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銀,不要玩水!”弗雷格衝着銀的背影喊,“不要穿着衣服去游泳!”
但是當一個孩子玩的興起的時候,家長的話似乎總不能產生什麼效果,尤其是口頭警告。於是在銀的置之不理下,弗雷格很快就放棄的勸說。雖然對於銀來說,即使穿着衣服游泳也不會沉下去,玩水也不會感冒,但是作爲家長總該讓孩子養成好習慣。
弗雷格看着那個銀髮的孩子在水裡起起伏伏,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格外平靜。如果他只是一個平常的孩子,弗雷格願意他遠離魔法之類的東西,那些東西對一個孩子的成長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時候,那個放滿書籍的房間幾乎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最純真,最美好的時光就在那個充滿墨香的地方消失了。在他最單純的年代,手指撫摸的最多的是那些厚重的書籍,上面的文字都是他的回憶,爲了那個家族,他把一輩子的時間都傾在那裡。因爲他和銀一樣,他是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繼承人,而那個家族卻沒有繼續保持下去。
人總要爲自己的理想和意志而活,這句話沒有人會來指責他,因爲應該指責他的人已經死了。
他依然記得那裡的陽光,溫暖的不可思議,而他在這溫暖的陽光下翻閱一本又一本的魔法書籍,無數的公式和變量已經那些背不完的魔法咒語。聽起來似乎有些孤單,但是事實上,他連感慨自己孤單的時間都沒有,那些複雜多變的魔法咒語已經讓他忘記了什麼是孤單,以及這樣的年紀應該做些什麼。
當然很多年以後,他曾經感謝這段經歷,因爲那些繁複的魔法救了他,幫助了他,他因爲這些魔法而變得令人尊敬——雖然那不是他想要的。
弗雷格覺得有些冷,那幾乎不是因爲天氣的關係,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種陰冷,他知道,自己想起那些不願意想起的事情的時候,就會這樣。
他從樹蔭下慢慢的挪出來,夏季的陽光過於熱情,但對於弗雷格來說未必不是好事。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現在的生活很安靜,很愜意,他不知道這種生活會延續多久,但是這種感覺總不會忘記。
他看見清澈的河水中,銀笑的很開心,就像人類的一個大男孩,雖然他一輩子也無法成爲那樣的人。他有他的宿命和使命,他總將會回到暗界,人界對他來說無異只是一站旅站,他在這裡沒有任何同類。
雖然他和人類的外表幾乎一樣,但是異類就是異類,人界是一個排斥異類的地方。
銀從河水裡冒起來,衝着弗雷格招手。那銀色的短髮在陽光下反射出不可思議的光線,帶着一種貴重純粹的金屬質地,白皙的皮膚有種許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但是看起來依然很健康。
弗雷格向他笑了笑,然後去野餐盒裡找毛巾,在最下面一層他果然找到了一塊柔軟的毛巾。克拉克是個細心的變形蟲,她和人類接觸的大多,已經習慣了他們的習慣。他招招手讓銀上岸來。
就在他走到河邊的時候,耳朵裡忽然出現了一種奇異的聲音。
那個聲音很微弱,微弱到不仔細就會聽不見,弗雷格楞了一下,不太能確定那是什麼聲音。
他往那個聲音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才發現,那聲音似乎是從河裡傳來的,聽起來像是嬰兒的哭聲。很微弱,好像一個浪花就會蓋住那個聲音。弗雷格把身體向前面探了探,那水面反射着太陽的餘光,耀眼的有些讓人睜不開眼睛。
他緩緩的探下身體,更加專注的聽那個聲音。銀好像在那裡說些什麼,但是他發現自己居然有些聽不清楚。
那些河水的反光晃眼的厲害。
忽然一陣森冷的風在他面前刮過,隨即空氣中充滿了濃厚的血腥味,那種血腥味要比普通的血腥氣濃上許多,弗雷格像忽然清醒一樣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河水。
河水上被染出一塊暗紅色,血液還沒有被稀釋開,依然固執的凝結在一起。弗雷格面前那隻東西還沒有倒下去,它依然保持着死前類似擁抱一樣的姿勢。一張類似人一樣的臉,但是五官之外都長着毛,也許更接近猴子的臉,那雙眼睛充滿了陰邪和殘忍,就像乾涸的血液一樣,呈現出一種令人不舒服的暗紅色。
它的下半身都在水裡,看起來很瘦,全身都長着短短的棕毛,手臂要比人類長上很多,手指很長,看起來就像老人乾枯的手,黑色的指甲很尖,帶着一點點綠色,上面似乎有着劇毒。
弗雷格很快就明白,類似嬰兒的哭聲就是這個東西弄出來的。他有些驚訝,這個小鎮一向寧靜,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弗雷格!”銀叫他的名字,然後以弗雷格看不到的速度衝到他身邊抱住他。
他第一次發現,銀的手臂居然有那麼強的力量,如果不是一個成年人,也許肋骨會斷掉也說不定。
“……我沒事,銀,輕點……”弗雷格輕輕的說,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也許是因爲剛纔的情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許是因爲銀的擁抱過於緊。畢竟很難想象,如果銀不在的話,弗雷格自己也許無法發現那個情況。
銀還是緊緊抱着他,好像他是他的生命一樣,好像失去他,他就活不了了一樣。
弗雷格想說“嘿,我只是一時大意,我沒什麼事,”或者“別擔心,你看我現在好好的”,但是當他看到銀的臉以後,那些話又咽了下去。
他憑什麼會覺得銀會和那些孩子一樣,哄哄就可以了?銀不一樣,他原本一無所有,他連自己生命中的東西都會害怕,在十六年中,他的生命充滿痛苦和絕望。弗雷格給了他一個再活一次的機會,如果弗雷格真的走出他的生命,他很難想象現在的銀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弗雷格沒說話,就這麼安靜的讓銀抱着。他很清楚銀的感受,即使他不是銀。
“銀……你弄疼我了……”弗雷格有些猶豫的說,然後他艱難的轉頭去看那隻水猴,那傢伙好像被什麼東西蠶食過一樣,變成蜂巢的樣子,當然弗雷格不會去問銀,什麼使一隻水猴變成這個樣子,因爲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
“弗雷格……”銀摟着弗雷格,叫他的名字,弗雷格擡頭看見他嘴脣蒼白,好像剛纔差點丟命的人是他,而不是弗雷格。
他艱難的在銀的懷裡動了動身體,“好了銀,我沒事……雖然我看起來差點被那傢伙抓住,不過你要知道,召喚師總有方法擺平突發事件。”
銀的力道稍微鬆了一點,那雙墨藍的眼睛裡滿滿是擔心和害怕,天知道這種感情流露在一個暗界的守門人的臉上就多麼的令人震驚。希望這樣的事情不會被別人……尤其是克拉克知道,她一定會說“瞧,弗雷格,你把尊貴的暗界守門人培養成了一隻被拋棄的小狗”。聽起來很可怕的一句話。
銀很孩子氣的吸了吸鼻子,把頭靠在弗雷格的肩膀上:“抱歉……我弄疼你了嗎?”
“還沒有骨折,”召喚師不在意的說,他黑色的眼睛看向那隻快被蠶食乾淨的水猴,並沒有注意到年輕的暗界守門人眼裡流露出來的恐懼。畢竟人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是不怎麼會擔心失去的,而一旦擁有再失去,那是比什麼都殘忍。
“放開我……”弗雷格輕輕的說,然後銀慢慢的放開手,他看見弗雷格走到河邊,心情有些緊張。
“剛纔那些東西是什麼?”銀走過去問,並且確定周圍沒有其他奇怪的東西。
“水猴,”召喚師回答,然後站在河邊看着那具水猴的屍體被一些黑點蠶食乾淨,它們似乎連水裡的血液都吸食乾淨了,河水依然清澈,好像那個東西剛纔沒有出現過一樣。
“是一種妖魔,喜歡吃人的眼睛、牙齒和指甲之類的東西,”弗雷格說,然後看向並不寬闊的河面,“我沒聽說這片區域會有水猴。”
“它迷路了?”銀偏偏頭問他。
“不,親愛的,”弗雷格向他露出一個笑容,“我想它是被什麼東西吸引過來了。”
銀擡頭看看水面,夏季的風溫柔的拂過水麪,鱗片一樣波紋反射着陽光,靜謐美好的不可思議。
銀看起來很任性?好像是這個樣子,當然後來他會把這種任性轉變爲專制和腹黑~再怎麼說銀是暗界的守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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