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客人告訴辛先生說:我欠了你很多的酒錢,沒有辦法還你,便從籃子裡拿出橘子皮,畫了一隻黃色的鶴在牆上,接着一邊以手打節拍,一邊唱着歌,牆上的黃鶴則隨着歌聲,合着節拍,蹁躚起舞,而酒店裡其他的客人看到這種奇妙的事,都付錢觀賞,叫好。如此經過了十年,辛先生因此累積了很多財富。有一天,那位衣着襤褸的客人又飄然而至,辛先生上前致謝,說我願意照您的意思供養您。那人笑着回答道:我哪裡是爲了這個而來?接着,他便取出笛子吹了幾曲,只見一朵朵白雲自空飄然而下,那畫中鶴則隨着白雲飛到那人面前,那人便跨上鶴背,乘着白雲飛天去了……辛先生爲了感謝和紀念這位奇士,便用十年來賺下的銀兩在黃鵠磯上修建了一座樓閣。起初人們稱之爲辛氏樓,後來,爲了紀念道士和黃鶴就改稱黃鶴樓了。”
“看來,這兩個故事無論真假,都告訴了人們一個道理,就是好人會有好報。”宋可欣說。
“其實啊,黃鶴樓的名字是因爲它建在黃鵠山上而取名的。古代的鵠與鶴二字一音之轉,互爲通用,故名爲黃鶴樓。”江夏行又解釋一句,他知道小宋話裡暗示的意思,卻裝做不知道。
來到公園門口,司機小廖趕緊去買了門票,幾人就一前一後進了公園。宋可欣時刻跟江夏行在一起,形影不離,李開川也假裝沒看見,總是與李無言搭話,顧左右而言他。李無言看得出來,堂弟的內心有多痛苦,但他卻沒有表現出來,他覺得堂弟也已經修煉到出神入化、爐火純青的地步了。當然,李無言看到的不止這些,他看到的更多是靈魂的痛苦與煎熬——無論是誰,要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相讓,也是一件非同尋常的事。
上得樓來,北望長江,李無言心緒久久難以平靜。這時,江夏行帶着小宋走了過來,說:“從這裡望長江,不覺讓人想起了古人的詩篇: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是啊,逝者如斯,江水依舊。古往今來,又有多少名人登臨於此,發出千古之感慨啊。”
“不錯。”李開川說,“不過,我覺得所有與長江與黃鶴樓有關的詩詞中,毛澤東同志的胸襟最爲博大: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他老人家胸懷的是祖國的大好山河,所以他敢發出‘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疑問,也敢放言‘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豪邁。偉人就是偉人,千百年也只能出一兩個。”
“說起毛主席,我也插一句。”李無言說,“上次我去了韶山,正值毛主席雕像揭幕的時候,先天還沒有什麼異兆,第二天一山的映山紅忽然都開放了。我是親眼所見,大家都覺得奇了。我想,說不定真是天地有靈呢。”
“哈哈!”江夏行說,“那次我也正好去了,我怎麼沒見着你呢?”
“說明那時候我們的緣分還沒到嘛。”李無言大笑,大家也都大笑。江夏行說:“是啊,緣分這東西誰也說不清啊。哈哈!”
“可我們的緣分還在嘛。如今不是又相見了嗎?”李無言開始借題發揮了。
“是啊,難得有這種緣分。”江夏行說,“今天中午我們就去吃武昌魚,如何?”
“只怕魚也被污染了。”李開川說,“上次我看了內參,說長江三峽大壩僅破壞生態一項,對人類的損失就不可估量。也許不久的將來,僅長江這條大河不知又有多少物種將會滅絕哦。現在,國家也發現了這一點,比如那些中華鱘每年慘死的不計其數。其實人類的每一次進步都意味着與大自然的一次抗衡,而抗衡的結果都是人類自釀苦果。”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看來,站在這裡即便是我們凡人也會無謂地感嘆幾聲啊。”江夏行舉起了雙手,一副感慨的樣子,“難怪連李白也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真是站得高,才能看得遠啊。”
“黃鶴!黃鶴!”宋可欣忽然指着遠方叫了起來。其實,她是故意叫喚的,她怕他們爭個沒完,彼此傷了和氣。
大家都朝着遠方望去,江夏行忙問:“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呢?”
“就在那兒,就在那兒,你沒看見嗎?”宋可欣故意指着遠方,“啊啊,快飛不見了,快飛不見了……”
“看見了!看見了!就在那兒。”江夏行也假裝看見了,其實他什麼也沒看見。
衆人哈哈大笑,他們知道江副院長上當受騙了,但誰也不去點破。
從黃鶴樓下來,江夏行就帶着他們來到了一家“武昌魚”餐館。一坐下,江夏行就說:“如今能打‘武昌魚’這塊牌子的館子已不多了,都是五湖四海的招牌菜充斥了市場,而且那些高樓大廈裡更是典型的高檔菜,可一吃又不過如此,卻個個標着天價,不如這樣有特色的館子好吃、實惠。”
“可不是嘛!”李無言說,“我們最怕進賓館陪領導吃飯了,菜沒吃好,酒卻喝多了。”就叫司機小廖拿酒來。酒是夏自溪給他車上放的一箱國窖1573。
小廖一共拿了兩瓶酒出來,李開川說:“還有沒有?”小廖說:“還有。”李開川說:“再拿一瓶來,我今天要好好敬江院長几杯,聽說江院長海量,我就不相信了,他還能比我們土蠻子能喝?”其實他是想把江灌醉後,好爲小宋解圍。
江夏行一聽就明白了,他怕李無言他們搞車輪戰術,便說:“這樣吧,我提個建議,一、這三瓶酒,我們三個每人一瓶,兩位師傅除外,他倆要開車,還得給我們搞好服務;二、小宋同志除外,她是女士,女士可以特殊。大家以爲如何?”
李無言說:“我年紀大一點,這樣吧,我和小宋分一瓶,小宋總不能不敬院長吧?再說,我們喝酒也不在一個檔次上。”他先告了軟,好讓開川去對付江副院長。
“這樣也好。”江夏行說,“反正總量控制,我們喝到盡興爲止。”只因還不知道李開川和小宋的酒量,所以他給自己留了一手。
宋可欣給大家倒酒,衆人這就喝了起來。
李無言說:“這杯酒首先得感謝我們江院長,要不是江院長的特別關照,只怕這項目申報就沒有一點希望了。所以啊,這杯酒我先要代表巴儺巫人民感謝你。”脖子一仰,先一口乾了。
江夏行也一口乾了,說:“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不過,我可是擔了硬肩啊,要是你們的文件過兩日再不送來,我這邊只怕頂不住了,我可是醜話說在先哦。”
“還不是你一句話嘛。”宋可欣立即堵住了江夏行的嘴,“來,我也來敬江院長一杯。”
“我來敬你。”江夏行笑嘻嘻地說,“有小宋同志的命令,我豁出去也要爭。當然,硬爭不過,你們也不要怪罪我哦。”
“喝酒不談公事。”李開川故作一本正經,“我也敬江院長一杯,預祝項目申報大功告成。”
這樣輪番地敬酒,江夏行的酒下得快些,李開川也就自飲三杯,與江夏行的酒始終保持一致。他說:“這下行了吧?”江夏行說:“爽快爽快,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可是酒瓶空了,李開川又給司機小廖使了個眼色,小廖又取來了一瓶。江夏行說:“總量控制,總量控制,不可破戒,不可破戒。”話已經說得結巴起來了。
李無言說:“好,總量控制,這瓶喝了,到此爲止。”話未說完,李開川已經把酒瓶打開了,不喝也不好了。李開川說:“現在自由式,也不分了,有心意的就敬,有誠意的就喝。”
“看來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江夏行囁嚅地說。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斤半的酒量,過了這個坎就不行了,所以才喝了一瓶,心想只要不多貪杯,應該不成問題的。
這時宋可欣發起了進攻,要給江夏行敬酒。江夏行說:“小宋不會是佈下的一個伏兵吧?”
宋可欣說:“我這敬酒江院長自己看着辦吧,如果看不起我小宋,我就把這一瓶也喝了,今後再也不見你這個大院長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江夏行也就舉起了杯,一口乾了。
最後,一瓶酒江夏行喝了三兩,還沒有倒。李無言就叫司機把他們送到賓館,又開了一間房子,讓小宋去照顧一下。那司機也知趣,說單位還要用車,江院長要是酒醒了,麻煩你們送送他。李無言說:“你就放心吧,有我們在,沒有事的。”
回過頭來,李無言去看了看李開川,他今天因爲心情憂鬱,所以放開了喝,把自己也喝倒了。
第二天,李無言他們等了一天。江夏行沒事,又讓小宋陪他四處轉了一天。
第三天,夏自溪趕過來了,他拿來了省發改委給國家發改委的《關於請求將巴郡至儺城鐵路項目列入國家“十一五”規劃的請示》。李無言一接到手,就和夏自溪趕到鐵S院交給了江副院長。三天後,苟東方也拿到了省政府給鐵道部《關於請支持將巴郡至儺城納入國家中長期鐵路網調整規劃並列入國家鐵路“十一五”路網規劃的函》。這兩份文件彌補了2007年3月15日鐵道部與Y省政府簽訂的《部省協議》中沒有巴儺巫鐵路項目的缺陷。但是,由於沒有巴儺巫鐵路規劃研究報告,文件只寫明“巴儺鐵路(遠期向東延伸至巫都)”的字樣,使得項目申報評審會上有些人提出了反對意見,事情一下子又涼了下來。
李無言沒有辦法,只好把小宋叫到了自己的房間,說:“小宋啊,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了,現在問題還沒有解決,你就給江院長打個電話吧。”
宋可欣說:“好吧,我這就去打。”說完,她低下頭去,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李無言假裝沒看見,他喝了一口茶,宋可欣卻揩了一下眼淚,站起來,假裝微笑地說:“我這就去打。”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李無言不覺哀嘆了一聲。
又等了三天,終於傳來了好消息,由於江夏行副院長的多方協調,使巴儺巫鐵路終於越過了鐵S院的項目申報關,上報到了鐵道部經規院。可等李無言趕去想告訴李開川和小宋的時候,他們早已退房,悄悄地回卯水縣去了。
李無言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心裡就像有一條水蛇在爬,怪不是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