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東方不以爲意,他是個高個子,一米七五,國字臉,比李無言高出了半個頭。但苟東方握手的時候,身子儘量前傾,看起來並不比李無言高,他曉得分寸。握過手後,李無言要給苟東方去泡茶,苟東方連忙制止,說:“老領導啊使不得使不得。”自己急忙拿了李無言的杯子去倒水,放好杯子後才倒自己的。如今領導的辦公室,大都擺有一臺飲水機,來了客人,取水都很方便的。
苟東方坐了下來,笑笑地說:“李主任,我先來報個到,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我隨叫隨到。”
李無言也微笑道:“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也不曉得怎麼去婆家呢,還想聽聽諸葛亮的。”
這有點三顧茅廬的意思,苟東方聽起來很舒服,便說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算是找到廟門了。”
李無言啊哈一聲,說:“東方啊,你是個能幹人,點子多,我還指望你多出主意呢。有什麼想法,你儘管直說,如今我們可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啦。”
“可不是麼。”苟東方說,“這話我也聽說了,很無聊的。可嘴巴長在人家身上,我們也管不了啊。哪個愛講卵話,就讓他去講好了。各過各的日子嘛。”
“所以啊,我想低調處理,不張揚,等有了成績再說。”
“我也是這個意思,畢竟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儘量少說多幹。”苟東方露出一臉的佛相。他爲人處世向來都很低調的,關鍵是怕惹火燒身,自討沒趣。
“可有些具體工作還得你去做啊。”李無言說,“我和夏局也只是掛個名兒,怕有時候照應不過來。”
“你放心,有什麼困難我直接向你彙報,你是老領導,大方向還是把握得準嘛。”其實,苟東方對李無言並不十分了解,他只知道此公原則性強、古板、不開通,不好共事。用時髦的話講,就是老古董,跟不上新時代了。畢竟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大多還是老思想、老傳統、老觀念,要一下子轉過彎來,着實有點困難。
李無言喝了一口茶,開玩笑道:“我也得給書記彙報啊。書記點了我的將,也點了你和夏自溪的將,如今我們可是三員大將了,也算三個臭皮匠吧。”
“李主任說的是,我們可不能丟了歐陽書記的臉。”苟東方笑笑,隨即話鋒一轉,說:“但只要我衝鋒在前,你坐帳軍中,保管我們旗開得勝。”話說得很高調,但他曉得什麼東西該說,什麼東西不該說。
“丟不丟臉是小事,關鍵是能不能搞成。”李無言語重心長地說,“你我都是儺城本地人,都曉得官場有句古話,叫做外來的和尚好唸經。說白了,他們只會搞政績,講短期行爲,不會爲老百姓長遠着想。可現在歐陽書記不一樣,他想的全是長遠的事,這跟老百姓的觀點是一致的,這點我很佩服。”
“這就是歐陽書記的過人之處啊。”苟東方附和,“要不是歐陽書記高瞻遠矚、高屋建瓴,只怕儺城還是死水一潭呢。”
李無言明白,歐陽山來儺城當書記,那也是臨危受命,走馬換將,充當救火員的。本來,儺城一直是市裡的領頭羊,只因前面那個書記——易澄清沒有一點開創意識,只一味想保穩定,保自己頭上的烏紗帽,所以一直沒有作爲。本來,他李無言紀委書記幹得好好的,工作熱情也很高,就因爲多辦了幾件案子,讓易澄清不滿了,大會小會說他大辦案子精神可嘉,但是案子辦多了,不僅影響儺城的形象,也將影響儺城的穩定和發展。責怪他沒有一點大局意識、宏觀意識。最後,李無言只得讓位當起了市人大主任。對此李無言心裡不能說沒有想法,但卻沒有去計較,他知道官場就這樣子,沒有永遠的位置,也沒有不散的筵席。但他覺得自己剛五十出頭,年富力強,還是有精力和能力的。再說他喜歡幹紀檢,也已經幹習慣了。
當時,儺城的老百姓給易澄清取了個外號,叫易哈寶。哈寶也是土話,就是蠢材的意思。是說易澄清爲官一任,鼠目寸光,佔着茅坑不屙屎,沒有造福一方。其實這還只是個人間的恩怨問題,真正令儺城人民失望的,還是易澄清誤了儺城千年難遇的一次大好機會。那時候,儺城南端的巴陵古鎮的懸棺裡發現了幾萬枚秦簡,這可是震驚世界的一大發現,居然沒有引起易澄清的重視,使得儺城失去了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契機。當時省裡、國家相關部門都來專家肯定了,說秦簡價值連城,復活了一個秦王朝。可是易澄清卻說,就那幾塊木片片,幾個爛罐罐,又能有多大的價值?多大的看頭?最後,居然連註冊商標也被臨縣搶去了,儺城的發展因此耽誤了兩年大好時光,最後還是儺城的老幹部們聯名上訪、告狀,才把易澄清調走,將歐陽山派下來的。歐陽山一來,又是大搞旅遊,又是大搞融城,只一年時間,就把儺城這潭死水攪和了。苟東方指的就是這層意思。
“是啊,這幾年儺城有了盼頭,多虧了歐陽書記啊。”李無言意會,附和了一句,隨即又小心地說,“東方啊,你也說說看,‘爭鐵’應該怎麼搞?”
“我也只是有個初步設想。”苟東方說。他因爲才思考了幾天,只想出了個初步輪廓,所以不敢妄加斷言,但他還是理出了一個比較清晰的思路,於是又補充道:“我覺得,首先應該先多瞭解各方面的情況,這樣才能夠做到不打無準備之仗。”
“你說具體點。”李無言點了點頭。
“我看得分兩步走:一是先去巴郡瞭解瞭解情況;二是發動各級人大代表多寫議案,爭取社會和道義上的支持。”苟東方說完又喝了一口茶,他想點到爲止,留點懸念。
“英雄所見略同嘛。”李無言會心地笑了,其實他也是這麼設想的,只是還不知具體怎麼走好,畢竟年關了嘛,他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於是又說:“那我們上夏自溪那裡去坐坐,先理出一個初步的思路和方案,你看如何?”
這樣最好。兩人隨即上樓。市發改局就在市政府五樓辦公,走幾步就到了。這時,夏自溪接到電話便從辦公室迎了出來,請李無言和苟東方里面坐。又忙叫辦公室人員取煙、倒茶,甚是熱情。
李無言坐下,把剛纔與苟東方商討的想法簡略地說了一遍。夏自溪說:“就按李主任的指示辦。”
苟東方也說:“那是那是。”
李無言笑說:“團結就是力量,我們三個臭皮匠,也頂個諸葛亮嘛。”
幾個人笑笑,氣氛一下活躍起來。夏自溪又說:“李主任啊,你看我……我這樣安排行不行?就把我旁邊這間大辦公室騰出來,做我們‘爭鐵’的辦公室。今後,苟主任就在這裡上班。他要做常務嘛。”
“夏局長客氣了。”苟東方說,“我這可是在黨的一元化領導下,才找準自己的位子的啊。我可不敢篡黨奪權。”
“是啊,我們都得找準位子,免得人家說我們手伸得太長了,尾巴翹得太高了,有震主之嫌啊。”李無言也幽默了一句。
“那……那掛不掛塊牌子呢?”夏自溪拋磚引玉地提示一句,又給苟東方打了一支芙蓉王香菸。
“目前就不掛了吧,免得別人說卵話。”李無言笑笑,說,“有些人就是這樣子,見面打聲哈哈,背後盡講卵話。不掛,六根還清淨些,一掛啊,耳朵恐怕就要起繭子囉。”
“好……好的好的,少說多幹,免得麻煩。”夏自溪也附和一句。
這時,李無言的手機響了,他說我先接個電話,見是家裡打來的,就問有什麼事?電話裡說:“爸,你今天回家吃飯不?”是幺女夢溪的聲音。李無言說:“還不到下班時間啊,吃什麼飯呀?”女兒說:“你幾時準時下過班啊?你要是不回來,我們就少煮點,免得又吃剩飯。”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無言嘿嘿一笑,說回家都像住旅館了,忙啊。夏自溪卻說:“那今天我們小聚一下?”李無言說:“今天就不聚了吧,等把人員都敲定了,再一起聚聚吧。”夏自溪和苟東方都說好,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