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的病復發了。
距離上一次已經間隔2年多,本來以爲已經好,沒想到突然又發作。安娜手忙腳亂的打急救電話,跟着救護車去醫院。11點的醫院還是人滿爲患,搶救室裡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車禍的、被刀扎的、服農藥自盡的,千奇百怪。
醫生忙活了好半天,才保住安陽的性命,告訴她:“這麼拖下去遲早要出大事,還是儘早安排手術吧。”
“好,我知道了。”向安娜跟醫生道完謝,去樓下大廳交費。
醫藥費、手術費以及後期抗排斥的藥,簡直是筆天文數字。安陽的學費剛交,家裡差不多已經掏空。今次交完住院費等已經所剩無多,醫生又叮嚀儘早手術,她沒法子只好去求親戚。
去舅舅家時,天已經茫茫下起細雨,絲絲縷縷的。
舅舅披着衣服出來開門,見是她驚了下,“安娜?這是怎麼了?”
“舅舅,妹妹病重需要手術,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我會還你的。”她哭哀着乞求,雙手合十都差拜他了。舅舅往裡探了眼,小聲道:“你快走,等你舅媽醒來又該雞犬不寧了。”
說罷推了推她。
向安娜上去拉他手,哭着說:“舅舅,我沒別的親戚了,爸媽都不在。我掙的錢根本不夠,我已經沒了爸媽,不能再沒有安陽了。求求你了舅舅,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求求你。”
“你個死丫頭,還敢來借錢!給我滾出去!”舅媽不知什麼時候醒的,將話聽得完整,衝出來扒開她的手,破口大罵。
“舅媽,我錯了,求求你救救安陽。”
舅媽尖着嗓子喊滾,她執着不肯,最後撲騰跪地,拉住她腿腳,嚎啕大哭起來:“我沒別的辦法了,我會寫借條,這輩子給你們當牛做馬都可以,只求求你們能救救安陽。”
“滾!”掃帚揮下打在她肩上,傳來火辣劇痛。
安娜一動不動,跪在那,好像只會說‘求求你們,救救安陽'一樣。由着打罵,舅舅終於看不下去,吼了舅媽一聲將她推入屋子裡,將向安娜攙起來,語重心長道:“安娜,你也曉得舅舅家境拮据,況且你妹妹還在國外唸書,我實在沒辦法呀。”
“舅舅——。”
他將她往外推,“走吧,去找找你父親家親戚。”
向安娜邊哭邊在雨裡走,路燈忽明忽暗,她掏出手機挨個給那些所謂的親戚打電話。理由挺統一的,不是最近家裡辦事,就是也生了病或者有孩子要去國外等。
三兩句後,就直接掛斷了她的電話。
再打過去,全部無法接通。
父親在時,這些親戚時常來走動,某個職位或者爲孩子找個好單位。如今卻完全跟陌生人一樣,向安娜沒了辦法,急的不住掉眼淚。她一向不愛哭,今次卻好像把十幾年的眼淚全哭光了。
她最後將希望交託在喬辰一身上,可電話過去總無法接通……
就像老天爺故意開的玩笑似的。
向安娜崩潰蹲在路邊,嚎啕痛哭。怎麼辦,該怎麼辦!等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頭頂的雨水卻被遮擋
住。她怔了下,微微擡眼,發現面前站着一個人。剪裁合體的西褲,一看就挺貴的皮鞋。
再往上是陸見森的臉,些微垂眸,一貫的面無表情看着她。
安娜也不曉得爲什麼會鬼使神差跟着她來了WinK酒店,他住在頂樓總統套房。想起初遇那會兒,她竟然還以爲他住不起一個普通的單人間,多事得給了一點小錢。
想到這,她就覺得難堪。
陸見森拿了乾毛巾遞給她,“擦一擦。”
“謝謝。”她垂着腦袋,低聲道謝。
陸見森轉身去拎咖啡壺,倒了杯熱咖啡,正要問她要否加什麼,她倒先開口了:“陸先生,我能麻煩您一件事嗎?”
“什麼事?”
她擰着毛巾,鼓足勇氣道:“我妹妹住院,急需要一筆錢動手術。可我家裡已經沒錢了,親戚也不願意借錢,我實在沒別的法子了。您是個好人,請您幫一幫我。”
陸見森淡淡啓脣,“你爲什麼覺得我會是個好人,會幫助你?”
“蛋糕店裡你能那麼幫我,證明你一定不是個壞人。”
他似乎鼻息之間輕哼了聲,坐入沙發裡,一派君王選妃的架勢,仔仔細細得看着她。他的眼眸本就鷹銳,像是深海幽然不見底端,稍一涉足可能會被潛在的漩渦吞噬殆盡。
向安娜被她盯得有些不適。
“那麼,我能得到什麼好處?”他的嗓音淳厚喑啞,令人覺得耳朵嗡然。
沒想到他會說這句,安娜當即僵住。
他說:“我是個生意人,不做沒有回報的買賣。”
安娜急道:“我是借,一定會連本帶利還給您的。陸先生,請您相信我。”
這個回答似乎沒令他滿意,陸見森眸子一沉,下逐客令:“沒別的事,擦乾就回去。”
“陸先生……”
他挑眉,做了個請的手勢。
向安娜咬脣有點溫怒,轉身就走,可行到門邊握着門把,又停下。腦子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似的,你爭我辯的,她一咬牙折返回去,一副大有下油鍋的覺悟,“你想要什麼好處?”
他脣角微翹,“你有什麼能給我?比方說,比較珍貴的東西。”
珍貴的東西?
她沒什麼珍貴的,除了……
向安娜頃刻大駭,“你想要我妹妹安陽?”
陸見森皺了眉頭,“我對病秧子沒興趣,況且我又不認識她。”
“那麼……”她心裡發愁了,想了好半天腦子裡一激靈,臉頰突突冒出火苗。死死掐着掌心肉,不要臉得說:“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除了……除了我自己……的一夜。”
他眸底滑過興味。
安娜生怕他誤解,特意加了句:“我是……第一次。”
“成交。”他站起來,繞過茶几去往書房,唰唰在支票薄上寫了數字,交給她,“如果你決定了,這筆錢你今天就能拿走,如果不答應,現在就請離開。向小姐,一旦你離開這個房間,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她昂起腦袋,眼神堅定,“我答應。”
向安娜伸手要去拿支票,紙張邊緣尚且觸及指尖,就被他抽離,“我不喜歡別人承諾我的事又反悔,向小姐最好記住這句話。”
“我知道了。”她應了聲,去拿支票。
陸見森直起身子,說:“明天我要回北京,三天後回來,到時候給你電話。”
“嗯。”她淡淡迴應,這才轉身離開。
一直等屋門傳來啪嗒關合聲,陸見森才步近窗邊,等了會兒,看着那抹身影衝入雨水裡跑遠。其實從她跟着救護人員跑進醫院大廳,就和他擦肩而過。包括看着她在雨水裡忍受毒打跪地哀求的樣子……
每一次見到她,總令陸見森驚訝。
第一次遇見是有趣,第二次是憐憫,第三次是心疼。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本該在學校度過美好又青春的年華。該被人呵護疼愛,該談一場或許還懵懂未知的愛情。而不是早早當家,掏着下水道里的髒穢,就着水啃着生冷的饅頭。
拿到錢,繳了住院費以及醫藥等手術費。
手術在第二天開始,安娜整個人忐忑不安得等在外面,兩隻手緊緊交握着不住祈禱。爸爸、媽媽,請你們保佑妹妹能安全度過這次!祈禱完,手機在口袋裡傳來震動。
掏出來一看,是喬辰一的號碼。
不知怎地,她有點心虛,“……學長。”
“敏兮出了點事,我纔看到手機,出什麼事了?怎麼一下子給我打這麼多電話?”
“敏兮?”
聽起來是個女孩子的名字。
喬辰一說:“喬敏兮,我堂妹。”
哦,堂妹。她沉默,只是捏着電話,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半天才說:“沒什麼事,只是妹妹當時病發,我急得不成樣子,纔會給你打電話。”
“什麼!沒事吧!”
“在手術。”
喬辰一似乎在跑,他說:“哪個醫院,我就來。”
等喬辰一來時,安娜正屈膝環臂,像只鴕鳥似得將臉埋在裡面。喬辰一安撫她,“沒事的,不要擔心,我會在這裡陪着你。”
“謝謝。”
沒一會兒,手術室裡走出醫生最先彙報:“手術很成功,病人還沒醒,等醒來具體在看看各項體徵是否穩定。”
“謝謝醫生。”
醫生笑了笑,離開。安娜懸在嗓子眼裡的心才片刻緩停下來。因爲喬辰一的關係,安陽的病房被安排在VIP區,很幽靜一人一間設施齊全。等忙活完,看着她眼瞼下的青黑,料定她一晚沒睡。便說:“下去吃點東西好嗎?”
“嗯。”她點點頭。
因爲醫院的關係,底下餐館不少。喬辰一選了一家還算中端的店,進他去櫃檯點餐,安娜無意翻閱着桌上的一本雜誌。翻了幾頁,翻到陸見森,頓時嚇得夠嗆。
標題也夠嚇人的,商界鉅子、女人最想擁抱的黃金單身漢。
下面密密麻麻一堆的字,她沒心情看,只是想起陸見森那天陰鷙的眼就覺得心裡挖冷挖冷的。喬辰一將飲料端來,見她一臉茫然失魂的樣子,關切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