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戰並沒有注意到子清被酒嗆到,不停地在咳,因爲他的思緒已經沉浸到了和趙隱的記憶裡,忘情地對子清講訴他和趙隱的故事。“遇見阿隱的時候,我還不是一名將軍,只是一名普通的趙國士兵。我的父親雖然是趙國的大將軍,卻從未讓我得到過任何特殊待遇,父親告訴我,你是軍人,你的軍功將由你自己建立。初遇阿隱時,我十四歲,阿隱十二歲。阿隱是趙王疼愛的女兒,所以當年趙國王族出城狩獵時,趙王指了一隊人馬保護阿隱。當時阿隱對趙王搖搖頭,只是指着我說,‘父王,阿隱只需要他一個人保護便足夠了。’我愣住了,那是我和阿隱第一次見面,她盡然敢如此信任於我。事後,我問她爲什麼會在那麼多人中選擇我,信任我,阿隱回答,‘你的眼睛透露的敏銳,堅毅和鋒利的光芒,讓人不由得信任與放心。’”
子清相信趙隱說的話,自己何況不是在那雙眼睛下沉淪。
趙戰繼續道,“當時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趙王大笑起來,對我父親笑道,‘看來這兩個孩子真是有緣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阿隱在這一隊人馬裡唯獨挑中了趙戰,看來趙戰這孩子這一生註定了要擔負起照顧阿隱的責任,從現在起,孤便把孤的宜安公主的安全託付給趙戰吧。’聽完趙王的話,我當然明白趙王話中的隱含意義,我偷偷看了阿隱一眼,只見阿隱低着頭,臉紅紅,想是也聽明白了趙王的話,有些難爲情。卻不料,阿隱突然擡頭想偷偷地看看我,卻剛好與我打量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那一瞬間,阿隱的臉更紅了,飛快地地下了頭,手使勁地絞着自己的衣角,她當時的樣子十分可愛,我想或許一生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也不壞。”
“從那以後,我總是能在趙王的指引下見到阿隱。見她的次數越多,便越能發現她的好。阿隱性情溫和,待人極好。但她也極爲倔強和堅強,認定的事便不會改變,遇到困難從不逃避,而是面對。她的溫和吸引着我,但事實上她的倔強更爲吸引我,或許生於軍事世家的男子終究更偏愛倔強堅強的女子。阿隱用了一次特別的初遇讓我記住了她,用了三個月的相處喜歡上她,用一年時間讓我想娶她。當我腦子裡閃現出想娶她的念頭時,我便付出了行動。她是一名公主,我不要用大將軍之子的身份來娶她,我要建立屬於自己的軍功配得上她,那一年,我十四歲,隨父出征。以前我也跟隨父親出征過多次,卻從來未曾這樣迫切地想要建立軍功。十四歲那年,從小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的軍事素養和年少的勇猛讓我在趙國軍隊裡暫露頭角,我的軍銜一升再升。十七歲那年,我第一次作爲主帥迎戰楚國世子陳恪,第一次作爲主帥迎戰,我的興奮遠遠大於害怕,我只要勝了這一場戰役,我便名正言順配得上阿隱。我出征那天,所有人都送行,趙王的祝願,衆人的囑託,父母的叮嚀,夭夭的不捨包圍着我,卻唯獨不見阿隱,我很失望。在我懷着失望的心情帶着兵馬走出城門時,從城牆上傳出一陣震撼人心的擊鼓聲,我轉身擡頭一看,夭夭正笑着看着我,手指輕輕指向鼓聲傳來的地方,我看見了阿隱,我的阿隱。十五歲的阿隱很美麗,她那天的美麗和素日淡雅的美麗不同,那天的她美麗得格外張揚。她穿着一件大紅色的宮裝,長髮隨風飛揚,雙手不停地擊着城牆上的鼓,那鼓聲一聲一聲擊進了我的心裡,讓我永生難忘。那天阿隱從未回頭看過我,但我已經明白她的心意,她的鼓聲是凱旋之音,她盼着我凱旋而歸,履行保護她一生的承諾,若我戰死沙場,那件大紅色的宮裝便是她爲我穿上的嫁衣,我可終生無憾。那一天的場景永遠地定格在了我的心中,若說早在那以前我就喜歡上了她,想要娶她,那麼城門擊鼓送別的那一刻則讓我徹徹底底地愛上了她,毫無一分保留,從此註定爲她牽掛一生,願意爲她生,爲她死。後來我凱旋而歸,我終於用自己建立的軍功配得上阿隱。”趙戰的嘴角上揚,與阿隱的記憶總是能讓他那麼疼痛卻又快樂。此時的子清已經淚流滿面,趙戰和趙隱的故事讓子清徹底動容,也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從未了解過趙隱,趙隱是那麼特別的女子,註定會讓趙戰這樣的男子一生牽掛,自己永遠無法取代趙隱的位置。事實上,子清不得不承認,若沒有變故,趙戰與趙隱該是多麼好的一對璧人。子清更加討厭起趙隱來,爲什麼她會那麼狠心放棄趙戰,獨留他一人在原地,面對無盡的傷害?
子清擦乾眼淚,問,“趙戰,現在趙國已滅,你和趙隱皆爲俘虜,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根本沒有了未來。” “我們還有未來。”趙戰篤定,“當初夭夭從西線戰場回趙國都時,我讓夭夭轉告阿隱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然後忘記我,像忘記一個陌生人一樣忘記我,從容地過完她這一生。是因爲那時的我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打算,死人自然不會有未來。可現在既然我決定承擔屈辱活下來,那麼我不會再放棄自己的生命,而阿隱也還活着,只要我們相知相信相愛,那我們就還有未來。現在不行,我們便等,即使等到白髮蒼蒼。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未來,不是嗎?”
子清的胸口越來越悶,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被嗆得咳了幾聲後問“趙戰,你就那麼篤定你們會等着對方,直到老去?即使你願意等,趙隱也未必願意。”
“不會的。”趙戰自信地回答,“子清公主,我們那麼相愛,所以我相信阿隱一定會等着我,我也一定會等着她,我趙戰是要一定要娶她爲妻的。”
子清的酒量本就淺,剛纔喝的那幾大口酒已經讓她的頭開始有些醉了,子清本來就藏不住話,這些天都是因爲顧及趙戰才未說出趙隱之事,而趙戰的那句‘我趙戰是一定要娶她爲妻的’話更是刺痛了子清的心。子清才十六歲,素日又單純,雖曾經看似迷戀殷磊,卻也只是兄妹之情。對趙戰的感情,可以說是初經情事,卻不得不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哪裡還能受得住,終於把那一句早想告訴趙戰的話說了出來,“趙戰,我不想再瞞着你了,其實趙隱她已經放棄了你們的感情,她已經做了我父王的隱夫人,她不會再等你了。”
子清看不到趙戰的表情,卻聽到了酒罈摔碎的聲音,趙戰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說謊。”
“趙戰,你很清楚我沒說謊,你已經相信了我的話,不然你的聲音怎麼會顫抖?”子清難得看清地道,“或許你認爲我單純沒有心機,或許你認爲我和小時候的趙夭很像讓你莫名心安,或許你認爲我沒有理由騙你,或許你認爲這一個月的相處我們已經成爲了朋友開始信任我,無論出於哪種原因,你其實已經相信了我的話,你不敢承認而已。”
子清看清了此時的趙戰,字字擊打着趙戰的心。或許真的因爲子清說的那些原因,趙戰的心相信了子清的話,即使他那麼篤定和阿隱的感情,可他還是莫名地相信了子清的話。
“若是這樣,夭夭一定會告訴我,所以子清公主,你在說謊,你爲什麼要對我說謊?”趙戰仍是不想也不敢接受現實。
子清苦笑,“我希望我是在說謊,那樣你就不會如此難過,那我也就不用因爲你的難過而傷心。可我的確沒有說謊,趙隱的確做了我父王的隱夫人,住在宋宮琉璃殿。趙夭見證了你和趙隱這麼多年的感情,她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會有多大,你認爲她會立刻告訴你,還是先隱瞞起來,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你?”
子清的話讓趙戰啞口無言,的確夭夭會選擇後者。此時趙戰的腦海裡一片混亂,只記得當初趙隱擊鼓相送時鼓聲,以及那一片紅。趙戰想過趙隱會對自己失望,卻從未想過她會放棄自己,那不是自己熟悉的阿隱。若她真的放棄了自己,究竟是爲什麼?趙戰頭痛欲裂,或許見到阿隱,這一切是真是假都會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