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見二人就要帶隊去追,王世華伸手製止:“這烏七八黑的,土匪隨便往哪個地方一躲,你上哪找去?再講了,萬一有埋伏怎麼辦?我看算了,還是快回去看看鐵老爺子他們怎麼樣了。”
沒人受傷,大家都很興奮,一路有說有笑。王世榮卻小聲問道:“世華,你有沒有覺得這夥人不像是土匪?”
王世華的腦子裡立即浮現出土匪被兩面夾擊時的場景:如果是土匪,會習慣性的喊快跑,而不是大喊着衝出去。
還有,土匪遇到埋伏,多半都會撒腿就跑,不會講什麼隊形,能邊打邊撤的幾乎沒聽說過。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官軍?”
“不像,要是官軍的話,他們不會一觸即潰。”
王世華頓時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沒有出聲:你要沒殺了那俘虜,不就都能弄清楚嗎?可想想,王世榮就是這麼個嗜殺的性子,殺都殺了,還能怎麼辦?
回到屋外,見屋裡油燈亮起,楊家的倆小子把槍丟一旁,吐的稀里嘩啦的。在院子的邊緣,還躺着三具屍體。
“把這裡收拾一下。”吩咐完,轉身進屋,見幾人都沒事,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幺娥,問你個事。”
“少爺,您請講。”
“來的那些土匪你認識麼?”
楊幺娥微微點頭。
楊大熊正好走進來,楊幺娥趕緊把手上的瓢瓜遞過去,讓弟弟漱口。
楊大熊隨意漱了下口,對王世華說:“少爺,這事還是我來講吧。”
三天前來了夥人,他們中有的提槍,有的扛刀,原本以爲是土匪,結果,居然是偵緝隊——偵緝隊名義上是縣警察局的分支密探,可實際上卻是各寨自行成立,雖然由縣裡統一培訓一段時間,卻依然由各鄉各各寨自行供養,目的就是給紅軍搗亂。賀老總帶領着紅軍長征離開這裡後,除了那支游擊隊外,共產黨全都轉入地下,偵緝隊的利用價值也差不多完蛋了。如今,漸漸演變成各自的私家護衛隊,有時候比土匪還要土匪。
這些人在楊家吃喝一頓後,那個帶隊的看上了楊幺娥,要楊幺娥給他當小老婆,楊幺娥不同意,對方只是冷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有急事,居然就此離開了。
沒想到,今夜帶人前來搶人。要不是王世華等人正好到來,楊家家破人亡可以預期。
楊大熊幾句話就說完,王世華點點頭,問道:“曉得是那兒的偵緝隊麼?”
楊家幾人都搖頭。
“那曉得帶隊的是哪個?”
“記住了長相,卻不認得。”
看來你還想報仇啊!這也是狠角色。王世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正要繼續問。
“嘣!嘣!嘣……”
“啪!啪!啪……”
突然傳來槍聲,而且一上來就是一陣猛烈開火。可槍聲卻有點怪異:時而輕,時而脆。
這又是哪跟哪打起來了?王世華趕緊衝到屋外,對着槍聲的方向望去,卻什麼也沒看見,只有槍聲和慘叫聲異常激烈。
“聽這槍聲,應該就在那大拐彎的後面,與我們相距兩三裡地。”
王世華愕然轉身看向鐵老爺子:這你都能聽出來?
“很好辨別:這槍聲中輕的,是山體之間的迴音造成的;那些清脆的,則是因爲槍聲過於密集,迴音都來不及散。所以老漢纔敢斷定離我們這兒只有兩三裡地。”
一旁的王世榮好奇的問道:“那要是隻有輕聲了?”
“那最少也得十里地外才行。”
倆兄弟同時對鐵老爺子豎起了大拇指:這就是爲什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原因。
“兩位少爺,我們是走,還是躲躲,還是趁機殺過去,得馬上做斷決。”
“敵情不明,我們沒必要趟這渾水,留在這裡又不安全,還是走吧。”
楊幺娥拉着幾個兄弟進屋,鐵石頭趕緊跟去幫忙。
很快,楊幺娥提着個小包袱出來,鐵石頭和楊大熊分別揹着個大包裹,從露出的半截東西上看,裡面全是野獸皮子,楊二熊則牽着弟弟的手。
月光下,黑色是路,白色是石頭,反光處必是水。趁着夜色,大家抹黑前進。
後來,王世華聽人說將那支偵緝隊殺的全軍覆沒的是雷公山的向鼎坤所爲,原因就是這夥偵緝隊是向鼎天派來打聽雷公山動向的。這讓王世華有點哭笑不得:半夜槍民女,官府的偵緝隊比土匪還土匪;真正的土匪卻成了除惡的好人,唉~!得多麼混蛋的世道,才能培養出這樣的怪事。
……
第二天中午,在毒辣辣地陽光下,一行人疲倦的回到了老司城。
遠遠就將江守成帶人在城門口翹首等待,王世華眉頭不得不皺:要沒有大事,從未吃過苦的江守成會頂着大太陽在此等待?
在路邊的茶攤裡一連喝了三碗茶,感覺全身舒坦後,王世華才指着正在喝茶的楊家姐弟和鐵老爺子,對江守成囑咐道:“這是石頭的家眷,安排一處居所,好生照料。”
江守成到底年輕,城府還沒他阿爹深。如果是江叔,此時肯定是先問王世華路上的情況,然後再趁無人之時稟報。可江守成點頭應了聲,讓手下的人去安排後,直接把王世華拉到一旁,急促道:“少爺,來了兩撥人。一撥是張青仁,一撥是縣太爺。”
“縣太爺來做麼子?”
“他大清早就來了,卻不講緣由,只講要等你回來跟你親自講。”
“我那三舅哥又爲麼子來?”
“他昨天中午到的,講是在家裡呆悶了,特來看看你,散散心,可我看他就是來抽大煙的。剛到的時候要嚷嚷着要立刻見你,見你不在,就一頭鑽進了煙館,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那行,先見見我們的縣太爺。”王世華說的輕巧,可他不知道,要是他先見見張青仁,就會少了一場麻煩,而多了個小妾。
縣太爺姓田,名仁宗,是田家培養出來的子弟,跟田家當代家主田仁禮是三代內的堂兄弟。此人上任後,雖然對田家人多有照顧,可他更貪財,也貪生怕死。曾有被人刺殺時,當場尿褲子的傳聞,成爲大傢俬下里的笑柄。
見到縣太爺時,他正跟江叔說笑。
左手握着把扇子,右手端着個小茶壺,微微發福的身體套着中山裝,中分頭梳的又光滑亮,八字鬍,大眼,笑起來很有骨子地主老財的味道。
“哎呀!縣長大人大駕光臨,讓寒舍蓬蓽生輝。世華此時才趕回來,實在是怠慢了,恕罪,恕罪!”
這樣的開場白誰不會,卻萬萬沒想到,田縣長居然笑着起身抱拳迴應:“世華賢侄客氣了。冒昧打擾,還望見諒。”
話雖簡單,可禮節卻讓王世華心頭嘀咕:上次阿爹成爲龍塘鎮鎮長時,這傢伙可是很直接的當面板着臉,就差吐口水了。此時卻如此,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打起精神應付着,沒成想,這縣長大人優哉遊哉地跟他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從目前的國際形勢到今年的莊家,從老司城的雄偉到縣裡的叫花子又增加了一成……口沫橫飛,居然連茶都不喝一口,讓王世華不得不佩服這些官老爺的口才了得。
老子跟你客氣,你卻跟老子耍起了圈圈,真當我跟你一樣清閒?王世華可沒好脾氣應付這個‘敵人’,聊了一小會後,放下茶杯,笑道:“縣長大人公務繁忙,今天怎麼……”
“哦~!沒什麼事,不過是聽說王老爺要榮休,世華你要競選龍塘鎮的鎮長。田某此次前來,一來是想感謝一下王老爺這些年對黨國的忠心和付出,二來嘛,田某不才,願略進綿薄之力。”
龍塘鎮現在是王、田兩家共同掌控,你個田家人居然反過來幫我?開什麼玩笑!
王世華笑道:“多謝縣長大人大力相助,不過,世華人微言輕,對於競選還真不曉得多少,還請田縣長多加指點。”
這話本身就是試探:田仁宗雖然貪財,更是怕死,要沒有田家人在背後支撐着他,他這縣長能當三天,然後有命離開就不錯了。在這樣的站隊問題上,王世華可不指望用錢就能收買他。再說,王家也不想爲了一個名義而大出血。
“我先表個態,對於世華賢侄的競選,我一定會盡全力支持。最少,我保證縣裡會大力支持。”
王世華大驚: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你如此賣力?竟然不顧本家人的感受,公開放話支持王家。
“不知世華要付出麼子?王家雖窮,但世華這幾年還有點積蓄,用來競選,再湊湊應該夠了。”
這就是半公開的談判的架勢了:老子要給你多少錢?同時也警告對方:別給老子獅子大開口。
“不用。”田縣長堅定的說出兩個字後,喝了口茶,觀察到王世華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副疑神疑鬼的架勢,他趕緊笑道:“真不用。”
見王世華愕然擡頭,他放下茶杯,正色道:“現在黨國正提倡清廉,田某不才,作爲一縣之長,當爲百姓謀福利……”
後面的話,王世華直接過濾,心頭則盤算着: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他如此?
倒是一旁的江叔,一等田縣長講完,很識趣的笑道:“剛纔縣長大人的指教,讓老朽受益匪淺……沒想到眨眼就到中午了,縣長大人,老朽在後院略備薄酒,還請縣長大人賞光。以便於老朽繼續請教。”
一番客套,三人起身向後院走去。
“少爺,縣長帶來的客人,正在書房等你。”
王世華疑惑的看向江叔,卻見對方笑的極爲——齷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