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六 斷尾
(今天忙了一天,累得要死,只有五千,明日恢復至少六千更新。[]另外,武毅軍和阿敏殘部的戰鬥,即將接近尾聲,下面的,更加精彩。)
阿敏已經完全恢復了,他一雙眼珠子骨溜溜的亂轉着,四處瞧着尋找着機會,他這會兒已經把自己完全從方纔那種沮喪絕望的情緒中拔出來,恢復了自信和清醒。現在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逃出生天,至於以後——只要活着,總有希望的不是?
這個時候,女真士卒向着森林沖擊,失去了目標,大炮已經停止了轟炸,而燧發槍又無法射擊到阿敏等人的位置。
“就是現在了!”阿敏重重的捏了捏拳頭,大喝道:“俺巴孩,率領柺子馬,掩護我突圍!”
“現在?”俺巴孩愕然,指着那些正頂着密集的鉛彈向前衝鋒的女真士卒,不敢置信的大叫道:“阿敏,他們可都還在這兒呢!我們就這麼跑了?”
“如果現在走了,咱們還有可能活下來,若是現在不走,咱們就全要死在這裡!你明白麼?俺巴孩!”阿敏也是嘶聲大吼道:“我纔是海西女真的希望,只要我活着,海西女真就能東山再起!你信不信?”
他眼神死死的盯着俺巴孩,裡面似乎有火焰在燃燒。
終於,俺巴孩抵擋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低聲道:“阿敏,真希望你說的是對的。”
他大吼一聲:“柺子馬,衝鋒,向西!”
南北兩面都是武毅軍,而東面乃是一線天,再回去肯定是沒有生路,那麼唯一的選擇。便是向西,殺出一條路來!
“殺!”
柺子馬已經迅速的形成了一個狹長如錐子一般的隊列,齊齊發出一聲大吼。
他們是柺子買,手持強兵,身披重甲,乃是北地第一騎兵,也是這片陸地上最爲精銳的騎兵之一。
他們人馬皆披着重甲,整個身軀都被包裹在厚重的精鋼重鎧之中,就連臉上都罩着三層的鋼鐵面罩。他們的戰馬也格外的比別的戰馬要高上一頭,這些騎士手中拿着長柄大斧,斧面跟臉盆一般大小。
這一身武器裝備,重達一百二十多斤!
三千鐵浮屠,三千柺子馬。已經是女真傾盡全國之力打造而來的。
剛毅南征,借調俺巴孩及一千柺子馬,這一借便是有借無還,現如今,那一千柺子馬經過歷次征戰,還有不過四百餘人,不過哪怕是這四百餘人。也已經是一股極爲恐怖的力量了!
四百柺子馬,集結成錐形陣,以俺巴孩和另外五名力大無比的壯漢爲箭頭,簇擁着阿敏。向西衝鋒而去。
他們慢慢的加起了速度,馬蹄紛飛,踐踏起無數的泥漿,四處飛濺。
而與此同時,熊廷弼也是淡淡道:“傳令伊大人。可以動了。”
所謂伊大人,便是伊爾根覺羅——努爾哈赤。
爆裂的馬蹄聲再一次從天地間響起,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的製造者,不是那四百柺子馬,而是另外換了主人。
努爾哈赤率領麾下精銳的五千騎兵,從隱藏的地方出現,攔截在了柺子馬前進的必然方向上。
他們所在的位置,乃是在這片丘陵地區的邊緣地帶,在一片密林和高高矮矮的矮丘之後。其實那裡山既不高,林也不密,並不是很適合隱身的地點,但是從一線天裡面出來的女真大軍,是絕對不可能有這個視角來看到他們的。
所以這裡就成了隱藏的絕妙之地。
努爾哈赤率領五千兵隱藏在此已經是有一日的時間了。
當初接到連子寧攻擊嘉河衛的命令的時候,努爾哈赤同時接到的還有一封密令,讓他聽從熊廷弼之指揮調令。
在前日,努爾哈赤接到了熊廷弼的命令,熊廷弼心中也是自有丘壑之人,而且很是善於察言觀色,他知道努爾哈赤和連子寧的特殊關係,因此言語之間都是甚爲客氣。然後努爾哈赤便是帶着五千騎兵埋伏了下來,五千騎兵,已經不算少了,而他也不可能抽調更多的兵力,若不然的話,嘉河衛中定然是能夠發現異樣。
現在在嘉河衛外面圍城的武毅軍兵力已經是堪稱捉襟見肘,若是城中趁勢而出的話,只怕陳大康要懸,所以還要留一些兵力以應變之用。
但是在熊廷弼的計劃中,努爾哈赤這五千野女真騎兵乃是最後的一個殺招,卻不是最具有殺傷力的一招——也沒這個必要。之前的火炮轟擊和燧發槍的射擊就已經足夠了,而努爾哈赤這些人,起到的是一錘定音的作用。
俺巴孩已經看到了視線中涌出來的那些武毅軍騎兵。
他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紅了。
對於這些身穿皮甲,手中拿着巨大狼牙棒和鐵骨朵,長相跟自己一般無二的人,他絲毫也不陌生。正是這些女真人的叛徒,上一次偷襲了小葉兒村,生生將多少女真人燒死,便是自己的袍澤,也有不少死在他們手裡!
該死的!
俺巴孩只是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甚至都不需要說什麼,在看到對面那些野女真的時候,這些柺子馬的氣勢便是已經到達了頂點。
努爾哈赤眼睛定定的瞧着前方,看着那飛奔而來的四百柺子馬,雖然人數不多,但是他們氣勢如山,沉凝如山,堅硬如山!
山一般那巨大的恐怖!
這便是北地第一騎兵的威力。
驀地,他發出一聲大吼:“弟兄們!殺!”
“殺!”五千野女真漢子齊聲大喊,聲震四方。
殺字的迴音還在縈繞,就被無數聲清脆的槍響打破,打散,野女真士卒們舉起手中的燧發槍,扣動了扳機。
無數的子彈從嗖嗖嗖的竄出來,只可惜對面的柺子馬擺出來的是那種尖銳窄長的錐形陣。橫截面很小,因此大部分鉛彈都是落空了,只是打進地上,濺起一片泥水,高溫蒸發了水,一片霧騰騰的水蒸氣騰了起來。
再加上柺子馬身上的戰甲厚重,因此只是被打死了十來個,並未有什麼大的死傷。
衆人都在開槍射擊的時候,努爾哈赤卻是張弓搭箭。瞄準了最前面的俺巴孩,鬆開了弓弦。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大弓,重箭。
宛如一根長矛一般大小的重箭狠狠的射出去,竟然是隱隱的帶着風雷之聲。俺巴孩不由色變,以他這般兇橫,眼見這一箭來勢如此險惡,也是不敢迎接,趕緊避讓過去。他後面的柺子馬卻是來不及躲閃,被當胸射中。
重箭那如槍頭大小的鋒銳箭簇輕鬆的便是釘透了厚重的甲冑,刺穿了血肉骨骼。竟然是從背後透了出來。而在堪比巨弩的巨大力道的帶動下,重箭餘勢未竭,又是刺穿身後一個柺子馬的胸膛,方纔是被攔了下來。
隨着努爾哈赤這一箭。不少野女真戰士便是張弓搭箭射去,無數比一般羽箭幾乎要長出一倍去的大箭蜂擁射來,根本就是無可躲避,不少女真柺子馬當場便是被射成了一個雞毛毯子。上百根大箭扎入他們的體內,鮮血汩汩的涌了出來。
俺巴孩躲過一箭。卻沒想到努爾哈赤根本未停,又是一箭射出。
這一箭,終歸是躲不過去了!
俺巴孩眼睛一片赤紅,啊的一聲大吼,揮舞着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箭上,‘鏗’一聲極爲刺耳的金鐵交鳴傳出去老遠,裡的近的人直覺的耳膜就好像是給利器狠狠的颳了一下也似,生疼生疼的。俺巴孩的力量也是極大,這一下,正正的擊中了箭桿的中部,竟然是砸出了一片火星,出乎俺巴孩預料的是,並未把重箭砸斷,只不過盪開而已。原來這重箭,竟然是包着鐵的,那隻不過重箭上面附帶的力道也是極大,俺巴孩直覺的雙臂一陣難以言喻的痠疼。
“算你命大!”這會兒距離近了,也沒機會再射第三箭,努爾哈赤冷笑一聲,一人多長的大刀直指前方,狂喊道:“隨我殺!”
不過是百餘米的距離,對於他們來說,轉瞬即至。
然後下一刻,柺子馬和野女真騎兵,便是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大斧和狼牙棒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濺射起了無數的火星。
野女真戰士們那足足有人小腿粗細,五尺長短,上面生滿了一寸半長的密密麻麻的三角錐形鋼刺,尖端鋒銳無比,重達五十多斤的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柺子馬的身上,哪怕是有重甲防護,柺子馬也是承受不住。那厚重的鋼鐵重鎧半邊都塌陷了下去,裡面的骨肉一瞬間便是被砸成了稀爛,就連骨頭內臟都被震碎,一口夾雜着內臟碎片的黑血吐出來,眼見是活不成了。
而他的大斧與此同時也是劈在了對面野女真騎兵的身上,皮甲在巨斧面前跟紙也沒什麼兩樣兒,直接就被撕扯開來,接下來便是皮膚,血肉,骨骼,內臟。這個野女真騎士,幾乎是被整個人砍成了兩半兒,從左邊肩頭一直到右邊腰部,半個身子幾乎都分離開來,只有不到十釐米的地方還粘連着。
血肉內臟噴涌而出,四面射去,他的半個身子已經是斜斜的掛在馬下,而戰馬猶自不住,還在向前奔逃。
這兩支騎兵,同宗同源,生於斯長於斯,長相身體素質,都是一般無二。卻是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終於正面碰撞。
只有他們。
可是野女真騎兵,死傷卻是要比柺子馬慘重的多,幾乎是瞬間,便是出現了巨大的傷亡。
柺子馬是完全意義上的重騎兵,因此只是身披重甲,使用重武器,卻是沒有遠程武器的,而野女真騎兵也是使用的重武器,但是卻是身披皮甲,因此論起靈活性來,就要比柺子馬強很多,也可以自如使用弓弩等武器。因此他們進攻算是重騎兵這一級別,防守卻是屬於輕騎兵這一級別,攻強守弱,優勢劣勢同樣的明顯。
他們面對同樣防護弱的輕騎兵——比如說福餘衛的時候,那就是無往不利的大殺器,但是面對柺子馬這種鋼鐵罐頭。就有點兒吃不消了。
這些女真人,曾經松花江以北幾千裡土地的主人,自從連子寧來到北地,建立了這縱橫關外的武毅軍,便是開始倒大黴。
連子寧數次伐北,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以守城來虛耗女真兵力,以迅捷如風的輕騎兵來斷其根基,充分是把自己的優勢,敵人的劣勢。利用到了極致。
其實女真人最怕的,也最不願意面對的對手,便是武毅軍。跟別人打,最多不過是力不如人戰死而已,又有何懼?可是面對武毅軍。卻往往連戰死的機會都沒有,幾乎是生生的憋屈死——他們跟武毅軍交戰,總有一種有勁兒使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是重重的揮出一拳,卻是打在了棉花上,自己難受的要死,而敵人卻是毫髮無傷。
連子寧就好像是女真人的剋星一樣,碰上他女真人就沒有佔便宜的時候。
他們優勢在於野戰。而連子寧就是不跟他們正面野戰——前幾日鷓鴣鎮那還是第一次,卻是先以不得不上當的誘餌進行消耗,然後使用優勢兵力進行圍殲。
而現在,終於是能硬碰硬的打一場了!
所有的柺子馬。都是興奮激動到了極點,大呼酣戰,他們早就等着這一天了。
而在這次硬碰硬的較量中,柺子馬鋒銳猙獰的獠牙。畢露無遺!
武毅軍這次終於是吃虧了,而且是吃大虧了。
柺子馬就像是一柄燒紅的刀子刺進了牛油裡面。直接在野女真騎兵的隊列中開除了一條通道——血肉鋪成的通道!
兩邊兒都在衝鋒,在柺子馬卻是在不斷的前進。
這種情況,以往只出現於武毅軍以摧枯拉朽之勢面對其它敵人的時候。
而現在,卻是倒過來了。
武毅軍死傷狼藉。
這也充分暴露了武毅軍現在的缺點——沒有一支真真意義上的重騎兵。這在騎兵對衝中是很不佔便宜的。
努爾哈赤用的是刀,他手中那刀身足有一尺寬,半寸多厚的背,超過一米六長的刀刃,再加一尺半長、粗得嚇人的刀柄,讓人看了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股畏懼來的。這刀的重量,至少在五十斤往上,而更駭人的是,這重量堪比狼牙棒的重型大刀,竟然只是他的單刀!
他揮舞着右手的巨刀把一個柺子馬連人帶馬砍成了四段,然後左手刀斜斜的劃過了一個追兵的胸口,在他的身上破開了一個兩尺多長的大口子。鮮血混合着臟器滾滾而出,在嚴寒的冬天冒着騰騰的熱氣。
然後他胯下的黃驃馬往前一個小跳,他左手兩手一起開弓,兩把巨刀在空中各自劃出來一個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半圓,刀光如雪,只這一下,便是又有兩個柺子馬被他斬落馬下!
當真是無雙猛將。
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受到了柺子馬的瘋狂攻擊,爲了替他抵擋,足有三個精銳侍衛戰死。
看着自己兄弟死傷狼藉,努爾哈赤心疼的要死,這些野女真,可都是自己的老家底兒啊,更有不少是出自伊爾根覺羅部,死一個就少一個。
他立刻喝道:“舒爾哈奇,帶着你的人右路包抄。阿巴泰,帶着你的人左路,莽古爾泰,和我一起把他們擋住。記住,別跟他們硬拼,纏戰!他們鎧甲太重,撐不了多久的,待會兒就沒氣力了!”
“是,大人!”三名努爾哈赤手下大將齊齊應了一聲,各自帶人離開隊列,殺了過去。
他這個命令下的很是正確。
在這種情況下,面對這種敵人,這種命令是最爲合適,最能夠保全自己,最能夠殺傷敵人的一種策略。
但是,他經驗終究還是欠缺了一些,或者說,他沒有弄明白這一次他的真正任務是什麼——攔住阿敏,不惜一切代價,留下他!
這樣固然能減少傷亡,也能使得大部分敵人不能逃走,但是卻也給了少部分人逃竄的機會。
比如說阿敏。
阿敏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
野女真騎兵畢竟是人多,過了一會兒,這些野女真人便是把柺子馬給分散割碎開來,這四百柺子馬被分成了十幾個小隊,各自被幾乎十倍於己的野女真騎兵纏住了。他們每每欲要鐵騎突出,但都是被擋住了。
他們又重新陷入了那種打不過,逃不了的境地,心裡憤恨的只想大吼大叫。
而這時候,戰場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丘陵的邊緣地帶。
“就是此刻了!”
阿敏大吼道:“俺巴孩,護着我出去!”
“是!”
這次俺巴孩並未反對,悶着頭吼了一聲,便是一策馬,向着左前方衝了出去。
他身邊已經悄無聲息的匯聚了五十多個柺子馬,都是最爲精銳,體力保存的最好的。
俺巴孩大吼一聲:“殺!”
五十多個柺子馬簇擁着阿敏向着戰場外面衝去。
這一下很是倉促,野女真騎兵根本沒有防備,竟是直接被他們給衝殺了出去。
面前,豁然開朗,再無攔截之兵!
戰場上所謂的戰機時機,其實也不過就是這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已。
而已。
阿敏已經殺出重圍。
努爾哈赤這時候也醒悟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已經來不及後悔,大吼道:“追,追!”
說罷便是帶着百十個身邊的騎兵追了過去。
“阿敏,往哪兒走?”俺巴孩大叫道。
阿敏腦中很清晰,他早就已經想過這一層了,當下便是叫道:“去北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