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那連子寧讀書都快讀傻了,心思也沒那麼多,現在連子寧卻是知道,當初老爺子在軍中的時候,性格剛直,爲人暴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現在自家這個秀才身份在這兒撐着,只怕這些人早就欺上門來了。
說起來,連家還是正德皇帝改革的受益者,本來按照大明律,軍戶人家是不允許考取功名的,但是自從皇上廢除軍戶制度,軍戶人家也都是變成了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可以考取功名。不過軍戶子弟一向是舞槍弄棒的多,舞文弄墨的少,雖然對他們開放了,但是也少有人考上罷了。不過這連子寧卻當真是個異數,生的七尺昂藏大漢,是天生的練武材料,卻整日價喜歡躲在屋子裡面讀書,就成了這一片兒第一個考上功名的軍戶人家子弟。
連子寧給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看着油燈之下忙忙碌碌的小妹,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種溫馨的感覺。
前世的時候,他是獨生子,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兄妹間的親情,而此時,在這個孤苦無依的時空了,這天地間,似乎只有自己孑然一人!而有了這個小妹子,雖說生活清苦了一點兒,但是看着她在燈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卻也是讓人感覺心裡暖融融的。
城瑜收拾完了東西,便去自己的西里屋取了一個包裹來,裡面是一些衣物,多半都是布料做的,以青衫褐色居多,也不多多名貴的,只是上面都有些破損了。城瑜拿了個小簸籮出來,裡面卻是一些針線,她捻了根線兒,用舌頭舔了舔,搓了搓,就這黯淡的燈光靈巧的穿到了針眼兒中去,便是開始仔細的縫補以上。
一邊縫補,一邊喜滋滋的道:“哥,今個兒我把那件兒青獺子的皮袍子給縫好送到王嬸兒那去了,她說客人滿意的很呢,光這一件袍子就掙了十文錢,頂的上縫布袍子十幾件兒了。聽說那邊新開了一家大車店,往南能通到濟南府,往西一直到宣府的,生意大得很呢,大車有幾十輛,光光是車伕就百來個,他們整日價出遠門兒,衣服磨損的厲害,都送到王嬸兒那,我的活也就多了,等我多掙一點兒,咱家就能撐到麥收的時候了。”
連子寧聽着,不由得心中一陣羞愧,卻也更多了幾分心疼和酸楚,父母親去世之後,家裡便斷了錢路,只進不出的,他又不是個會幹事兒的人,反倒是一直靠城瑜在衚衕南口的王嬸兒那裁縫鋪裡做工掙些錢操持家用。一個大男人靠一個小姑娘養活,當真也是無能之極了。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腦袋,心疼道:“城瑜,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這做哥哥的沒用,連累你了。”
城瑜被他的舉動給弄得一愣,臉上紅了紅,只是燈光暗淡,連子寧卻沒有瞧見,她低下頭,輕聲道:“哥哥你可是秀才啊!只要安心讀書就好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我來做,今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鄉試了,雖說北地人文比不得南方那些富盛之地,但是咱們京師是天子腳下,競爭也激烈的很,你可是要多準備纔是。”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小腦袋已經擡了起來,一雙大眼睛滿是崇拜的看着連子寧,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可愛的讓人忍不住在她的臉上擰一把。
連子寧忍不住心中感動,若是放在後世,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早就不知道混成什麼狗屎樣子了,那裡還有這等乖巧?
只是,他心中苦笑一聲:“我的這個秀才身份,只怕就已經是到頭兒了!再想考,談何容易?”
雖然還沒有開始看聖賢文章,但是此時他心中卻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科舉考試的那塊料了。
從記憶中知道了自己乃是秀才功名之後,他就非常重視這個事兒,畢竟對於一個無依無靠的穿越者來說,這樣一個不但合法而且算的上是尊貴的身份,無疑於是一個乞丐面前掉下了一座金山。畢竟如果可以考取科舉走上仕途之路的話,那是最好的結局了,在這片土地上,無論是哪個年代,做官始終是最好的選擇,君不見後世的公務員考試如火如荼,熱鬧無比。更何況,在這個時代當官兒還有極多的好處,退一步講,就算是做不了官,能考上一個舉人,那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而且會活得很好。
但是很快,他就很悲哀的發現,繼承了這個連子寧的身體之後,腦海中的其他記憶都是相當的清楚,但是隻要是和八股文章沾邊兒的東西,一想起來,立刻就是滿腦門子的漿糊,那些本來記了一肚子的聖賢文章,竟然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根據連子寧的猜測,應該是自己在佔據了這個身體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因此導致這方面出了問題。
想不起原先連子寧讀的那一肚子的聖賢文章,沒有了那等深厚的功底兒,相當於連子寧要從頭開始,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讀書這玩意兒,不但要刻苦努力,更要從下培養纔好,每個人應該都有這樣的感覺,小時候的記憶力非常好,尤其是在上大學之前,記什麼東西都是很快,而等將近二十歲的時候,記憶力有一個大的衰退期,會下降的非常的厲害。而連子寧現在已經十八歲了,再想學,真的是晚了。
這樣算下來,這條路如何還能走得通?
但是這種話,又如何說的出口?面對着連城瑜那充滿了信任、崇拜、期許的目光,連子寧的話在喉嚨中滾了滾,終於是又咽回去了。
“算了,城瑜對我如此,我又怎能傷她的心?總要先想出個掙錢的法子來,謀個出路,再想一個妥善的理由,然後再告訴她。”
一時間客廳裡面安靜了下來,連城瑜靜靜地縫補着衣服,連子寧卻是在向着心事,兩人都不言語,只聽得到一陣陣燈花爆響的輕微聲音。
連子寧喝了口白水,斜倚在靠背上,開始仔細梳理現在手中掌握的資源,盤算着掙錢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