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風是和煦的,李無言的心境也變得開朗起來了。這天,他興沖沖地給書記歐陽山彙報,談了“爭鐵”工作的一些建議和思路。歐陽山點頭頷首,決定召開一個常委會,進一步統一思想、統一認識。於是會議決定,“爭鐵”工作將在市委書記的直接領導下,由市人大主任李無言總負責,市發改局局長夏自溪、市委辦副主任苟東方、儺城報社副總編輯易水寒全程參與,市人大辦、市發改局集中全力,克難攻艱,志在必得,並將探索思路總結上升爲市委“聯合路線、專家路線、領導路線”的“爭鐵”思想,爭鐵辦正式掛牌運行,同時財政務必保證工作經費落實到位。
掛牌這天,李無言召開了一個工作會議。爭鐵辦由李無言任組長,夏自溪、苟東方、易水寒三人任副組長,分別分管發改聯絡組、人大聯絡組、資料宣傳組,要求務必統一號令,各施其責。
爭鐵辦可謂第一次公開亮相。
時間緊迫,李無言這就帶着夏自溪、苟東方、易水寒三人,在掛牌的第二天直撲荊漢。此行的目的是讓巴儺巫項目擠進鐵S院的申報方案,如果項目越不過申報關,“爭鐵”將無從談起。所以李無言不敢怠慢,更不敢沾沾自喜。這天,他給三個副組長分配了具體任務,要求公關的公關,收集情報的收集情報,辦理手續的辦理手續,並要求統一部署,分工協作,不打亂戰。當他們趕到荊漢的時候,天已黑盡了。下榻之後,吃罷晚飯,李無言又給大家開了個小會,讓苟東方把前次與吳明接洽的事再具體說一遍。
苟東方喝了一口茶,然後說:“上次我從吳專家口裡得知,具體負責項目申報方案的是鐵S院的副院長江夏行。江夏行是個收藏愛好者,也可以說是個民間收藏家。吳專家說江副院長特別愛好收藏有價值的古董和工藝品,當然是要上檔次的。吳專家還說,這些愛好本來不能隨便說的,只因與我說話比較投機,也便順口說了說。”
夏自溪說:“照東方這麼說,我們此行是不是來得匆忙了點?”
“這次我們來只是想先探探路,今後還有的是時間嘛。”李無言解釋說,“這次我們就一個目的,就是如何去搞申報,只要能把他們請出來,下一步就好辦了。”
易水寒說:“剛纔聽東方主任說工藝品,我倒想起了我們儺城的竹雕工藝大師,他的作品目前價值飆升,由原來的幾千元飆升了十多倍。如果沒有預約,想要他那東西啊,怕得等上個一年半載呢。”
“哦。”李無言應諾一聲,“上次你的報紙忘在我的辦公室,我看了,那個竹雕大師可是你給吹出來的哦。”
幾個大笑。易水寒說:“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我們儺城的竹雕大師,還真是我給吹出來的,他的軍功章也有我的一半。”他喜歡自吹自擂,大家都當他的話沒說。
“錢嘛都好說,我們發改局可以先墊付。不過,那東西你得想辦法搞來纔是。”夏自溪立馬建議道。
“這還是個問題。”易水寒賣起了關子,“前幾天我又去了他家裡,是外地電視臺來了人,說是要爲他做一期節目,可他家裡已經沒有最好的竹雕作品了。”
“那得趕緊定做啊。”苟東方催促一句。他覺得易水寒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先電話聯繫一下吧。”易水寒站起來出門打電話去了。一刻鐘後,他又進來了,說:“希望是有了,就是有些麻煩。”李無言問:“什麼麻煩?”易水寒說:“有件好作品,怕要八九萬,他說十萬都沒有賣給人家的。”
“他這不是吊起騾子喊價錢嗎?”苟東方嚷了一句,覺得裡面有鬼。
“可不是嘛,”易水寒說,“我也沒說買他的,我只問他現在手頭上還有沒有沒賣的作品,他說都拿去參展了。前些時候,楚巴五十週年大慶,各縣市有博覽專臺,說拿去了,是市裡花錢租的,而且省裡搞美術工藝博覽,也被拿去展覽了一回,獲了個金獎。目前他手頭像樣的作品就保留了這麼一件。他不賣,是怕有什麼展覽會之類的,到時候沒有一件像樣的作品,會影響他工藝大師的形象。”
“這可是個問題。”李無言有些擔心起來,“你們看,我們是不是旁敲側擊,問問吳明吳專家?”
“直問和旁敲側擊都不太好。”苟東方搖了搖頭,“最好能夠套上江副院長的話,看他對這東西感不感興趣。”
“我這裡帶了一本書。”易水寒有心機,早作了準備,“上面有那竹雕的照片。是一本畫冊,還是彩版。”說完,他跑回自己房間,把那本書拿了過來,讓大家傳閱。幾個人看了,都說好,說這個金獎牌子就很值錢。
“可是,”易水寒說,“真要是看上了,能不能買來,也還是個未知數哦。說實話,我幫過竹雕大師很多忙,但也不敢打包票,那畢竟是奪人所愛。”
“先想辦法聯繫嘛,如果江副院長真的看上了,無論如何也要把那東西搞來。不就是在省城搞博覽嘛,出高價也要買來。”夏自溪斬釘截鐵地說。
“這個辦法你們去想,我是當過兵的,軍令如山,沒有什麼攻不下的山頭。”李無言最後作了指示,“明天的任務就是聯繫好江副院長、吳專家以及線站處的有關人員,務必請他們出來撮一頓,先聯絡聯絡感情再說。酒桌上,大家要發揮好各自的特長,給鐵S院的領導、專家們敬好酒,想辦法摸清江副院長的底細,如果他對那竹雕真感興趣,我們再想辦法也不遲。”
“也只好如此了。”易水寒說,“不過,我們也得做好兩手準備。大家再想想看,看儺城還有別的什麼上檔次的土特產沒有。”他怕因自己誤事而影響大局,到時弄得裡外不是人。凡事小心爲好。
“大家都說說看嘛。”李無言環顧一眼,希望能夠商量出一個結果來。但見大家都不說了,他又補充一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對說錯又不會給誰記過,怕什麼嘛。”
“還是明天再說吧。”夏自溪自有打算,但他不好明說,只道:“說不定睡了一覺,又想出什麼好點子來了呢。”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各自開始行動了。在吳明的具體協調下,百忙之中的江副院長同意聽取儺城方面的彙報。彙報在頂層的二會議室。李無言在聽取了江夏行就有關申報方案的解釋之後,充滿深情地說道:
“各位領導、各位專家,感謝你們給我們這樣一個彙報機會。特別是江院長百忙之中抽時間聽我們的彙報,對我們是一種莫大的鼓勵。現在,這條鐵路的意義我就不再重複了,我只想講講我們‘爭鐵’人的信心、決心。過去,我們儺城市委在‘兩地一市’政府合力爭取巴儺巫鐵路前期工作暫停十個月後,把如此艱鉅的任務交給一個市級人大常委會,交給一個軍人出身的我,充分肯定了市委對我們人大的信任,對我個人的信任。我是個老共產黨員,是儺城人民依法選舉的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不到長城非好漢,不成功便成仁,我們必須爲完成此項任務而努力奮鬥。”
大家鼓起了掌,雖然掌聲稀落,但卻贏得了對方的肯定。江夏行點點頭,又語重心長地說:
“儺城我很熟悉,那裡山川秀美、人傑地靈、物產豐富,但由於沒有高速和鐵路,極大地延誤了社會經濟發展步伐,所以加快規劃建設巴儺巫鐵路意義重大。目前,主要問題是項目沒有進入‘部省協議’,而原有的巴儺鐵路規劃研究報告也急待補充完善到巫都。我建議貴省領導要與鐵道部部長面談,得將該項目納入部省協議和國家中長期鐵路規劃網,而且兩省一市在該項目上也要有一個明確的態度和統一的意見,並向鐵道部發展計劃司、國家發改委彙報。再就是要打好‘少數民族’和‘革命老區’這兩張牌,進一步做好巴儺巫鐵路規劃研究,將研究範圍擴大到巫都。而你們儺城方面,如今安排李無言主任來負這個責,我希望並拜託大家都來幫忙辦好。用毛主席的話來講,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來自五湖四海,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李無言帶頭鼓掌,一時間掌聲響起,經久不絕。
江夏行招招手,又說:“但是時間十分緊迫,我希望大家有個長遠的規劃和短期的計劃,要按步驟一步步地去走、去實施,這樣纔會不打無準備之戰。”
“江院長想得長遠,想得仔細,想得周到,這個建議很好。不僅給我們提出了整改意見,也給我們指明瞭努力的方向。今後,我們還得麻煩鐵S院和線站處的領導和專家們,敬請你們來儺城多多指教,多多幫忙。”李無言立即恭維一番。
江夏行說:“其實這都是老生常談了,對於你們來說可能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對於我們來說就是炒現飯老掉牙的事了。不過既然合作了,這不就是一盤菜嘛,要炒成什麼樣還不看我們大師傅的手藝嗎?我們想怎麼炒就怎麼炒嘛。”
“江院長說的是,這就是一盤菜。能炒出什麼樣的口味就全靠我們的水平了。”李無言又順水推舟地說了一句。
“好,就當盤菜炒。”大家都附和道。
散會後。李無言請大家去吃個便餐。線站處的同志想推辭,眼直瞪瞪地望着江副院長。江夏行說:“今後要打交道的機會還很多,先認識認識熟悉熟悉也好嘛。”一行人這才隨江夏行一起上了早已準備好的車。
來到賓館,進了包廂,李無言請江副院長坐正席,江夏行客氣了一番,就坐了。剛坐下,只見手邊放着一本畫冊,他就拿起來隨意一翻,不覺眼睛一亮,指着上面的竹雕作品說:“《土家族吊腳樓》,這個東西好,是出自你們那地方吧?”李無言假裝不知,忙把頭伸過來,瞧了瞧說:
“這個啊,正是我們那裡的民間工藝大師的手筆,被列入了國家非物質遺產保護名錄,還在省工藝美術博覽會上獲了金獎呢。”
江夏行愛不釋手,看了良久,又搖着頭說:“寶貝啊!這個竹雕作品,構思奇特,外觀精美,做工精細,圖案花紋細膩圓潤,也十分協調,加之塗上青漆,竹質由青白色又變成了金黃色,更顯古樸典雅了。”
“如今,這可是我們儺城的一寶呢。”李無言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起來,“這位竹雕工藝大師與我們易水寒易總編還是忘年交呢。”
“那敢情好,如果有機會到儺城,我一定前去拜訪。”江夏行笑眯眯地說,但話已經埋下伏筆了。
“好好。”李無言笑着說,“到時候我陪江院長,讓我們易總編輯帶路,當嚮導。”
“我也要學習學習,我就這愛好。”江夏行謙虛又不像謙虛地說。
“啊哈,還是毛主席說得好,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劉少奇。”李無言也玩笑了一句。
這時菜快上齊了,李無言便示意服務員倒酒。酒是國窖1573。江夏行說:“太客氣了,太客氣了。”李無言說:“你們可是請都請不出來的貴客啊,今天我們能有幸把各位領導、專家請來,哪敢怠慢呀?”江夏行“啊哈”一聲道:“多打幾次交道就成朋友了嘛。”李無言就微笑着站起來,說:“今天藉此機會,請大家吃個便餐,敬各位領導、專家薄酒一杯,聊表一下我們儺城人民的心意。幹。”大家都陸續地站起,舉着酒杯,道一聲“幹”,就陸陸續續幹了。李無言喝後又說:“酒杯不能空,服務員,上酒。”又對夏自溪、苟東方、易水寒等幾個說,各自陪好啊。大家都會意地點頭,就給各自身邊線站處的專家們敬酒,然後夏自溪又帶頭,開始離座來給江夏行副院長敬酒。
夏自溪有點結巴,但依舊畢恭畢敬地說:“江……江院長,荊漢我也來了幾次,也去黃鶴樓看了看。我記憶最深的就是毛主席他……他老人家的詩詞,‘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就是吃喝拉撒的事。民以食爲天嘛,我們儺城‘爭鐵’也是爲了老百姓吃好喝好。今天,我們吃好喝好了,今後巴儺巫1500萬人民也就吃好喝好了嘛。”
“說得好說得好!我們互敬互敬!”江夏行站起來,碰了一下杯子。
夏自溪說:“你是領導,又是專家,你隨意,我一口乾了。”脖子一仰,就一口乾了。江夏行見他如此爽快,不好意思隨意,也一口乾了。夏自溪說:“江院長海量。”江夏行說:“看你們豪爽,我也被感染了啊。”
大家又附和着笑。
不待江副院長吃上兩口菜,苟東方又站起來,走過來給他敬酒。江夏行說:“李主任啊,你強將手下無弱兵,都是一樣跟你當過兵、上過戰場的吧,而且還懂得《孫子兵法》,知道重點進攻啊。”苟東方謙虛地說:“江院長過獎了,我們是看江院長待朋友熱情,所以纔敢造次啊。聽院長這麼一說,我酒都不敢敬了哦。”江夏行說:“你這麼一說,我也不敢不喝了啊。來來,互敬互敬。”苟東方也說:“院長隨意,我一口乾了。”又如法炮製。
三巡酒下肚,見江副院長喘了口氣,易水寒屁股也擡起來,走過來笑眯眯地對江夏行說:“江院長啊,三位領導都帶頭敬了,我再不敬,回去可要挨批評哦。這樣吧,你隨意,我敬你雙杯。”話音未落,酒就下了肚,不等吃菜,又對服務員說:“倒酒。”服務員急忙趕過來,倒了酒,他又一口乾了。江夏行卻說:“如果用你們的話講,這就叫兩娘母趕場,有卵講場。這酒我也不隨意,也幹了。”脖子一仰就幹了。於是又說:“是嘛,還得用你們的話講,這叫寡母子遇見老情人,寧願傷身體不願傷感情,不就一杯酒嗎?”
李無言笑道:“江院長海量。”江夏行說:“海量談不上,我也是捨命陪君子啊。”又對吳明和線站處的幾位同志說:“大家也不要淨看把戲了,你們也得借花獻佛啊。”幾個人就站起來,給李無言敬酒。李無言也只好站起來,像江副院長一樣,遭到了輪番進攻。
這天,他頭一次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