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格打開窗戶向花園裡看出去,然後很傷感的嘆了一口氣。
花園裡的樹葉子都掉光了,實在是沒有什麼可掉的,光禿禿的絲毫沒有什麼美感。
博斯將花園照顧的很好,但是顯然不能讓那些樹再長出葉子來。冬季玫瑰正在熱烈開放,但是柔軟的草坪露出了褐色的泥土,不久它們將被白雪覆蓋。
“我原本計劃帶銀在秋季去旁邊的郡玩玩的,”弗雷格再次嘆了一口氣,“不過現在都到冬天了。”
“正確的說,離冬季還有三四天呢,”克拉克將熱氣騰騰的榛果蛋糕和大吉嶺紅茶放到旁邊的桌子上。
“可是上面的樹葉已經掉光了,我本來想着……”弗雷格看了一眼躺在牀上一直沒有醒來的銀說,“我本來想着,讓他能從落葉的飄落中感受點詩人意境什麼的……”
“你想他成爲遊吟詩人?”克拉克不可思議的挑了挑眉。
“他呆在這個世界總得給他點事情做吧?”弗雷格說,“如果他現在想做廚師的話,我想我也不會反對了……”
“……可是他還是要回暗界去的啊。”克拉克硬生生打斷弗雷格的話,“他遲早會離開這裡回到暗界的。”
“……你覺得他會殺了我嗎?”弗雷格轉頭看着克拉克,黑色的眼睛依然沉寂,就像沙漠一樣荒蕪,“爲了拿到鑰匙。”
“……我不知道,弗雷格,”克拉克柔聲說,“暗界的貴族總沒什麼親情可言,當然像他現在這樣大的時候,他們最愛乾的事是屠城或者看別人痛苦,他們天生就愛這個。而你……弗雷格少爺,你在讓一隻高貴的豹子變成一隻溫順小貓。”
“這又沒什麼不好,”弗雷格扁扁嘴,“我喜歡銀就像普通的人類一樣,反正暗界也已經永遠關閉了。”
“也許他有一天會非常憤怒,您欺騙了他……”克拉克柔聲說。
“他不會知道有鑰匙這種東西的,”弗雷格煩躁的說。
克拉克笑了笑,然後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弗雷格張了張脣還是沒有叫住她,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古老的血液會告訴他一切。
弗雷格從窗邊的椅子上慢慢的站起來,走到銀的牀邊。
他把他從混沌空間里拉出來的時候,他就一直保持昏睡的樣子,好像一輩子都沒睡夠那樣。
即使不用吃食物和水依然活着,就好像剛剛躺下去一樣。
他的皮膚依然白皙,但比剛從那個該死的混沌空間裡出來要紅潤很多,長長的睫毛輕輕蓋住眼瞼,好像下一秒就會醒過來一樣。
他的五官出奇的精緻,本來暗界的貴族都是些美麗的人,當然他們的殘暴程度和他們的外貌完全成反比。
他想起那個巴貝卿克家的次子……現在是長子了。艾斯曾經說過,銀總有一天會殺了自己。
暗界守門人是需要鑰匙的。
而那把鑰匙在弗雷格的體內,如果拿走鑰匙,他的生命也跟着結束。
老實說雖然弗雷格感覺生命不是特別有意思,但是如果真的失去他可不太願意。
像以前一樣就好了,他和銀的相處和鑰匙根本就無關。
而且我也不算騙他啊,弗雷格自我安慰的想,我只是沒告訴他而已,不算欺騙他的。
至於那個巴貝卿克家的艾斯,在他們從山洞裡出來以後已經找不到他和卡烈娜了。
據校方說,他們已經離開學校回巴貝卿克家了。
在那幾天之後,傳來了巴貝卿克家長子病逝的消息,而據弗雷格估計艾斯已經從次子升級爲長子了。
像預言這種東西是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的。
沒有人敢隨便預言未來,那簡直是對神祗的挑釁。那代價大到難以想象,這就是做爲先知的慘烈。
預言師在大陸上爲數不多,據弗雷格所知那個職業的人數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魔法師工會裡有一兩個,他們從來不輕易預言,窺看未來的代價他們一生中只能付出兩三次。而這個就是他們生存的意義。
預言的代價如此之昂貴,巴貝卿克家的次子不應該會是從預言師那裡等到的消息。
鑰匙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不是別人隨隨便便就能知道的,可能真的有什麼預言工具——可是那些只是流傳在遠古神祗中的傳說而已。
他回想起那個紫色眼睛的年輕人,淡金色的頭髮讓他看上去有些單薄,但是那雙眼睛卻是意想不到的深邃……
弗雷格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手腕忽然被抓住,他不禁向後一退,但是身體卻被拉向前面。
然後弗雷格毫無防備的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有些狼狽的擡起頭,發現拉他的人竟然是剛纔一直在沉睡的銀。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依然清澈乾淨,然後他看到銀漂亮的眼睛彎起來:“下午好,弗雷格。”
弗雷格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所以他等它平靜了一點,然後不確定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現在是下午嗎?”
“我聞到了榛子蛋糕的味道,你下午才吃它,”對面的少年理所當然的說。
弗雷格的手腕還被銀抓着,身體以曖昧的姿勢躺在銀的懷裡,於是他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努力維持家長的形象:“那個……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銀輕輕的說,看着懷裡的青年一副狼狽的樣子,黑色的髮絲滑過他的皮膚,有種類似絲織品的感覺。他眯起眼睛感受,那種柔軟和夜色一樣的冰涼感覺,這總會給他一種心動的感覺。
弗雷格在銀懷裡掙扎了一會,始終找不到施力點,於是連續咳嗽幾聲希望引起銀的注意,畢竟這個姿勢看起來不太雅觀。
“你感冒了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
“可是你剛纔咳嗽了。”
“我說沒有,我只是覺得這樣躺着不舒服!”弗雷格瞪着銀說,而後者竟然表現的比他更無辜,那雙清澈的眼睛好像高原上的藍天一樣迷茫。
那個銀髮的少年怯怯的縮回手,弗雷格很沒形象的一骨碌爬起來,恢復剛纔站立的姿勢,不自然的看了銀一眼:“那個……要來點榛子蛋糕嗎?”
博斯整個秋季一直住在城堡培養玫瑰,即使在冬季中它們依然開放的熱烈。弗雷格的窗口下是成片的白色玫瑰,如果將來下雪了一定很好看,弗雷格不由的想着,柔軟的花瓣映襯着冰冷的雪花,那會是一副多麼動人的畫面。
於是他興致勃勃的轉回頭對正在喝紅茶的銀說:“如果下雪了,下面的玫瑰會很漂亮吧?”
銀把骨瓷杯放下:“啊?會凍死吧?”
“不會的,博斯可不會讓他的寶貝花兒凍死,”弗雷格的熱情的說,希望他的暗界守門人有些詩人情懷,“你看,那些花朵多漂亮,在冬天也不會凍死。”
博斯正在花圃裡忙碌着,他看起來真的很喜歡照顧那些花朵。
銀帶着好奇的表情,像以前一樣興致勃勃的走過來,弗雷格稍稍放下點心,銀和以前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雖然他醒的時候秋季已經結束了。
不過令弗雷格意外的是,銀不像以前一樣湊到他身邊,而是從他身後向花園裡面看去。
這個忽然的動作讓弗雷格愣了愣,雖然現在銀比弗雷格高了一點,但是以前的習慣竟然一下子改變了。
銀站在弗雷格的身後,手撐住窗架,這樣就把弗雷格圍在懷裡。
他剛想抗議,只聽見銀輕輕的說:“噢,那些花兒可過不了冬天。”
“爲什麼?”
銀低頭看了懷裡的弗雷格一眼,柔聲說:“今年冬天會很冷,而且……博斯的魔法可保護不了整片玫瑰。”
“博斯的魔法範圍可比玫瑰花圃大多了!”弗雷格立刻說,他感到一種類似憤怒的感覺,說不清楚爲什麼,他只是……只是不想見到銀這個樣子說話。
銀輕輕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弗雷格回頭去看城堡下面的那一大片白色玫瑰,柔軟的花瓣盛開在清冷的空氣中,產生一種令人憐惜的情愫。
身後的溫暖一下子消失了,弗雷格回頭看到銀又慢慢的走回那裡,優雅的端起茶杯,一邊翻閱着艱澀的古老魔法書籍。
他愣了一下,然後走過去,把銀正在看的那本古老書籍重重的合上。
“怎麼了?”銀有些不滿,然後擡頭看着弗雷格。
“你用不着看這麼難懂的書。”弗雷格立刻說,黑色的眼睛笑起來不着痕跡,“我覺得塞納的詩集更適合你。”說着他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遊吟詩人的詩集,放到銀的面前。
“我不愛看詩集。”銀大聲宣佈自己的愛好,“我比較喜歡看那些古老的魔法書,那上面寫的比較有趣。”
“噢,其實遊吟詩人的詩集也很好看,他們知道許多古老的傳說和語言,你會喜歡的,”弗雷格擺出一副誘導的家長姿態。
“讚頌光明打敗黑暗?”銀冷哼一聲,“我纔不愛看這些呢。”
弗雷格沉下臉瞪着銀,銀猶豫了一下慢慢的伸手把詩集拿到自己面前,然後難過的看了一眼那本被弗雷格收起來的魔法書,滿是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