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之所以能成爲六大門派之一,正是因爲他們的天師傳承。天師只傳馮家人,但一個天師卻可以收幾十幾百名弟子,其多年累積的家世背景之巨,常人無法想象。
馮厲便是歷年來最年輕,也是最強的一任天師。
原身是上一任天師記名弟子的弟子,按理比馮厲低了一個輩,這會應該主動要去跟馮厲問個好。但原身在馮家衆多的弟子之中只是一個誰也不記得的小人物,江落不認爲馮厲會記得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也懶得去。
眼看馮厲的身影消失在樓下,江落毫無波瀾地收回眼睛,“走吧,你不是要說吃當地的過橋米線嗎?”
兩個人出門找了家比較有名氣的店點了份過橋米線。各種雜七雜八的配料放在一起,米線碗比江落的臉還大。他擼擼袖子,和陸有一一人扒了一整碗米線。
在學校食堂吃了一個月後,江落終於理解當初葉尋和陸有一爲什麼吃個酸辣土豆絲都能感動到淚眼朦朧了。
他們吃完飯後,又買了一份鮮花餅帶回去送給同伴。
酒店樓下來來往往都是學生,江落和陸有一從小門進去,就見到一羣學生正一聲不吭地站在大廳裡,個個跟見到老師似的緊張。
人羣最裡面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這個狐仙供奉臺是閩南哪個學校的學生搭起來的?撤下去。”
陸有一低聲道:“閩南有供狐仙的風俗。”
一個學生面紅耳赤地站出來,“馮先生,這是我供奉的。但我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單獨供奉的,爲什麼要撤下去?”
“你壞了規矩,”馮厲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怎麼供奉狐仙,爲什麼不看看這裡適不適合供奉。”
馮厲的語氣並不嚴厲,卻讓人渾身繃緊了皮,不敢與他對視。
江落和陸有一躲在人羣后面看着熱鬧,馮厲和其他幾位評委老師似乎是在一間間檢查學生們的房間。學生們心驚膽跳,生怕自己被查出了毛病。
陸有一捅捅江落:“你沒帶什麼違規東西吧?”
江落:“一窮二白,啥都沒有。”
陸有一欣慰地道:“我也什麼都沒帶,要符找你買,要煉器找匡正嘛,咱們都是一窮二白,很安全。”
江落:“……”那你這個一窮二白和我可不大一樣。
兩個人估摸着評委老師快要查到他們那一樓了,便率先回到了房間。江落去給葉尋幾個人送鮮花餅,等回來時,陸有一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跟他道:“他們已經檢查完了。”
江落微微驚訝:“這麼快?”
陸有一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中的紙,“比賽通知也下來了。”
整場比賽一共有三關,第一關比賽在三天後開始,內容是破陣,地點在一個叫做虎步村的地方①。
紙上有虎步村外部的一張照片和幾句介紹。虎步村是一座八卦村,村內房屋和道路均以九宮八卦陣擺設,易進難出,外人進去如進迷宮,常常會迷失方向。
第一關只是基礎,考覈參賽者的基本知識技能,參賽要求寫明,參賽者不可攜帶除羅盤外的任何工具。
江落看着自己包裡那厚厚一沓的符籙,陷入了沉默。
不能帶符籙的話,他總覺得不怎麼安全。
不是虎步村不安全,而是那個不知藏匿在何處的惡鬼不安全。
一個月前,江落說折磨池尤一整夜,他就當真用符籙折磨了池尤一整夜。
池尤越來越虛弱,薄霧從濃轉淡,在他身上燃起的符籙落在地上積起厚厚的一層紙灰,但他的笑聲卻越來越瘋狂扭曲。
“有趣。”池尤在消失前笑道。
這整整一個月,池尤從未現身過,他應當是被江落傷到了根本。江落已經能夠想象到,等那瘋子恢復過來之後,會用多麼瘋狂、不擇手段的方法,更加殘忍地報復回來。
江落害怕嗎?
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他這拼命學習的一個月,每一天晚上臨睡前,都曾想起他被池尤殺死的那十八次。
江落心中的怨氣和怒火高漲,十八次,他還沒還清呢。
池尤這麼善良溫柔,江落怎麼能佔他的便宜呢?
*
三天後,江落坐上了前往虎步村的大巴車。
虎步村偏離城市有四十公里,大巴車開了兩三個小時纔到目的地。江落和二十多個不認識的參賽人員跟着工作人員走到了入口處,工作人員道:“本次比賽時長總計二十四個小時,參賽者們需要到陣眼處找到我們留下的小旗子,並帶着小旗子走出虎步村。如果24小時內未能走出虎步村的參賽者,將會直接淘汰。”
江落看了看時間,這會是下午三點。
進入虎步村的入口總共有八處,雖然參賽的人多達一百八十個人,但虎步村的內部佈局縱橫相連,走進村子後,只怕一百八十個人誰也不會遇見誰,只能自力更生離開虎步村。
工作人員道:“提醒大家一下,此次比賽全程會在我們的內部網站上進行直播。”
直播?
江落若有所思。
如果有直播的話,反倒能在某種程度保證他的安全。
宣佈比賽開始之後,參賽者便急不可耐地衝進了虎步村內。
江落安靜地跟在人羣身後。
人人都拿出了羅盤,頃刻間便走得只剩下了三三兩兩的人。江落也隨大流地拿出了羅盤,但他卻沒有看羅盤的指向,而是擡頭看向了天空。
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卦,此中變化多端,周而復始②。而陣眼,就是八卦陣的核心之處,按理說只要往中心走就好,但身處其中時,虎步村的道路複雜多變,似通則斷,不僅走不到中心,還有可能會越走越遠。
江落擡眼一看,不用藉助羅盤,就看到了八卦陣中心處有金光攢動,堪比最亮眼的指路標。
但除了他,好像沒人看到陣眼處的這道金光。
江落跟隨着金光走去,雖然用不到羅盤,但他也沒有把羅盤收起來。這感覺就像是自己開了一個作弊器,答案就擺在眼前等着採摘,江落目標明確,等左拐右拐不知道多少次後,他的身邊逐漸只剩下了自己。
正在觀看直播的網站上,有人逐漸注意到了他的怪異。
【這個哥們有點邪門啊】
【他好像都沒怎麼用過羅盤?臥槽,從航拍角度來看他的速度好像比祁野大佬還要快!】
【?樓上誇張了吧】
【嗚嗚嗚美人哥哥親親,哥哥的臉好好舔】
【我tm直接把屏幕舔爆!我宣佈我就住在這個直播間了!】
【救命,他是誰,好好看,哭了哭了】
【我們這可是一個正經網站,上面的收斂點。這哥們越看越不對啊,還真tm沒有怎麼看羅盤!絕了絕了,高手果然都在民間】
【不懂就問,不看羅盤怎麼走出八卦陣?】
評委室裡,幾位評委老師也注意到了江落。
馮厲一目十行地從衆多鏡頭中掃過,最後慢慢定在黑髮青年的鏡頭上。
黑髮青年沉穩地在小路間行走着,他的心氣很穩,時不時看一眼空中,如果小路不通,那便退回原處,方向感竟一直沒有偏移過,在緩慢的靠近陣眼。
馮厲身旁的卓家掌門卓正宇看出了門道,他低聲跟馮厲道:“這年輕人了不得。”
他再看看自己的女兒,卓仲秋的速度也不慢,但兩者尋找陣眼的方法一比較,他女兒立馬被人甩了幾條街。
馮厲應了一聲,平靜道:“天賦不錯。”
“仲秋和我說過這小子,”卓正宇道,“他還是你們馮家的弟子。”
馮厲微微驚訝挑眉,隨後露出一絲細微的笑意,“原來是馮家的弟子。”
江落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時,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六點,他打算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再吃個晚飯。
附近正好有一個簡陋的歇腳亭,江落把東西放下,從包裡掏出一盒自熱鍋,等自熱鍋快要好了的時候,外面走過來了一個男生。
男生棱角分明,桀驁不馴,神色肉眼可見的煩躁。他手裡拿着羅盤,見到江落後一愣,隨即皺起眉頭,像是不敢相信有人會比他先一步走到這裡。
“你是誰?”男生語氣不好地問。
江落側頭看他一眼,懶得說話,眼尾又收了回來。
【啊啊啊美人哥哥你電我!】
【端着板凳吃西瓜,打起來打起來】
【臥槽他們倆竟然遇上了,祁野這暴脾氣完了完了,這絕對得打一架】
祁野被這麼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心中的煩躁如澆了一捧油,差點兒就炸了起來。他壓抑着脾氣,“喂,我在問你話。”
自熱鍋的火力緩緩停了下來,江落掰開筷子,掀開蓋子準備吃飯。
香味順着風竄進祁野鼻子裡,祁野的暴脾氣還沒發出來,肚子就“咕嚕嚕”丟臉地響了起來。
他臉上一僵,明顯有些掛不住,自個兒悶不做聲地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江落當他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自己的飯,最後將垃圾整理整理,免得污染這裡的環境。
飯後,夕陽已經落下。江落擡頭看看天色,決定在涼亭裡將就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出發。
不然再這樣走下去,天黑了後,江落如果看不到這道金光了,那他這一天的辛苦就白費了。
沒想到的是,那個脾氣看起來很急躁的男生也進了涼亭,看樣子是和江落有一樣的打算。
兩個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倒也和平相處了下來,讓想要看熱鬧的彈幕大失所望,但彈幕中,突然冒出來了一條引人注目的評論。
【我的天……你們快看美人哥哥的影子,裡面是不是有東西在動】
直播中,江落斜斜打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細微地、緩慢地扭動着。
好似有什麼可怕的怪物隱藏在其中,邊緣的影子有猙獰的鬼爪似有若無地收攏,緩緩靠近江落放在地上的腳尖。
而江落一無所知,正認真地看着一本羅盤詳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