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光線明亮,穿着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的男子靠着窗口歪在軟榻上,那人長得眉目如畫,只是面色蒼白,一雙桃花眼似在專注地看着遠方,走近了才發現那雙眼睛是沒有焦距的。
“普生,是楚世子來了?”眼睛看不見的人,耳力會變得更敏銳,更別說習武的人了。
江梓瑗他們纔剛剛出現在門邊,他已經聽到了腳步聲,並且迅速能知道來者有陌生人。
“耶律……李大哥,是我來了,給你帶了大夫,我這雙腿就是她治好的,她肯定能治好你的眼睛。”楚之雍興奮地說道。
李戈皺了皺眉,“楚世子,只怕你要白費心了,我這眼睛怕已經沒得治了。”
“以前所有人都說我的腿沒得治。”楚之雍說道。
普生在旁邊着急地勸着,“少爺,您就讓大夫給您看看吧,五公……五小姐就要來鳳朝了,說不定到時候你們能見面呢。”
大概是普生說的話對李戈來說太有誘惑力,他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動容。
“阿瑗,麻煩你了。”楚之雍回頭看着江梓瑗說道。
江梓瑗白了他一眼,“叫姐姐。”
楚之雍只當沒聽到他的話,“李大哥的眼睛以前是好好的,找了許多大夫看過,都說不是中毒。”
“他之前不是不願意看大夫嗎?”江梓瑗低聲問着,還是走向李戈。
李戈在江梓瑗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聽出她是誰了,他沒想到在帝都還會遇到她,“容夫人,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江梓瑗看着他俊美秀逸的臉龐,“是啊,註定你這雙眼睛還是要讓我來醫治的。”
“只怕是已經治不好了。”李戈無奈地搖頭。
“你又不是大夫,能不能治好是大夫說了算。”江梓瑗說道,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如今我且問你一句,是不是真的想要治好眼睛,雖然我不知道之前爲何不願意醫治自己的眼睛,今日看在我小弟的份上,我多說一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若是因爲自己不得志就放棄自己的身體,那你最對不起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父母。”
李戈被說得面頰泛紅,“容夫人說的是,是在下……短視了。”
江梓瑗又問道,“那你現在是願意治眼睛了?”
“是,我願意,有勞容夫人了。”李戈想了一下,聲音終於堅定了下來。
他以爲太后會善待妹妹,可北國那邊的消息傳來,卻是太后打算拿妹妹的終身幸福換取北國和鳳朝的和平,不管妹妹願不願意嫁到這鳳朝來,他都要在帝都見她一面。
江梓瑗替他把脈,之前就聽說他有舊疾,他的脈象有些紊亂,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他的眼睛。
“你有頭痛的症狀,知道是哪裡在痛嗎?”江梓瑗本來懷疑他是不是腦子裡也長了個什麼東西,不過他的脈象卻沒顯示有腫瘤。
那就是別的原因了。
李戈忽然痛苦地抱着頭。
普生嚇了一跳,“少爺,少爺!”
楚之雍急忙問道,“是不是頭疾又發作了?不是一天只痛一次嗎?”
“最近少爺頻頻頭痛,已經不止一次了。”普生叫道。
江梓瑗推開想要抱住李戈的普生,她仔細看着李戈的臉,沉聲問道,“你的頭痛是不是有三個地方在霍霍地陣痛着,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是不是?”
她的指尖在他前額,眼部三個地方點了一下。
李戈痛苦地點頭。
三叉神經痛!
這種痛不是普通的頭痛,而是劇痛,主要位置就在前額、上瞼、眼球及鼻部,第二支爲上脣、下瞼、鼻旁、上頜、上牙及牙齦,第三支爲下脣、耳前、額部、下牙及其牙齦與舌。
發病的時候,像刀割,像火燒一樣灼痛。
江梓瑗迅速拿出銀針,對普生和楚之雍吩咐道,“抓住他的手,不要讓他亂動。”
那兩人很快就反應過來,將李戈的雙手抓住,江梓瑗將針刺入李戈的面部穴道,先替他止痛再說。
李戈的掙扎漸漸停了下來,他大口地喘着氣,滿頭都是大汗。
“你到底是多憂愁,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病,這種病可不好治。”難怪他看了那麼多大夫都治不好,她都覺得棘手。
楚之雍吃驚問道,“難道真是什麼不治之症嗎?”
“那倒不至於……”江梓瑗想了一下,“就是治療起來有些麻煩。”
“你說話能不能別說一半,嚇死人了。”楚之雍沒好氣地說。
江梓瑗道,“我都沒把握能治好,當然要說清楚啊。”
李戈苦笑說道,“容大夫,在下自知此病難治,李某不強求。”
“我只是說沒把握,也沒說一定治不好。”江梓瑗小聲說道,“你別叫我容夫人,還是江大夫吧。”
楚之雍皺眉看着江梓瑗,“那你試試,總要治過了才知道好不好的。”
江梓瑗點了點頭,其實如果能夠用鍼灸的彷彿,再配合藥熨的方式,治好他的病倒是沒問題的。
“他住在城郊,我來給他治病不方便,不如,讓他住到城裡去吧。”江梓瑗低聲說道。
普生緊張道,“那怎麼辦?我們少爺若是進了城裡被發現就危險了。”
江梓瑗撇嘴說道,“那就不要讓別人發現啊,悄悄地進城不就行了。”
楚之雍問江梓瑗,“那住在楚家吧。”
“讓他住到百草堂吧,這樣方便我去給他治病,也能掩人耳目。”江梓瑗低聲說道。
“如此一來,只怕會拖累了你。”楚之雍說。
李戈也開口說道,“江大夫,在下在城裡找個隱秘的地方住下便是,若是因此連累了你……”
江梓瑗打斷他的話,“我先跟我小弟出去外面說幾句話,一會兒再進來跟你說。”
楚之雍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江梓瑗扯着出去了。
“有話好說,別拉拉扯扯,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昀王怎麼還沒休了你。”楚之雍沒好氣地叫道,卻不敢大聲嚷嚷。
江梓瑗皺眉盯着他,“既然你要讓我給李戈治病,那你是不是應該先交代清楚他的身份,我讓他住百草堂裡去,總要先讓我知道他的身份吧。”
“不知道不是更好。”楚之雍笑着說。
“若是把他當尋常病人,自然不知道更好,可如今我讓他住百草堂的話,自然要先知根知底,到時候若真發生什麼事情也好有個防範。”江梓瑗說道,千萬別是什麼前朝皇子啊,或是什麼逃犯之類的,她承受不起這樣的狗血身份。
“那我說了你可不能張揚出去。”楚之雍低聲道。
江梓瑗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種碎嘴的人嗎?”
楚之雍想了想,覺得還是先跟江梓瑗交底,到時候若真出了什麼事,她還可以早做安排,而且,他也相信她不會出賣他們。
“李戈是北國的三皇子,本來應該繼位成爲皇帝的,可是如今的太后卻篡改了遺詔,將自己的兒子扶持起來當皇帝,並要讓人殺害他,李戈只好逃到鳳朝,不過,北國那邊卻還不肯放過他,聽說新皇要帶着賽思公主來鳳朝參加萬壽節,那賽思公主是李戈的親妹妹。”楚之雍簡單明瞭地說了李戈的身份。
江梓瑗皺眉說道,“北國那邊的人還敢光明正大在鳳朝殺人嗎?”
“聽說北國太后已經請了萬言齋的殺手去來對付他。”楚之雍壓低聲音說道。
“……”萬言齋?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很熟悉的樣子,江景宗好像跟她提過,鳳容崢跟萬言齋有什麼關係的?
“這什麼齋還盛產殺手的嗎?”江梓瑗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有點接受不了。
楚之雍嘆道,“這世上沒有萬言齋做不了的事情,想知道消息也好,想殺人也好,找萬言齋,絕對包君滿意。”
看來業務還挺多的!江梓瑗心裡嘀咕着,“我知道了,那你今天想辦法帶他去百草堂,我會讓人跟孟焦說一聲的。”
重新回到屋裡的時候,李戈已經沒感覺到頭痛了,不過他卻不想進城連累江梓瑗。
“你還連累不到我,就算北國太后來了,也不能拿我如何。”江梓瑗淡聲說着,“百草堂有人可以照看你,還能給你敷藥煎藥,你這個僕從……看起來笨手笨腳的,肯定照顧不好你的。”
笨手笨腳的普生委屈地瞪大眼睛,他明明是很細心在照顧少爺的!
李戈沉默了一下,“江大夫,我的病真的能治嗎?”
江梓瑗說,“你儘量放輕鬆些,不要總是想太多,你的眼睛就是因爲你憂慮太多才導致看不見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解決的,要行動才行啊。”
“江大夫說的是。”李戈笑了起來,他是一葉障目,纔會陷入了困境。
“我今日先替你鍼灸一次,明日你去百草堂,我再準備藥熨的東西,你這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要有耐心。”江梓瑗說道,已經將所有銀針都拿了出來。
剛剛她針刺的是三叉神經周圍支針刺眶上孔,眶下孔、後上齒槽孔及頦孔,令分佈區出現疼痛及麻脹反應而獲迅速的鎮痛效果,可治療的時候,就沒這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