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絳脣?觀井懷古》:無計春秋,幽幽深井孤篁秀。滄桑星宿,望月明依舊。夢醒歸來,補館藏寒陋。琴空瘦,憐伊獨奏,簡牘秦風透。
唸完,林敬之讚賞道:“啊啊,好詞好詞。”夏自溪不好意思地說:“這都是顏行書老主席幫我加工潤色過的,不是我的原作。獻醜獻醜!”林敬之又哈哈大笑:“這個顏行書啊,他不僅是你的古體詩老師,也是我的古體詩老師呢。”
“哪敢哪敢,”夏自溪忙說,“你們一個是國家級的,一個是地區級的,不可同日而語嘛。”
林敬之說:“我說顏行書是我的一字之師,他還翹尾巴呢,說是我的多字之師。我算服了他了。”
大家都忙附和,於是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好不開心。隨即,林敬之又翻出歐陽山的詩詞,唸了其中一首:
《破陣子?閒遊春山》:龍邑東郊景碧,鶯鳴幽谷寒徑。遍地繁花嬌欲滴,數朵紅雲捧日升,春山萬縷情。林茂巖流盡染,霞飛霧薄紛呈。古剎巍巍千翠擁,點點尖峰一色深,松濤逐浪平。
念畢,又隨口讚道:“這歐陽山也是很有戰略眼光的實幹家啊!我聽說爲了鋪開儺城旅遊、融城、‘爭鐵’三大手筆,他可是動了一番腦筋的。比如這儺城詩社吧,說它無用也無用——百無一用是書生嘛!可要說它有用卻大有作用——代表先進文化的方向嘛!而歐陽山同志作爲一市之書記,他想搞旅遊,可這旅遊的精髓又在哪兒呢?他知道不僅在自然風光上,也在人文風景上。可這人文風景又體現在哪兒呢?不就體現在這詩詞曲賦和民族的歷史上嗎?高瞻遠矚,見子打子,此人將大有作爲。”
“那是那是!”大家都點頭不迭。
表面上李無言也在附和,可他內心裡想,這樣的場面要是有一名記者在場就好了。有個記者,把這樣生動的場面拍攝下來,不也算“爭鐵”史上精彩的一筆嗎?
開始上菜了,夏自溪叫司機去取酒。司機愣了一下,想等夏自溪進一步吩咐。夏自溪大聲說:“1573,國窖,三瓶。”每次出門,他都要在車子的後備箱擺上名酒,不僅有1573、水井坊、茅臺、五糧液,還有酒鬼。其實,司機躊躇的意思是不知該拿什麼酒好,因爲不同的場合得取不同的酒,這要看對方的級別而定。所以夏自溪話一出口,林敬之就否定了,說不用,什麼國窖,純粹扯淡。我們還是喝家鄉酒,也算我們爲家鄉人民做了一份貢獻嘛。
“好好,就按林老的指示辦,就喝我們的家鄉酒,也好爲家鄉人民多做一份貢獻。”夏自溪趕緊接話說。
“我在這裡還要闡明一個觀點,就是家鄉觀念。”林敬之深有感觸地說起來,“出門在外,無論你是如何的富有,如何的顯赫,家鄉情結是永遠也丟不掉的。在我看來,出了遠門就是遊子。遊子思故鄉嘛,我是越來越有這種感覺了。比如,年輕的時候總是意氣風發,滿腔熱血,想出去闖一方天地,幹一番事業,可是老之將至,才體會到‘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到底是個啥滋味了。”他不覺摸了摸眼眶,有些溼潤。
大家說對對對,是得有家鄉觀念,葉落總得歸根嘛!
“其實啊,我所說的家鄉觀念,不是什麼地方保護主義。這是兩碼子事。”林敬之又補充道,“我曾這樣想,要是一個人連家鄉觀念也沒有了,即便這個人爲官一任也造福不了一方。爲什麼這麼說呢?你們想啊,一個連家鄉都建設不好的人,他難道還能建設好一個地區、一個省嗎?我看未必。當然了,這個觀點可能有失偏頗,但卻是我在外工作幾十年的心得體會。你們也許不知道,外地人在北京,爲了爭鐵路和高速,他們是怎樣的不要命哦!那是長駐京城啊!人家都有這樣的雄心壯志,爲何我們就不能有呢?所以,今天我看到各位這麼積極、這麼努力,老夫也聊發一回少年狂,也將挑着桑木扁擔上北京。也憑咱這三寸不爛之舌,好好地去遊說遊說。我就不相信了,江山都能打下,還打不通一條鐵路?”
“好好!”李無言又帶頭鼓起掌來,大家也跟着鼓掌。林敬之卻微笑着揮了揮手:“酒未醉,人自醉。好在是在家鄉人面前,也不算丟醜,就是丟醜,今天我也不要這張老臉了。”
“哪裡哪裡,這才叫放得開嘛。”李無言詼諧了一句。苟東方也說:“就是嘛,這說明我們林老沒把咱們當外人看。來來,上酒上酒!”就叫來了服務員。“滿上滿上!”夏自溪也說。
李無言端起了酒杯,開始致祝酒詞了。酒剛過三巡,窗外的一棵大樹上忽地傳來知了的叫聲。林敬之仔細聆聽,便笑道:“看來,咱們‘爭鐵’,連老天爺都知了,說明我們的心意誠啊!”
“可不是嘛,這好運都是我們林老給帶來的嘛!”苟東方立馬恭維了一句。大家都連忙說,正是正是,這好運都是林老給我們帶來的。
接着又傳來一聲鳥啼。大家又朝窗外望去,只因那樹木茂盛,但見樹影,卻不見鳥影。林敬之“啊哈”一聲,就又玩笑道:“這鳥,還隱藏得深哩。”大家都笑,說是隻好鳥。林敬之說:“我再給大家講一個關於鳥的故事吧。其實這是一個官司,說的是一個生產食品的企業,出產地在烏魯木齊,可是那包裝盒上卻印成了烏魯木齊。當時誰也沒有注意,那貨便一批一批地發出去了。後來,不想那食品出了點問題,有人就把那家企業告上了法庭。那法官一看,說,你告個鳥啊,我們中國哪裡有什麼烏魯木齊。你這個卵案子,該叫外國人去審。”
“啊哈,你告個鳥啊”。大家連道精彩精彩,這是一句至理名言,都只差笑噴飯了。
李無言也說:“說起鳥啊,有個腦筋急轉彎,倒讓我孫兒把我難住了。”大家“哦哦”兩聲,都問怎麼難住了?李無言說:“這個故事其實大家都曉得,就是一根電線上站了九隻麻雀,被打下來一隻,問電線上還剩下幾隻。我自然知道這答案的,不假思索地就說,一隻也沒有了。可我孫兒卻說,不對!我說怎麼不對了?那槍一響,那些麻雀難道還不飛跑嗎?我孫兒說,就是不對,如今的槍都是無聲手槍,打中了一隻,可能還有八隻,也可能還有七隻……也可能只有一隻,也可能一隻都沒得。事後,我好好地去一想,心想也是啊,這個答案本來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可以有無窮個解法。我想,這就是小孩子的思維邏輯吧?可是,爲什麼大人們都會去想,當槍一響的時候,那些鳥都飛走了呢?這說明大人都有個怕處啊。這是一解。如果反過來一想,人家用的真是一把無聲手槍,打下一隻鳥兒,別的鳥當然不會飛了。不然,怎麼說城牆上的麻雀嚇大了膽呢?”
“深刻,深刻。這又是一解。”大家又一陣附和,好笑。
“我也說一個。”夏自溪也來了興趣,清了清嗓子說,“這說的也是個鳥故事。我隔房有個表叔,三四十歲了還是光棍一個。但因爲人好,附近的媒婆都想幫他討個婆娘,可他總是不要,誰要是說急了他就會翻臉不認人,說老子不想要就是不想要,不要再囉唆。大家都說他是怪胎,不識好歹。當時我們還小,就問他,你怎麼不要婆娘呢?大人們都有婆娘的啊!他說老子不想去害人。我們就更不理解了,說怎麼討了婆娘就害了人了?他說老子沒得鳥了,要是討了個婆娘,冷落了她,不是害人又是什麼呢?我們說,沒得鳥了,怎麼就害了人呢?他說你們曉得個卵,這鳥不是那鳥。
我們說,你說的鳥,難道不就是天上飛的鳥嗎?他說不是。我們說,那是什麼鳥啊?難道鳥還有不會飛的鳥嗎?那鳥難道就沒有長翅膀?他說你們曉得個屁,這就是一種不會飛的鳥。這種鳥只會啄食,像雞啄米一樣地啄食,曉得嗎?我們還是搖頭,不懂。他說老子沒得鳥了,沒得鳥了還啄什麼食呢?不能了。不能去啄食,不就是去害人嗎?連這個都不懂。我們就越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後來等我們長大了,這才知道,原來他所說的鳥指的是人的行頭。一次,他下河洗澡,我們看見了,他的行頭沒有了,只留下個毛茸茸的茅草窠,就像個黑洞。我們就問,你老的鳥兒呢?他說,老子在上甘嶺打美國鬼子的時候,讓狗日的飛機屙的鳥蛋把它炸飛了。”
“啊哈,這隻鳥太可惜了!”大家都好笑起來。
苟東方卻說:“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可一想林敬之林老也在場,他又啊哈一聲:“這裡就有一棵大樹嘛。我們大樹下面好乘涼,管他什麼鳥不鳥的,喝酒!喝酒!”
“是啊,獨木不成林啊!”林敬之感嘆一聲,“如今我這林子,也就你們還看得起,前來光顧光顧,要不然啊,就像我這頭頂,怕是一片不毛之地,連屙屎都不長蛆了。”
“來來,我們敬林老一杯。”李無言連忙圓場,大家就敬起林老酒來了。
一席中餐,吃到了下午三點,林敬之已有八九分醉意,最後,他與大家一一握手告別,苟東方就把他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