,他們的裝備絕對是精銳,連小鋼炮都有兩門。
對於真正的大勢力來說,這點人馬不足爲道。政府和四大家族暗中盡心維護,纔是外人不敢侵犯的真正原因,纔有了沉刀鎮近百年的太平日子過。
沉刀鎮有兩個碼頭:東面的叫沉刀碼頭,西面的叫三江碼頭。可是因爲過於繁榮,使得來往船隻如過江之鯽,鋪滿河面。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能從一個碼頭上船,穿梭於船隻之間,直接能走到另一個碼頭上。
白天拉船的號子聲、吆喝聲、叫罵聲,組成了繁榮的聲音。搬運工的身影、商人駐足交流、三教九流穿梭其間,組成了白天的繁榮景象。
夜晚燈火通明,晚上漁娘(專做水上生意的妓女)的賣唱與拉客聲、喝酒划拳聲、**聲,聲聲不絕於耳。
千百年來,時光流轉,不變的是它的繁榮。就如心臟一樣,上船下船,搬運之間,一滴滴血液彙集過來,通過這個巨大的中轉站,將貨物分散到周圍四省,甚至更遠。
今日清晨,遠遠駛來三艘大帆船,看上去跟別的貨船沒什麼兩樣,只是,船上很多精壯漢子看到越來越近的碼頭時,紛紛跪在船板上激動的流淚。站在船頭上的那位老者,雙目通紅,嘴脣顫抖,滄桑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朗兒們,這趟遠門我們雖然歷盡千辛,但總算是功德圓滿,都挺過來了。現在,我要講的是,大家還不能高興的太早,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鬆懈,都給我打起精神,把貨保護好。家裡人都盼着這批貨,要是有麼子閃失,功虧一簣的話,也用不着家主怪罪,我帶你們直接跳江算逑……等把貨送到家裡,我請你們上最好的館子大醉三天,找最好的姑娘大睡三天!”
衆人齊聲稱叫好。
“江叔,是先大醉三天,還是先大睡姑娘三天?”
這等打趣話,自然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江叔也開心,撫須大笑道:“一起來!邊睡姑娘邊大醉。哈!哈……”
薛仁峰雖然更薛仁貴只有一字之差,卻不能相提並論:一個是兵馬大元帥,一個是地痞流氓的老大。
薛仁峰的堂叔薛成業是沉刀鎮鎮長,仗着這點關係,他打着給政府收稅的名義,在三江碼頭上剝削苦力跟來往客商,也就是大家在影視中看到的那種黑道勢力,俗稱的坐地虎。
昨夜跟人打了一夜麻將,輸了四百多大洋,氣的他即心疼又懊惱,連覺都不睡了,一大早就來到碼頭上,在碼頭邊一棟吊腳樓的二樓抽大煙,邊尋思着這筆損失該算到誰的頭上去。
正巧,江叔帶着那三船貨物到來。他們的笑聲過大,過於激動,引起了薛仁峰的注意。
薛成業當了五年的鎮長,薛仁峰就當了五年的碼頭霸王,幾年下來早就摸清了水路碼頭的門道……說實話,江叔他們確實有點大意了:遠行遊子歸來激動一下很正常,但帶着三船貨物歸來的話,從另一方面來說,那就只有一個意思:老子衣錦還鄉——肥羊啊!
“李三,你帶人去看看他們運的是麼子貨。”
身邊一個瘦高的漢子站出來點頭稱是,卻沒有離開,等待着。
果然,薛仁峰猛吸了口兩大煙,稍稍滿足了點菸癮後,淡淡地說:“不管麼子人,先扣下他們的貨,交五百大洋後再放行。”
“是!”
對於這樣隨意敲詐,旁邊的幾人都習以爲常,並沒在意。
一見王世華帶着一羣護衛正站在碼頭上含笑望來,江叔緊繃的心終於放下了。
碼頭離街道約三十米遠,共有五十八步階梯。
站在船頭的江叔激動的正要抱拳行禮,沒成想,從旁殺出十幾個傢伙,端着快槍,身穿稅服,看過來的目光就如同看到肥羊,紛紛高叫着:“不許下船,都不許下船……”
王世華的目光遽然一冷,身邊的二狗子一見,掏出槍就要帶人下去,被王世華一把拉住:“先看看他們要搞麼子。”
江叔的眉頭也微微皺起,而他身邊的人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然後紛紛怒火沖天的要向船艙裡跑——槍都放在那兒。江叔趕緊轉身搖頭制止:這一路上他陪盡了笑臉,說盡了好話,出門在外,這是沒辦法的事。可就要到家了,怎麼能墮了王家的威風,更何況,王世華就在那頭看着。但他老謀深算,跟王世華想的一樣,好奇於到底是麼子人,敢打王家的主意。
“誰是貨主,下來講話。”李三凶神惡煞的對船上叫道,卻沒發現,自己等人已處於王世華和江叔的中間。
放下木板,江叔含笑走下,抱了下拳,正要報一下家門,對方卻一把掏出盒子炮,有意無意的對着江叔,不屑的問道:“你就是貨主?”
江叔當了幾十年的大管家,什麼時候有人敢拿槍指着他,心頭大怒,面色一沉,微微點了下頭。
李三同樣心頭不悅:算老子倒黴,大清早的就被老大派來敲竹槓,而且還是那種不帶任何好處的。見江叔面色不善,火氣更大了,把槍口對準江叔的腦袋,吼道:“老子懶得跟你廢話,要麼留下一船貨,要麼交五百大洋的稅,你自己選。”
“我這船裡裝的都是大米,不值這麼多錢吧?”這個時候,大洋在湘西還沒貶值,加上江陰縣已經連續兩年好年景,三船大米在這兒多也就值四百大洋。
“我問你是麼子貨了麼?我只問你交貨還是交錢……哎呀~!你腦殼有問題是不是?居然笑了……呵!呵!老子吃了這麼多年的碼頭飯,第一次遇見……”
“如果我講他一分錢都不交,反而要你給他交錢,不曉得你肯不肯?”
“誰他媽的多……多……啊!”有人敢打斷自己的話,讓心情不好的李三更爲憤怒。大罵着轉身,卻愕然發現,自己和手下被人包了餃子,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正冷笑着望來,他身後還站着個巨無霸,正端着輕機槍對準自己,一看就知道這夥人大有來頭。嚇的李三高叫一聲,想討好一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簡直比哭還難看,尷尬的說:“您是?”
卻見一個大光頭,滿臉橫肉的大漢兩步走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他衣領拉過來,面對着面,鼻尖相距不足半寸。
“我兄弟問你話了,交不交錢?”王世榮三角眼裡閃爍着兇光,咆哮中,唾沫噴的李三滿臉。
這才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剛剛還囂張無比的李三,面對着一看就知道是個兇惡猛人的王世榮,立馬就蔫了。別說對視,連滿臉的唾沫也不敢擦,嘴裡哆嗦着:“我……我……”
“我麼子我?少跟我扯卵談,交不交?”吼完,突然發現李三右手裡的槍正哆嗦的比劃着,王世榮一把抓緊李三的右手,將他的槍口杵在自己的腦袋上,嘴裡叫着:“好啊!敢跟我動槍……別講我王世榮沒給你機會,來,往這打!”
天地良心,李三真的沒有任何動槍的意思,之所以如此,只是下意識的握緊槍,來尋求心靈上的安全感。
“你打不打?快點!”
除非是腦子有問題,否則,這個時候誰會傻到開槍?沒見那幾十個槍兵正虎視眈眈麼,這要一扣動扳機,下一秒自己絕對會被打成篩子。
“沒卵用的東西。”兩秒後,王世榮罵了句,一把將李三手裡的槍奪過來,反手把槍口杵在李三腦袋上,叫道:“你不打,我打!”
“啪!”
一聲槍響,李三一頭栽進河裡,鮮血咕噥咕噥往水面上冒。恐怕李三到死都想不通:世上怎麼有如此霸蠻嗜殺之人。
“世榮,等一……”誰都知道王世榮殺人成性,卻沒想到在外面他同樣毫無預兆的殺人。王世華制止不及,只得有給他收尾:回頭看着那棟吊腳樓,對二狗子道:“把裡面的人都給我抓出來。”
這就是王世華的家主做派:不管什麼原因,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憑實力決定對錯!
槍聲響起,百姓們紛紛尖叫着逃散。
二狗子掏出槍,對碼頭上面招了下手,再向那棟吊腳樓一指,立即有幾十個護衛蜂擁衝下來,迅速將吊腳樓圍了起來。
“世榮啊!你這順手殺人的性子真的得改改了。”
“改麼子?你講的,不殺老百姓就是了。”
王世華無語。
這個時候,最爲難的就是守在吊腳樓上的那些名爲稅兵,實爲地痞流氓的人。面對王世華人多勢衆,他們想投降卻又礙於薛仁峰平日威嚴而不敢首先投降;想逃跑,卻又捨不得這份肥差。好在,二狗子替他們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