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雖然已經是月上柳梢頭的時辰,東宮之中,仍舊是人聲鼎沸。
太子一系的諸位重臣濟濟一堂,分兩列端坐於大殿之上,神色間都有些興奮之色,彼此之間小聲地議論着。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太子殿下到了”,衆人齊齊向大殿之外看去,果真見太子一身四爪蟒袍入得屋內,身後緊隨的,正是一身深藍儒袍的沈彥。
兩人一前一後入得屋內,神色間同樣帶着幾分難掩的興奮。
衆人見此,對於近日方纔得到的消息更加確信了幾分,心中欣喜的同時,也同樣躬身道:“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諸位請起。”太子一揮衣袍,在上座落座,眸子在自己的諸位得力干將身上逡巡了一圈,笑意更深一分,“深夜勞煩諸位趕來,所爲何事,諸位想必也都得到消息了吧?”
這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推了內閣大學士李明陽起身,拱手作揖,道:“殿下,汝南剿匪一事,可是當真?”
聽得這話,太子難得朗笑道:“自然當真,怎能不當真!”
“好!”穩重如李明陽,在這消息得到確定之後,也不免喜形於色,接連叫好。
下方的諸位面上皆是一派喜色,能夠坐在這裡的,每一位都是太子的心腹,誰都知道,這件事情並不僅僅像消息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這次剿匪行動的成功,等於直接斬斷了齊王伸向武林的臂膀,對於當今朝堂上的爭鬥來說,無疑是一個極爲重大的勝利!
李明陽穩了穩心神,面上喜色微收,問道:“殿下,聽說此次事情,皆由一名爲江永的少年主理?”
“不錯,此人沉穩大度,機智勇猛,剛正不阿,是個能得重用的!”
李明陽有些詫異,沒想到太子殿下對這個昔日被他拒之門外的少年竟如此重視。
既然如此,李明陽神色一頓,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一頓,轉而道:“殿下,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這少年招攬入京,讓他爲殿下效力?如今陛下的病情越發沉重,這京城中的形勢波譎雲詭,殿下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江永這一着奇兵!”
太子聽得此言,果真神色一動,卻並未貿然開口,反而是問道:“那依李閣老看,該給他個什麼官職方纔合適?”
李明陽猶豫片刻,道:“既然江永原本便在大理寺任職,又是捕快出身,不如就讓他繼續回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官封正五品!”
李明陽這話一出,四下議論之聲頓起。
江永如今仍是個未滿十八的少年郎,卻要高居正五品京官,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啊!
一片議論聲中,當即便有一人站起身來,直言道:“殿下,李閣老的主意恐怕有不妥之處。”
太子挑眉望去,並未表明態度,只問道:“有何不妥?”
“江永雖說立下大功,但終究年輕了些,經驗尚欠。更何況在他這個年紀,能夠做到京官的已經是少之又少,給他正五品的官
位……”
一說到這官階,那人心中便是翻起陣陣驚訝,冷哼一聲,道:“莫說是正五品大理寺少卿,就算是他如今這個官職,古往今來也沒有幾人能夠如此平步青雲!”
太子仍舊未曾表態,李明陽猶豫了片刻,瞥了眼太子殿下的臉色,還是起身駁斥道:“這位大人所言略有偏頗。所謂不拘一格降人才,更何況殿下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怎能以資歷論職?如此固執守舊,只會平白錯過了大好的人才。”
“閣老,您這話可就不對了吧。怎麼能說我們是固執守舊呢?自古以來,就沒有這麼個超擢法兒的,難不成老祖宗們也都是一羣老頑固不成?”
李明陽面色一沉:“老夫沒有褻瀆先祖的意思,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之所以前無古人,不過是沒有人有江永這樣的本事與機緣,並不能說明什麼!”
“你……”
“好了!皇宮之內,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
太子突然一聲厲喝,打斷了雙方的纏鬥,各自冷哼一聲,偃旗息鼓下去。
等到雙方平靜下來之後,太子方纔沉聲開口:“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江永此次一力獨挑伏龍山衆匪首,破齊王奸計,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不可不賞,更不可輕賞。”
太子的話微微停頓,目光在場上衆人之間巡視一週,方纔道:“本宮同意李閣老的說法,此事,就由內閣發出票擬,升任江永爲大理寺少卿,官居正五品,併爲表彰其功,封世襲雲騎都尉!”
這命令一下,就算是李明陽也是驚了一下。
原本他說的話雖然是對江永的讚賞,但其中無不想要順着太子殿下的心意,給江永重賞的意思。
可如今殿下給出的賞賜,卻比他原本預計的還要重上三分!
別看只是多了區區一個雲騎都尉,但這世襲的爵位,廕庇子孫後代,是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但既然太子殿下已經做出決定,他們不服也好驚訝也罷,只能咽回肚子裡。
消息當晚擬定,隔日傳出。
一時之間,京中流言四起,江永雖然人在汝南,卻令朝廷上下大小官員爲之側目。
汝南郡,江永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正午。
袁紫嫣並未陪同江永前往,她如今的身份仍舊是有些尷尬,更何況面上的疤痕更是讓她無法直接面對衆人,這種場合,她還是不出現爲妙。
江永心中牽掛着袁紫嫣,並未在外間多做停留,不多時便拿着聖旨回了屋內。
見江永回屋,袁紫嫣爲他斟了一盞茶遞過去,問道:“怎麼,京中的旨意是怎麼說的?”
江永一口飲盡杯中茶,回道:“是升遷的旨意,大理寺少卿,正五品,世襲雲騎都尉。”
聽到這個封賞,就算是袁紫嫣眉眼間也是染上了絲絲喜色,笑道:“恭喜!”
江永見她這般模樣,悠悠嘆了口氣,道:“紫嫣,我確實是爲這一紙詔書欣喜,可
喜得不是我能夠被調回京中任職,我更加不在乎那些虛名。我在乎的,是你的傷勢!”
袁紫嫣一怔,隨即垂下眸子,口中有些艱澀:“江永,我……”
“紫嫣,你先聽我說。”江永打斷了袁紫嫣的話語,溫柔地將她的頭擡起,讓她直視着自己的眼睛,柔聲道,“我這一輩子,註定離不開你。既然你念着你臉上的傷勢,我也不會強逼你。事到如今,我們只有兩個選擇!”
直視着江永的眼睛,袁紫嫣將他的決絕與深愛看在眼中,不由隨着他的話語怔怔問道:“哪兩個選擇?”
“第一,就是接受這一紙詔書,即刻啓程。宮中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藥物,我會求太子殿下竭力爲你治療,定要永絕後患!”
江永說得輕巧,但這個求藥的背後要做出怎樣的努力,又要付出多少的代價,袁紫嫣心中怎麼可能不清楚?
思及此,袁紫嫣微微垂下眸子,她不想成爲江永的負累,不想他因爲自己而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那,另一個呢?”
“另一條,紫嫣,你知道我本是不願牽連黨派之爭的。若是你願意,我們便遠走高飛,隱居山林,到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袁紫嫣聞言,嘴角的笑容更是苦澀:“沒有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們就算是躲,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更何況,江永本是驚才絕豔的人物,不該爲了她而如此庸碌一生。
他說自己喜歡平凡,但袁紫嫣又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他所向往的,是平靜安寧沒有紛爭的生活,而不是東躲西藏每日裡提心吊膽的日子……
袁紫嫣闔了闔眸子,朱脣緊抿,終究還是沉聲道:“入京吧!”
江永身子一僵,他早知道袁紫嫣會選擇這一條路。
當初是她將自己帶入這朝政之中,如今,就算是不爲了天下蒼生,單單是爲了他心上的這一人,他也必須披堅執銳,破山河萬朵。
從今以後,無論是齊王還是誰,只要將主意打到了袁紫嫣的身上,觸了他的逆鱗,他都要他們付出代價!
江永眸色深沉,手中的動作卻溫柔地出奇,將袁紫嫣攬入自己懷中,安撫地輕拍着她的後背……
自從那日袁紫嫣與江永商議之後,江永行事便愈發地雷厲風行了起來,不出一日的功夫,就將汝南的一干事宜統統安排妥當,帶着袁紫嫣和幾名大內侍衛,輕裝簡行,一路往京城而去。
趕路幾日,就在江永等人坐馬車坐的身子骨都要散了的時候,突然聽得馬車外傳來通報之聲。
“大人,夫人,再有一日的路程就要到京城範圍之內了。我們是直接趕路入京,還是先就近尋個村鎮歇息一番?”
江永聽得這話,思慮到袁紫嫣近日翻身愈發頻繁的樣子,想到她身上還有些舊疾,始終是放心不下,便吩咐道:“就近找一處縣城,我們先歇息一晚,明日進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