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清是一路哭回寢宮的,她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意氣風發的長兄說話突然變得那麼宿命,難道他必死無疑?
子清拉着抱着趙夭哭得很傷心很傷心,趙夭,爲什麼長兄會說那樣的話,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被子清緊緊抱住的趙夭折卻聽明白了,蘇臨一定是知道了一些真相,而他不打算反抗。他不告訴子清隻言片語,這是對子清最好的保護。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沒有查出任何能證明蘇臨無辜的證據。宋王爲平衆怒,當朝宣判蘇臨不日處以死刑。
趙夭怎麼也不明白,宋王會讓自己去送賜給蘇臨的毒酒。
趙夭擡頭看着趙王道,王,我不明白爲什麼是我,你還是另外派人比較好。
宋王面無表情道,臨兒明白就好。
你真要賜死世子?趙夭終究問了出來。
宋王轉過身,背對着趙夭,聲音毫無波瀾,道,你快去吧。
趙夭帶着宋王賜的酒來到了牢房,才過三天,蘇臨卻清瘦無比。
蘇臨看到趙夭那一刻有驚喜也有迷茫,直到趙夭把酒放在桌上道,宋王讓我把賜你的酒送來。
蘇臨笑了,那笑特別苦澀,該來的還是來了。
趙夭落座,蘇臨也坐在趙夭對面。或許自己即將死亡,蘇臨看此時的趙夭竟然和初見並無兩樣,那眼睛清澈而又明亮,似乎一眼能把人望到底,卻讓人舒適無比。
蘇臨平靜道,我沒有謀害殷磊。
趙夭也是面色平靜道,我知道不是你。世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宋王還是蘇幕?
蘇臨有些吃驚,原來趙夭她知道的事遠比自己多,但知道這些對她並沒有好處。
蘇臨道,究竟是誰,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可是對我卻很有意義,趙夭道,我想知道謀害我夫君的人究竟是誰。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蘇臨道,復仇?你明知道如果殷磊知道,他不想讓你復仇,只想你好好活着。我也是一樣。
我知道殷磊他一定是想要我好好活着,我也很想好好活着,可是失去了他,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當我知道我懷孕那一刻我又有了勇氣,我想好好守護着孩子,一起過完這一生。可是,世子,我根本沒有懷孕不是嗎?
蘇臨有些詫異,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的確,趙夭很快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懷孕。在被李太醫告訴自己懷孕第二天,趙夭的月事就來了,聯想到殷磊離開這兩個月自己月事也是很準,趙夭馬上起疑了,便到琉璃殿讓趙隱請太醫來診脈,果然自己並沒有懷孕。當時趙夭很傷心,滿是絕望,爲什麼給自己製造一個希望,馬上又給自己重重一擊,一個絕望?雖然子清是想給自己製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但這個理由未免太荒唐。
在趙夭無盡絕望之時,趙隱說了一句,夭夭,你現在一心求死有何用?你真的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殷磊是怎麼死的,不想替他報仇?
報仇,趙夭想了很久很久,這個種子埋在了趙夭心裡,紮了根,發了芽。
面對蘇臨的微微詫異,趙夭道,謊言終究會有被拆穿的一天,無論時間早晚,世子,你應該明白。
蘇臨道,我當然明白,可是我總想着能瞞你一天是一天,你,趙夭能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世子,你這麼希望我活着,你就告訴我誰是兇手?趙夭道。
蘇臨淺笑道,趙夭,我希望你活着,更不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就用自己的餘生去查。
趙夭不再追問,對一個即將要死之人強人所難,趙夭做不出來。
趙夭問道,宋宮人萬萬千,世子你可知道爲什麼獨獨挑了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蘇臨笑道,是我要求的,我想見你最後一面。
蘇臨淺笑着看着趙夭,那笑雲淡風輕。趙夭也看着蘇臨,即使落得如此境地,除了有些清瘦,蘇臨絲毫不改貴氣,可能是知道即將死去,蘇臨的眼中已經少了很多雜質,清澈無比。兩人就這樣對視着,良久,蘇臨打破沉默,問道,趙夭,爲什麼是殷磊不是我?
趙夭回答道,我十三歲就認識了他,我們同生共死過,當趙國亡國後,在宋國,我只認識他,只能相信他,他讓我很有安全感,殷磊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你相信他以後,很難不愛上他。
這麼說來,是因爲你先認識他。蘇臨道,如果你先認識的是我,會不會你選擇的那個人是我?
趙夭回答道,或許會是吧,世子你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讓人愛上你也不難。
蘇臨笑了,道,那願來生我先遇見你,說罷,端起酒杯打算一飲而盡。
趙夭抓住蘇臨拿酒杯的手,問,世子,你真的就這樣喝下這杯酒,哪怕你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也不怒不怨?
蘇臨放下酒杯大笑,笑聲有些淒涼,當我剛知道時,豈能不怒不怨?可是後來看開了,你知道嗎,趙夭,我的父王帶我騎過馬,射過箭,練過劍,寫過字,看過書,也抱過我,讓我騎在他肩上,我一直覺得他很愛我,哪怕母親死後他派人把蘇幕接回來,他對我一如既往,我仍是他最愛的孩子,寄予厚望的孩子。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發現這些都是假的,他愛的一直是另外一個孩子,他想要扶植上王位的是另一個孩子,我的以爲都是笑話。我怨過我怒過,可最後我能怎麼辦?逃出這座牢獄,跟他對抗到底?我有這個實力,是我母親爲我留下來的。可宋國剛經歷了戰亂,不能再起內亂了,再亂就要亡國了。我不想反抗,也不能反抗。趙夭,你可知道始皇與其子公子扶蘇之間的故事?正所謂父不知子之忠,子不知父之愛。而我的父王也是不知我所忠,如果他一開始就告訴我他所想,我必不爭不搶,如他所願。可是,雖然他帶我做過那麼多事,但大多都是演戲,而不是發乎內心,所以他並不瞭解我,他不明白他的心意就是我蘇臨的心意。所以如今,我喝下這杯酒,既無怨也無怒。
趙夭問道,那如果有來生你想做什麼?
蘇臨笑道,只願來生我能做一個鄉村野夫,再不生在帝王家。
這時跟趙夭一起來的人進來催促,世子,宜嘉公主,時間已經很久了,請世子……來人不忍說出請蘇臨上路的話。
蘇臨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就會喝下這杯酒。
蘇臨從懷裡拿出一封書信,遞給趙夭,這就是我父王爲什麼讓你來送酒的原因,他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一樣東西,這就是他想要的東西。我本來就是一心求死的人,能用我的死換你平安,很值得。
蘇臨拿起酒杯,笑道,夭夭,來世嫁我。說罷蘇臨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