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容崢並沒有打算今日跟周克勤他們應酬的,他原本是想單獨僱用一艘大船跟江梓瑗出去的,沒想到會這麼巧,遇到樑老闆在這裡設宴。
他之前就推脫過一次,這次偶然相遇,沒有藉口可以婉拒,只好抱着江梓瑗一同上了大船。
上次有巡按到淮揚查鹽政的內幕,結果沒多久就自殺死了,皇上深諳這件事有異,便讓鳳容崢前來調查,哪知纔剛傳出他拿到賬本的消息,立刻就被人追殺了。
巡按自殺到出現假賬本,這件事必定跟這些鹽商有關係,只是想要查出幕後指使人絕非易事。
正在飲酒之前,隔壁廂房有傳來說笑聲,似乎提到了容夫人。
是江梓瑗醒了嗎?鳳容崢眼底閃過一抹柔情,有種想要去看看她的衝動。
“容老闆,周某對洛詩姑娘神往已久,有意想要將她迎娶回家當二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周克勤身邊正是坐着洛詩,聽到他的話,她立刻擡頭看向鳳容崢。
鳳容崢淡淡一笑,“周老闆想要娶洛詩姑娘,要問的應該是她自己是否同意,跟在下有什麼關係呢。”
周克勤哈哈大笑,“到時候一定請容爺去喝喜酒。”
“好。”鳳容崢依舊帶着淺笑。
鳳容崢本來就氣度非凡,他滿臉都是鬍子的時候,尚且有女人見了他心動不已,如今他沒有貼着假鬍子,露出年輕俊美的臉龐,這廂房裡面的女子見了他都要移不開眼睛了。
“聽說容爺的夫人也在這船坊裡?”樑老闆忽然笑着問道。
鳳容崢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點頭,他知道這個樑繁對自己的夫人極好,並非那種好色之徒,此時問起江梓瑗,肯定不僅僅是因爲好奇。
樑繁笑道,“前兩日拙荊在胭脂鋪暈倒,還是容夫人救了她,還給了拙荊一個方子泡腳,如今拙荊的眩暈症有所改善,這件事還要當面多謝容夫人才是。”
鳳容崢心中略詫異,江梓瑗沒跟他說過這件事呢,“樑老闆客氣了,這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今日拙荊也一同前來了,想來如今應該正在隔壁跟容夫人說話。”樑繁笑着說道。
“莫不是容爺的夫人還是懂醫術的?”坐在另一邊的舟妓掩嘴吃吃地笑問。
鳳容崢只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對那舟妓的問話只當沒聽到。
“聽說容老闆想做官鹽的生意?”一手摟着女人細腰的徐家明擡着一雙細長的眼睛看向鳳容崢。
“鹽商不好做,官府每年給的鹽都是有定數的,又不許我們鹽商擡價,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潘老闆搖頭嘆息。
鳳容崢放下茶杯,眸子凝着清冷的光芒,“官鹽是不好做,不過,私鹽的生意就不一定了。”
全天下的百姓都需要吃鹽,官鹽的數量和價格都是有限的,可私鹽就不一樣了,若是能做私鹽的聲音,那就比做什麼生意都強了。
私鹽?廂房裡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去。
片刻後,周克勤輕笑打破沉默,“容爺的野心不小,這私鹽若是真那麼容易做的,到時候容兄弟可別忘了提攜大家。”
私鹽生意若是被官府抓到那都是抄家的大罪,平日裡他們提都不敢提,想不到這個容錚倒是膽子大,居然就這樣說出來了。
鳳容崢只是笑了笑,在座有多少人是插手私鹽生意,他都是心中有數,不過是不敢承認而已。
“兄弟我還指望大傢伙照顧呢。”鳳容崢給大家敬了一杯酒。
周克勤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招呼大家繼續喝酒。
舟妓重新唱起了小調。
洛詩擡眼看向鳳容崢,眸色有些複雜,不知在想什麼。
隔壁,江梓瑗正被大家勸酒。
她本來以爲能見到鳳容崢,沒想到女眷跟男人們是分開的,這裡她沒一個人是認識的。
哦,不!有認識的,是那位在胭脂鋪有一面之緣的樑夫人。
男人在一起除了談女人就是談生意,女人在一起自然也會說起男人,江梓瑗是新面孔,更是這些女眷們心裡羨慕嫉妒的對象,那容錚長得英挺俊朗,看着根本不像個生意人,這些女眷們對他難免有幻想,只聽說他的夫人來了,不免帶了幾分挑剔的眼光。
江梓瑗大大方方地入座,正好坐在樑夫人的旁邊。
“我們又見面了,容夫人。”樑夫人這幾天都在用江梓瑗的方子泡腳,感覺是好了許多,對江梓瑗不免刮目相看。
“是啊,樑夫人今日氣色很好。”江梓瑗靦腆地笑着,在座的女人看起來都不太和善,她還是示弱一下比較好。
周夫人是最先按耐不住的,她挑眉看了江梓瑗一眼,“容夫人是第一次來淮揚吧?”
江梓瑗含笑點頭,“是的,第一次來。”
“容夫人,聽說你和容老闆纔剛成親呢?”坐在周夫人身邊的是個更年輕的女子。
“嗯。”江梓瑗越發羞赧起來,心裡卻暗道,這羣女人到底有完沒完呢。
樑夫人出聲幫忙,“你們別嚇壞了她,容夫人年紀在我們這裡是最小的,又是初來乍到,你們仔細些。”
“就是因爲容夫人剛來淮揚什麼都不知道纔要跟她說呢。”周夫人的聲音有些尖利,“想來容夫人和容爺新婚燕爾,定是不知道香識閣裡的花魁洛詩吧。”
江梓瑗的臉色微微發白,一副看起來被驚嚇到的樣子。
樑夫人急忙叫住周夫人,“周夫人,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看來容夫人還不知道呢,其實嘛,男人哪個不喜歡腥的,容夫人是年紀小不懂事,留着那個洛詩在香識閣勾着容爺其實才是最不好的,還不如納了回家當姨娘,打打罵罵都是當家主母的事,在外面你可管不了那麼多。”周夫人沒有理會樑夫人,徑自地跟江梓瑗說着。
江梓瑗打量了她一眼,奇怪這個周夫人怎麼那麼在意洛詩的事情,好像很想讓她把洛詩記恨上似的。
“我聽說,最近洛詩好像常跟大哥在一起吧。”不知道誰淡淡地說了一句,“想要擡姨娘的……似乎也是大哥呢。”
周夫人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衝着那人尖聲喝道,“你說什麼?”
樑夫人立刻說道,“我們怎麼大半天就幹說話呢,來來,這些河鮮都是剛從河裡抓上來的,大家快嚐嚐。”
江梓瑗這會兒總算明白周夫人爲什麼這麼針對她,原來是想借着她的手去對付洛詩啊,哎喲,這個女人還真是把別人當傻子了,阻止不了自己的丈夫納妾,就像讓別人的老婆出面去鬧。
她要是真蠢得聽了周夫人的話去鬧洛詩的話,那她也別活了。
不過,這個洛詩真厲害啊,可以令鳳容崢主動救她不說,還能守身如玉三年,如今又讓淮揚另外一號人物對她神魂顛倒,這女人不簡單吶。
樑夫人見江梓瑗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爲她是被周夫人的話所激,便小聲地安慰她,“男人在外總免不了逢場作戲,只要不給你難堪,那就是還看重你,你別放在心上,容爺不是那種人。”
鳳容崢不是哪種人呢?江梓瑗好奇地看向隔壁的廂房,他會不會也跟別的男人一樣,一手摟着一個女人談生意呢?
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風,江梓瑗被驚出冷汗,她覺得鳳容崢做不出那樣的事情。
忽然,隔壁傳來一道輕柔的歌唱聲,歌聲略有些沙啞,但卻很好聽,有一種獨特的韻味讓人心裡被輕輕地勾着。
周夫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洛詩的聲音果然就是好聽,難怪能把那些男人迷得神魂顛倒。”潘夫人笑着說道。
原來是洛詩!江梓瑗立刻覺得不欣賞這歌聲了。
徐夫人更是對服侍的舟女說道,“一會兒等洛詩唱完了,讓她也到我們這邊唱一曲兒,不能那些老爺們能欣賞,我們就欣賞不得。”
那舟女應聲而去。
“你跟一個青樓女子計較什麼,別說如今她還沒進門,就是進門了,還不是得給你跪着敬茶。”潘夫人勸着周夫人別動怒。
周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瞪了江梓瑗一眼。
江梓瑗實在冤枉得不行,她家丈夫要納妾關自己什麼事了,怎麼就招了這個周夫人不順眼呢。
“容夫人,來,今日我們第一次見面,應該要敬你一杯。”坐在江梓瑗另一邊的女子說道,便是剛剛這位出言諷刺了周夫人,才讓江梓瑗從尷尬裡面脫身。
“我不太會喝酒。”江梓瑗不好意思地說。
“沒事,這只是果子酒,喝不醉人的。”樑夫人笑着說道。
交談之下,才知道這位剛剛幫了她的人是周夫人的妯娌孟氏,看來她們妯娌感情極爲不好,不然孟氏也不會幫她。
江梓瑗勉強喝了兩杯,便覺得有些發暈,“我出去吹吹風在進來。”
樑夫人取笑她沒有酒量,卻還是讓舟女陪着江梓瑗去了外面。
船板很寬闊,晚風寒涼,讓她的酒意一下子去了大半,廂房裡又有婉轉的歌聲傳來,江梓瑗淡淡一笑,擡頭看向天邊的一抹月牙兒。
生日快樂,阿瑗。
即使沒有生日蛋糕,即使沒有朋友家人在身邊,還是……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