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走出浴室後就滿意地抱着寅虎誇了它一頓。寅虎撲在他懷裡撒嬌,“嗷嗚”叫着挺起胸脯。
但愉快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江落就得到了一個消息——莉莎不見了。
他風風火火趕到監控室時, 監控室裡已經站滿了人。莉莎消失時段的監控視頻反覆播放着, 屏幕中, 正坐在椅子上了無生趣的莉莎突然擡頭看向了牆角, 下一秒監控屏幕就變成了一片雪花。
磁場被影響了。
監控出現問題後, 看着監控的同志就立刻通知了監護莉莎的警察,但警察們推門而入的時候,莉莎已經消失了。
從發現視頻不對到通知警察, 中間只用了短短几秒而已。而房間除了門就沒了別的逃跑道路,莉莎消失得那麼突兀, 絕對是玄學側的事件。
血鰻魚的首領跑了, 後果不堪設想。屋內氣氛沉重, 江落皺着眉,叫上林欽警官出了門。
“林警官,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江落斟酌了一下語言,有些猶豫地道,“血鰻魚這個東西,你可以往池家查一查。”
“池家?你說的是傀儡煉魂術的那個池家?”林警官追問道。
江落點點頭, 他欲言又止道:“這裡面的水太混, 你往深處查一查肯定能查出不少東西。我們爲什麼會接到這個任務, 船上爲什麼會混入池家的人, 和池家有交情的富人裡沒準就有被血鰻魚控制的人, 更多的話我不方便和你多說,你要是調查的話一定要暗中調查, 林警官,你懂的吧?”
林警官懵了,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他連忙攥住了江落的手腕,“等等,江同學,你是說船上也混入了池家的人?”
“對,”江落道,“不止一個池家人。”
林警官和他對視片刻,臉色逐漸凝重下去,他放開江落,“江同學,謝謝你提供的消息。”
江落笑了笑,“林警官面有正氣,是個好人,一定能查出來事情的真相。”
林警官印堂寬敞,有一雙劍眉燕眼,眼睛深邃,黑白分明又清清爽爽,從面相看,林警官雖然愛說話,有多管閒事的愛好,但從不說謊話,言而有信,有時雖然會過於倔強,但福氣深厚,時常會轉危爲安。
這樣乾乾淨淨的面相是相術師最喜歡看的相,江落也能很輕鬆地判斷出林警官的爲人。
林警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血鰻魚首領失蹤的事太過不可思議,之後能拜託你們幫我們看看嗎?”
“可以是可以,”江落想了想,“但我們沒有工具,只能用最老的法子,效果不會很好。”
誰知道林警官大手一揮,“這個簡單,我們把你們要用的東西都給準備好了,這還是你們出任務前徐院長交給我們的。”
警察將東西給拿了過來,許久沒有見到羅盤、黃符,一行人喜不自禁,親親熱熱地將東西抱在了懷裡。
有了東西后,剩下的事就好做了。但他們在莉莎失蹤的房間一寸寸找過,什麼都沒找到。
雖然早已做好準備,但林警官還是失望得唉聲嘆氣。
江落和同伴們對視一眼,他們還懷着一絲希望,便拿着鍋底灰、鹽和驅邪符混成了一碗水,用柳條甩着水,將船上各個地方灑了一遍,期待能逼出鬼影。
但除了一些小的髒東西,還是沒見到莉莎的影子。
傍午吃飯時,一行人累得趴在飯桌上,吃飯都沒什麼胃口。
程力端着餐盤有些忐忑地走了過來,他看着江落幾人疲憊的樣子,想說些什麼,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反倒是江落注意到了他糾結的神色,“程哥,你想說什麼?”
程力躊躇片刻,壓低聲音道:“真的能招魂成功嗎?”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死的人,那確實不容易招魂,因爲有些魂魄早已經被鬼差拘走投胎了。”
江落還沒說完,塞廖爾便一口水嗆住了自己,他劇烈地咳嗽着,想拿張紙擦擦嘴,但又慌里慌張地把剩下的水灑在了自己身上。
陸有一幫忙拿過來了紙巾,“塞廖爾,你喝水別這麼急。”
“不是急,”塞廖爾手抖着,欲哭無淚地道,“不知道爲什麼,江一說鬼差,我就害怕。”
陸有一摸不着頭腦,“這有什麼怕的。”
江落憐憫地看了小金毛一眼,繼續道:“但在水中死去的鬼魂無法投胎,除非他們能找到替死鬼。而這片又是公海,不屬於任何國家管轄,來回輪船也很稀少,你的妻女應當還能召回。”
葉尋問道:“她們是在這片海域死的嗎?”
程力眼裡含着強忍的熱淚,他使勁點了點頭,哽咽道:“那招魂之後,能不能請您幾位給我老婆和女兒做個法事,讓她們好好去投胎?”
“這樣吧,”聞人連看着同伴們,笑道,“咱們既然來到了這裡,不如就做一場大型法事,盡力讓海里的更多死者得以超生。”
自然沒有人拒絕這個提議。晚飯後,江落又休息了兩個小時。七點鐘天色微黑時,他們便來到了甲板上,擺祭壇貢果,準備着法事的物品。
船上的普通人被警方安排回了房間。此時的甲板上,只有程力一個人在。
程力將妻女的衣物和生辰八字告訴了江落,江落看了同伴們一眼,同伴們退到一旁,含笑看着他。
這是江落第一次叫魂,雖然是第一次,但他卻沒有什麼緊張的情緒,而是一種平淡至極的相信自己可以成功的自信。
他將米、茶備好,這是給陰物的隨手禮。再將紅燈籠點燃,把已故者的衣服平鋪在桌面之上,江落點燃香,心平氣和地持香三拜,隨後便將早已寫好趙青生辰八字的白紙條用手中的三根香插入趙青的衣物之間,再用同樣的方式將程力女兒的生辰八字插在另一身衣物上,做完這些,他側頭看向程力:“叫吧。”
程力緊張得滿頭生汗,他攥緊拳頭,開始叫妻女的名字,“趙青,程間間。趙青、程間間……”
“招魂”又稱“叫魂”,主在這一個叫字。
人的靈魂與衣服有極其親密的關係,也可以理解爲人的衣服對人的魂靈有一種吸附力。這也是人面客穿上人類衣服後就會變成人的原因,迷失的魂靈會被自己的衣服吸引,但茫茫人海間,光靠故衣可不夠,還需要死者極其熟悉的親人的呼喚。
程力早就被江落囑咐過,將叫魂的忌諱牢牢記在心裡。聲音既不可過小,否則妻女聽不見。也不可過大,否則會嚇怕妻女。更不能斷斷續續,這樣會讓妻女找不到路。
他嗓子乾巴巴,汗都流進了眼睛裡也不敢擦一下。
香燭晃悠,香灰掉落到了生辰八字之上,等香燃了一大半時,紅燈籠下突然現身了一對母女。
女人笑容溫柔開朗,孩子抓着母親的手,眼睛發亮地看着程力:“爸爸!”
程力愣愣地看着她們,一瞬間淚如雨下。
招魂儀式和超度法事都極其順利,直到凌晨五點,一切才真正結束。
程力哭完一場後,整個人的精神勁頭就不一樣了,他鄭重地感謝完江落後,便主動找上了警察,配合他們開始回憶這兩年在船上工作時見過的富人們。
這一下堪稱峰迴路轉,警方大喜,當即將程力保護了起來。
江落和同伴們則埋頭在船上睡了四天,終於踏上了陸地。
如今已經是秋末,他們在船上還沒感覺到冷,等下了地才知道是真他媽的冷。
只是走了半個月而已,回來天氣就變了一個樣。
他們從三角口飛回了學校,下飛機後,在機場接他們的人很多,除了學校的校車,還有各家來的人。天師府也派了車來,江落本來想婉拒天師府的車,跟葉尋他們回學校。但走到車旁,駕駛座的窗戶就降了下來,露出一張陌生的臉。
“江落師弟?”這人叼着根棒棒糖,笑容燦爛,“上車吧,我帶你去見先生。”
江落沉吟一聲,道:“你是?”
後方探出一顆頭,周無度道:“師弟,快上來吧。這是咱們二師兄沈如馬。”
江落開玩笑道:“那咱們大師兄是不是叫殺氣啊?”
周無度倒吸一口冷氣,震驚地看着他,“順序變一變就對了,咱們大師兄叫許七煞,這你都算出來了?!”
江落:“……”還真是殺氣如麻。
他被噎住了,沉默地上了車。一上車,一個小東西就撲進了他的懷裡,委屈巴巴地道:“爸爸!”
江落將東西提起來一看,原來是人蔘精。
人蔘精在家被周無度和王三嘆兩人當祖宗供養,被寵得都胖了一圈,模樣更加可愛。它剛想用顏值征服曾經對他不屑一顧的江落,就見江落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嫌棄地將它扔到了周無度的懷裡。
人蔘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個沒有良心的負心漢,嘴角一撇,差點哭了出來。
江落慢悠悠道:“我不要和會哭的人蔘精坐一輛車。”
人蔘精頓時憋住了哭腔。
二師兄哈哈大笑。沈如馬是個會說的人,還有點吊兒郎當的浪蕩。他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連今早吃的包子上面有幾顆芝麻都給江落數了出來。
“對了,你學校裡還有什麼東西沒拿?回頭我帶你回學校拿趟東西,”沈如馬將棒棒糖的塑料棒彈出窗外,精準地扔入路邊的垃圾桶裡,“最好這兩天就拿走,過幾天就不好拿了。”
江落一愣,“什麼意思?”
“你忘了?”沈如馬挑挑眉,從後視鏡裡看了江落一眼,暗忖這師弟真夠好看的,“差點忘了你剛做完任務回來,在海上飄了半個月,忘了也能理解。讓師兄提醒提醒你,這次任務是期中考覈,考覈結束該幹什麼了?”
江落不動聲色,“放假?”
周無度跟着老媽子一樣小心翼翼地給人蔘精整理着人蔘鬚鬚,“可不是放假嘛,恭喜你,總算熬到放假了。”
但這才十一月底。
十一月底放什麼假?難不成直接一放三個月,過完冬天再回校?
但看着沈如馬和周無度理所當然的神情,江落也沒有露出異樣,轉而問道:“先生在天師府嗎?”
“在呢,”周無度道,“先生讓你回去之後去見他。”
江落點點頭。
他和池尤滾完牀單到現在已經是第五天了,身上殘留的鬼氣早已散完,此時去見馮厲,江落也不怕。
一個小時後,三人回到了天師府。江落將行李交給弟子,徑自上樓往書房而去。
敲門後,馮厲的聲音淡淡響起,“進來。”
江落推門而入,卻意外地在書房見到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還很眼熟,正是殯葬店老闆。
殯葬店老闆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道:“你弟子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不用,”馮厲擡眸看向江落,淡色的眼眸仔細地在江落身上打量一遍,從弟子的頭髮絲檢查到腳尖,沒見到有傷後神色一霽,“我叫你來,就是爲了讓你來見他。”
殯葬店老闆詫異道:“哦?”
馮厲言簡意賅道:“他適合學習你的‘通靈術’。”
殯葬店老闆沉默了幾秒,稍稍坐直了些,“你確定?”
馮厲輕輕頷首。
殯葬店老闆立刻回頭,再次朝江落看去。
黑髮青年關上了門,茫然站在門旁。他的長髮比上次見面時更長了些,容貌張揚豔麗,眉宇間不失英氣,身形高挑,骨相優越。
殯葬店老闆稀奇地“嘖嘖”感嘆兩聲,“我還沒看出他有這本事,馮厲,你捨得把這徒弟給我?”
馮厲端茶輕抿一口,聞言笑了一聲,譏誚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