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思,什麼樣的契機,總像是心頭擰着一把鋼絲,他開始比以往更加期盼週六的夜。
連他的秘書都發現最近自家的boss最近總是分外注意桌上的那本臺歷,他還暗自揣度着是不是最近的行程太滿,,這是消極怠工的節奏啊。
林修有種瞬間年輕了好幾歲的感覺,像是十七八歲的青蔥歲月,連刷個牙都有活力的要哼上幾句。
這幾天的確是格外的忙,眼瞅着熬到了週五,卻偏偏還堆着一大摞的事。他看着桌上白花花的文件紙,從項目策劃書到財務報表,看得人厭煩。
都是錢來錢去的,真是……庸俗。
一閉眼又是她眼圈帶紅,香腮帶赤的軟怯模樣,小女兒的嬌羞,卻偏然看着清貴的不得了。
那樣的妙人兒,該是放在玻璃罩子裡,沾染不得的,
而他,卻偏生是這樣的一個俗人。
週六天還矇矇亮的時候,就接到電話,鄰市的分公司出了紕漏,底下的人捂不住了只能大清早的把他鬧起來。
開車趕過去的時候,場面鬧哄哄的,警察拿着大喇叭朝上頭喊話。分公司的經理急的語無倫次,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通,他點了點頭,擡腳就要上樓。
旁邊伸出來一隻蔥白的手,生生的攔住了他。他低頭注視着那雙跟記憶中如此相似的手,細細的手腕上帶着一隻江詩丹頓的手錶,很漂亮。
“先別過去。”
“嗯?”
“他現在情緒很激動,你現在不適合上去。”
“嗯。”
林修瞥了一眼旁邊的女人,轉頭對身邊的秘書吩咐。
“按照他的要求來,馬上去銀行取現金。”
林修站在那裡,擡頭向上望。頂樓的天台上只瞧得見一個小小的黑影,情緒激動的手舞足蹈,在天台的邊緣徘徊,好似再往前一步就要像一隻大鳥一樣跌下來。
五十疊粉紅色的票子在銀色的金屬箱裡碼的整整齊齊。
拿着大喇叭的警察瞟了一眼,立馬扯着嗓子喊:“錢已經到了,你趕緊下來!”
“你們騙我的!我不相信!你讓人拿上來!”
“五十萬,一分不能少!”嘶啞的聲音從手機的那頭傳過來,帶着滄桑,和着血淚。
不免讓人動容。
包工頭拿着工程款跑了,可不就苦了手底下的民工嗎?他們大多目不識丁,背井離鄉,用一身的力氣賺着微薄的辛苦錢。
偏偏老天還不給人活路,家裡的小女兒得了重病,他也不知道尿毒症是個啥子東西,只聽醫生說要換腎,要花錢。
手術費用再加上排異藥物的錢,起碼得要五十萬。
還要換腎。
腎他倒是不愁,他有兩個呢,兩個都換給女兒都行。
可是錢呢!
五十萬吶!
在醫院待了四天,他身上連五百塊都摸不出來了。要去哪裡找這五十萬,去偷去搶嗎?
東拼西湊的,連個零頭都還沒弄齊,他守在包工頭的家門口希望人家能發發善心結了他的工資,左右還能應付一兩天是吧。
可是這纔剛守了一天,第二天天剛亮,就聽見一起做工的老鄉說包工頭捲款跑路了。
他蒙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他老實巴交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幹過這樣的虧心事。他知道那個工地的大老闆是金鼎公司的,只能跑到人家辦公大樓的樓頂鬧着要跳樓。
他知道人家冤枉,但是這是小女兒唯一的活路了呀。
林修看了一眼身邊的秘書,示意他把箱子遞過來。
五十萬,竟然值了一條人命呢,還真有點分量。
他拎着箱子就要上樓。
突然手上一輕。
又是剛剛那個女人。
“又怎麼?”
“我去吧。”
林修看着對面那張妝容精緻的臉龐,只覺得好笑,急着出風頭也不至於搶在這會兒。
“我是心理醫生。”
“我跟你一起上去。”
高跟鞋的清脆聲音在走廊中回想,鼻尖飄來淡淡的香水味。香奈兒N5,永恆的經典。
他又想起那個女孩子嬌嬌俏俏的模樣,身子單薄的像紙片兒一樣,身上是淡淡的玉蘭花香。
妖氣。
一定是穿越了千年來抓他的妖精。
這棟辦公樓不過八層,從天台上往下看也不免的有些頭皮發麻。
女人小心翼翼的把箱子遞過去,言語上寬慰着:“錢已經在這裡了,你站過來一點,你女兒還在醫院等着你。
天台的風大,剛四十出頭的男人蒼老的像是六十歲的老頭兒,佝僂着背,破舊的襯衫斑斑點點。
他一把奪過女人手裡的箱子,笨拙的打開一條縫瞄了一眼。
鋪滿皺紋的臉上瞬間沾滿水光。
林修悄悄的走上前,想乘他慌神的時候拉他過來。
卻不想那個男人,抱着箱子一把跪在地上。
“我對不起你們啊,我要救我女兒啊!”
“我有罪,我是個罪人啊。”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很多了,警察帶走了那個可憐的男人,林修在五十萬的基礎上又捐了五十萬給那個生病的女孩兒。給金鼎的臉上增了不少光。公關部門的把後續問題處理的很好,強烈譴責那個無良包工頭的可恨之後,還呼籲廣大市民奉獻愛心,順便還給林修添了個慈善企業家的高帽子。
在停車場又遇見那個女人,客套的交換了名片之後就轉身上了車,回去的路上偏生堵車堵得厲害,他急的心都要跳出來,手裡的紙片被汗溼,他這纔想起方纔一直忘記收進去,竟然一直捏在手裡。
捏起來看了一眼
“孫曦”
呵,還是個留美博士呢,真是年輕有爲。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七點之前進了場.
照例是老位子,一壺金駿眉,一碟梅花香餅。
空氣裡彌散着淡淡的脂粉的味道,還有油墨的氣味。
他終於放鬆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長舒了一口氣,放緩了身子靠在椅背上。
一陣清響的三絃琴聲響起,
杜麗娘被啼鶯驚醒,處處是繚亂的春光,而她卻一個人寂寞地在深閨內院。
燒完了沉水香,針線女紅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年一年地過去,今年難道又跟去年一樣嗎?
……
夢迴鶯囀
春情難譴
由醒入夢,
最後夢醒
一曲《遊園驚夢》唱了千百年,他看了百十遍。
愛情吶,真是個撓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