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凜不相信。
是的。
北川凜是不會相信的。
按照正常人角度去思考也是不可能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的。
或許這兩三個月過來,北川寺確實要比以前懂事了。
但那也只是比以前更懂事了。
知道照顧人了。
而北川繪里所說的‘中嶋実花住進自己家’‘北川寺一個月能賺幾百萬日圓’...
這些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頂多就是家裡面住進了一個比較有錢且好心的房客,這個房客比較喜歡北川寺和北川繪里,所以就在經濟上面比較照顧他和繪里。
北川寺真能一個月好幾百萬日圓,那她北川凜還努力什麼?現在就可以去四處旅遊安度晚年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
爲什麼北川繪里會對她開這樣的玩笑呢?
北川凜也已經有想法了。
這必然是北川寺向北川繪里示意的,目的就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這就對了嘛。
北川凜知道的。
北川寺是有事情對自己隱瞞,爲的就是想讓她大吃一驚,既然兒子都已經努力到這種份上,那她這個作爲母親的,自然也不能讓北川寺這番煞費苦心白費。
對的,北川凜已經全部摸清楚北川寺的想法了。
用一句通俗的語言來表達,那便是‘她已經全部都懂了’。
既然全部都懂了,那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了——
北川凜要去與北川寺見面,問一問對方的近況,看一看這兩三個月以來,自己的兒子究竟變成什麼樣了。
她之所以避開神谷未來獨自一人來找北川繪里也是這個原因。
反正等會兒也要去找北川寺的,讓北川寺給神谷未來打個電話,叫神谷未來過去匯合,然後再揭露自己的身份...
完美。
說實話,北川凜也想看一看那個聰慧的神谷未來得知她身份時...那種驚訝的小表情。
至於這個時候...就暫時裝作被北川繪里所說的話驚訝到。
北川凜思索結束後,就假裝出一副震驚久久不能平復的神情來。
過了一會兒後她纔像是緩過神來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叫寺哥天下無敵...嗯...我大概明白這兩三個月家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了,說起來我也很久沒見到寺了,現在我們就去找他吧。”
但對於北川凜這個請求,北川繪里卻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凜媽...實在不好意思,我在之前約了朋友,說是要一起逛京北祭...”
說到這裡,北川繪里頓了頓,又繼續開口:
“不過凜媽既然已經回來了,我當然要和凜媽一起的。不過這個情況也要對我朋友解釋說明一下,所以凜媽就先去找寺哥吧,我通知一聲她們就過來了。”
對於北川繪里這合情合理的說法,北川凜也是點頭同意。
北川凜也想多陪一陪許久未見面的女兒,但她的人際交往也很重要,這裡肯定不能讓北川繪里爲難。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隨後北川繪里離去。
北川凜也取出了自己的手機。
注視着手機屏幕上面北川寺的手機號碼,北川凜也是神情複雜。
自己的兒子在這兩三個月中已經改變了。
雖然不一定像北川繪里吹捧的那麼誇張,但對方關心妹妹卻是事實。
以前的北川寺並不會那樣。
“這次見面之後...就稍微對他放鬆一點吧。”
一直以來她都用嚴格的要求去約束北川寺,這一點北川凜也清楚。
但北川寺是長兄,她這樣做也是當然的。
現在的北川寺已經改變了,她自然要放鬆要求。
“我兒子天下無敵...嗎?”
一想到剛纔北川繪里吹捧北川寺的樣子,北川凜就覺得有些好笑。
然後——
她撥打了北川寺的電話。
這個電話打過去振鈴不到一秒鐘就接通了。
就好像手機那頭的北川寺正等着她這個電話一樣。
沒等北川凜開口寒暄,另一頭的北川寺就已經開口了:
“你在京北?”
“嗯。”
“哪個地方?”
“呃...體育館後面的長椅。”
“我過來找你,不要亂跑。”
啪嗒。
電話掛斷。
這一系列簡短的問話以及回答讓北川凜都有些錯愕地眨了眨眼睛。
快...實在太快了。
而且北川寺那是什麼態度?
還‘不要亂跑’?
你把我當小孩子了?
我可是你媽!就算要說‘不要亂跑’,也應該是我對你才說。
北川凜嘴角一抽,差點沒忍住再給北川寺打個電話,並且強調她與北川寺之間上下關係。
但北川凜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搖頭作罷。
畢竟強調這種關係本來就是幼稚的表現。
“京北高中還真是平和。”北川凜舒舒服服地靠在長椅邊,擡起頭看向空中漂浮着的雲彩。
她一下飛機就往京北這邊趕過來,在這種放鬆氛圍過後,北川凜就感到一股疲憊感從身體深處涌出。
北川凜拉了拉挎包,打了個哈欠,靠在長椅邊,打算眯一會兒。
而這一閉上雙眼,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她是被一陣討論的聲音所吵醒的。
“呃...”北川凜輕輕地揉了揉雙眼,接着有點迷茫地擡起頭。
這一擡頭,北川凜就看見了一個個年齡各異的女生。
這其中她比較熟悉的就只有崗野良子與神谷未來了。
此時,神谷未來正笑着與一個臉蛋帶着點嬰兒肥的女大學生交談,聽她們的談話內容之中還有提及‘北川御神’一類的內容。
不過...
北川御神...?
那是什麼東西?
北川凜剛睡醒,腦子有些迷糊,於是就沒有深入去思考。
在神谷未來她們不遠處的樹底下,剛剛認識的崗野良子正與一個臉上帶着恬靜笑容,身上穿着格子制服的女生說笑。
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反正兩人都笑得比較開心。
北川凜的視線再轉。
這一次總算看見她想看到的人了。
北川寺。
那個還沒有見面...就已經被北川繪里吹捧上天的北川寺。
兩三個月過來,北川寺的相貌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但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許久的北川凜卻發現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北川寺的精神氣質改變了。
是的。
雖然外表看過去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看他的站姿以及談吐方式就能夠看得出來許多。
以前的北川寺是一直陰沉着一張臉,情緒很容易就躁動起來。
但現在的北川寺明顯改變了許多。
背脊筆直,語氣平穩,與人交談時,目光總是平視,顯出一種不低人一頭的感覺。
要說以前的北川寺是一片會移動的、無時無刻都在泛起波瀾的小湖泊。
那麼現在的北川寺倒是給她一種平靜、不起波瀾的汪洋大海的感覺。
汪洋大海?
這個莫名其妙的名詞出現在自己腦中後,北川凜立刻就將其否定掉了。
北川寺這個年紀頂多就算是個小池塘,怎麼還能用大海比喻?
而在北川寺身邊還有一個戴着口罩,戴着大墨鏡的短髮女生。
也不知道這麼大熱天的這個女生爲什麼要把自己捂得這麼嚴嚴實實,北川凜看一眼都覺得熱。
她還想觀察一會兒,卻不想正在與戴口罩女生交談的北川寺突然目光一斜——
直直地看了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視線有一種驚悚之感,讓北川凜渾身都是一抖。
接着她就聽見了北川寺的聲音。
“醒了?”
“剛醒。”北川凜乾咳兩聲回答道。
隨後她又看向北川寺以及周圍那些女生。
直覺告訴她,這些女生或許與北川寺都有些關係。
但除開神谷未來、崗野良子以外...北川凜她一個都不認識。
自己的兒子還真是長本事了。
竟然這麼受女生歡迎?
“說起來,寺,你身邊的這幾位是...?”北川凜忍不住問道。
“正好,我也要和你談一談這方面的事情。”北川寺面色不變地伸手向自己身邊的戴口罩女生,簡單明瞭地介紹道:
“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爲我和繪里提供了不少資金的住客。”
喔?
北川凜面色微微轉變。
這不就是家裡的金主嗎?
“很高興認識你,小姐,謝謝您這麼照顧我家女兒和兒子。真是非常感謝了。”
北川凜拿出社交用的感謝口吻,神色之間滿是恭敬。
北川凜這樣子看得中嶋実花都是一愣一愣的。
我照顧北川?
究竟有沒有搞錯什麼事情啊?
中嶋実花縮了縮腦袋。
其他的事情中嶋実花或許還可以裝模作樣地應兩聲,只不過要她承認自己照顧北川寺...
她都覺得自己沒那麼大的臉子。
畢竟她中嶋実花在住進北川家後究竟有多懶散...她自己也清楚。
中嶋実花只能呵呵呵呵地笑了兩聲,支支吾吾地說道:“嗯...嗯。總需要互幫互助嘛。”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低下頭,根本不敢去看旁邊站着的北川寺臉色。
見中嶋実花這古怪的作態,北川凜也有些疑惑。
這時崗野良子、神谷未來她們也靠過來了,總不能讓氣氛就這樣沉寂下去。
想到這裡,北川凜也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試圖活躍氣氛道:“剛纔繪里那孩子也提起過您呢,說小姐你是那個國民歌手天后中嶋実花呢,繪里還真是會開玩笑。您說是不是?”
北川凜這句話一說出口,她就感覺到周圍的女生都不再開口閒聊了。
一雙、兩雙、三雙明亮的、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只是看着她。
靜——
安靜。
沒有一個人接口說話。
氣氛轉瞬之間便凝結成了冰塊。
而在這時,北川寺面無表情地多看一眼滿臉莫名其妙的北川凜,善意地解釋了一句:
“這位就是中嶋実花小姐。”
“嗯...?”北川凜像是表情硬化了一樣,笑着眨了眨眼睛。
“咳咳...不好意思,北川阿姨,正如北川他說得那樣...”
在北川凜的注視下,一直戴着墨鏡的女生將墨鏡摘下來,口罩暫時也取下一半。
那張熟悉的中性凜然的臉蛋出現在北川凜的視線之中。
正是中嶋実花!
“嗯??!!”北川凜臉色僵硬了,只是笑,沒有說話。
在北川寺擡手示意下,中嶋実花將口罩、墨鏡重新戴好。
“中嶋実花小姐已經在家裡住着有一兩月了,前段時間狗仔還差點曝光了我們家,不過也勉強算是隱瞞過去了。”
北川寺邊說邊看向中嶋実花。
那平靜的眼神看得中嶋実花‘嘿嘿嘿’地摸了摸腦袋,再次低下了頭。
“寺...你是怎麼認識中嶋小姐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北川凜就算再吃驚,再不願去接受,都只能接受了。
但她的疑問也隨之而來。
北川寺究竟是如何結識中嶋実花的?
面對北川凜這個問話,北川寺顯然也早就有了回答。
他不急不緩地回答道:“因爲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結識了千葉螢老師,而千葉螢老師正好認識中嶋小姐,加上中嶋小姐由於自身的原因,就想在我們家住下,一來二往就熟悉了。”
“...是、是這樣嗎?”北川凜傻傻地點了點頭。
千葉螢老師...?
這個名字怎麼聽着這麼熟悉呢?
北川凜摸了摸腦袋,想要找出腦子裡面有關這個名詞的記憶。
最後...
北川凜放棄了。
畢竟剛剛睡醒,加上一下子面對如此驚喜,思考有宕機也情有可原。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非常感謝中嶋実花小姐對我們家的幫助。”北川凜十分禮貌地說道。
聽見北川凜這再一次的感謝,中嶋実花總算有些憋不住了,她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搖頭否定道:
“沒有沒有,北川平時幫我的更多,要感謝也是我謝他。北川阿姨言重了。”
“......”北川凜。
中嶋実花這看起來也不像說謊。
但北川寺一個高中生又能幫到她什麼呢?
北川凜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那就索性不去思考了。
北川凜對中嶋実花點點頭,隨即將目光轉向剩餘的幾個女生。
中嶋実花的身份已經足夠讓她吃驚了。
所以接下來不管北川寺再有什麼驚人之語,在中嶋実花這座高山面前,都已經失去了應有的色彩了。
換而言之就是,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北川凜都認爲自己不可能再吃驚了。
是的。
北川凜認爲自己不可能再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