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北京傳來了消息,國家發改委主任會議在審定方案時將巴儺巫鐵路納入了國家鐵路建設性規劃,在規劃中標爲實線,第二天又向社會公佈了結果。
得知了這一消息,李無言立即向市委書記田聲濤報喜,田聲濤說:“無言啊,這麼好的消息,我們得一起分享啊。這樣吧,你過來一下。”李無言就去了書記辦公室。這辦公室依舊是歐陽山當書記時的辦公室。一進去,田聲濤就笑着說:
“我已經給有關領導報喜了,我們得研究研究下一步的工作。”
“田書記是想趁熱打鐵?”李無言坐下,接過一杯茶,試探性地問。
“要不趁熱打鐵,只怕夜長夢多,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啊。”田聲濤感慨頗多。
李無言覺得有道理,又試探道:“那……書記是叫我們繼續跟蹤不是?”
“我做了些分析,”田聲濤說,“國家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將有大動作,肯定要出臺實施擴大內需、加快基礎設施建設的政策,我們得先想到一步,也得先走一步啊。”
“是你掛帥,依舊叫我當先鋒?”李無言又調侃一句。如今,他說話已經有底氣多了。
“你有實戰經驗了嘛,”田聲濤“啊哈”一聲,“這場戰役,當然得你指揮到底,哪能半途換帥呢?那可是兵家之大忌啊。”
接了軍令狀,李無言又開始行動了,他和夏自溪、苟東方再一次跑到了北京。這才知道,巴儺巫鐵路在正式納入《國家中長期鐵路網規劃》實線項目後,省政府、鐵道部、國家發改委均安排在“十二五”期間啓動前期工作,國家“兩部委”的相關領導也委婉地勸導他們說,先不要急,先進規劃,待宜萬鐵路建成之後,再搞巴儺巫的預可研。
李無言幾個只好回來了,再一次給書記田聲濤彙報。田聲濤說:“腳步不能停,越是這時候越鬆不得手。這跟瞎子打老婆一個道理,一鬆手就不得了了。現在,我們得繼續向地區和省裡彙報,尋求他們的支持!全力支持!”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八月初楚巴又出了一件大事,幾千人將貫通南北的鐵路通道堵塞住了,十多個小時通不了車,這一下子驚動了中央高層。事先,這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即便李無言再關心時事,也不會想到楚巴的地雷會一個一個被踩響,又一個一個爆炸開來。一覈實,原來是楚巴民間集資出了問題。具體來講,就是以房地產爲主的十多家企業一夜間破產,引發了楚巴股民的大騷亂。這分明是泡沫經濟,是謝飛煙執政時遺留下來的後遺症。
事實上,這幾年間,楚巴地區爲大力發展地區經濟,不斷地鼓勵民營企業大量融資,先是紅利由五分漲到一角,最後又從一角漲到一角五分甚至兩角,由此形成了惡性循環。這種惡性循環又因爲無人疏導,最終導致企業債臺高築,資本運作不靈,資金週轉不開,於是一夜之間紛紛倒閉、破產。再說謝飛煙倒臺期間,政府因爲無人監管或者說監管不力,便出現了一段時間的真空……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偏偏這一倒閉隨即引起了連鎖反應,本來尚能維持運轉的幾家房地產企業,也因爲有股民強來大量提款、抽資,幾天時間便導致了全面崩盤,從而引發了股民的騷亂和社會的動盪……而一些不法分子乘機煽動股民鬧事,遂將公路、鐵路、街道全面堵塞住了。最後,趕去執行任務的特警開始與羣衆對峙,事態的發展極有可能導致再次升級……
那幾天,李無言一直都在關注事件的進展,每天楚巴的電視節目都在全天候滾動播放鬧事的驚險場面:有人敲鑼打鼓,有人向特警擲石頭拋棍棒,甚至有人還攔住地委秘書長易澄清的車,將其轎車掀翻。易澄清夾着尾巴逃跑了。之後,股民們又開始衝擊市委、行署,甚至有人還乘機搶劫商鋪、超市,於是商店、銀行紛紛關門閉店。而這打砸搶事件正好發生在北京“奧運”前夕,無疑上升爲一起政治事件,中央遂責成省裡立即採取措施,迅速控制局勢,查清事實真相。
就這樣,李無言去地區彙報的事就給耽擱下來了。那些天,整個楚巴都像瘋了一樣,熟人一見面就會問:你集資了沒有?你集資了多少?誰要是說沒有集資,別人就會說你是哈卵一個。甚至有人爲了集資竟連住的房子也賣掉了,然後拿着錢去分紅利。如今事情一出,沒了生活來源,他們便四處串聯,四處煽動,鬧得最兇。李無言心想,其實這也不能全怪那些股民,在他們看來,如果不讓事態進一步升級,不搞出一點大動靜來,就不會引起高層的關注。一開始股民們先去了地委和行署請願,地委研究決定由秘書長易澄清負責全權處理。可是易澄清一開始並不當一回事,處理簡單而不及時,甚至還有點粗暴,也便引爆了股民最終串聯的騷亂事件。眼見局勢一下控制不了,省委於是責成省政法委書記親臨現場指揮。在上層看來,一開始楚巴沒有防微杜漸,沒有正確疏導,是決策層的最大失誤。而易澄清臨陣脫逃,更是引起了上面的極大不滿,認爲他是一個逃兵。但最終由於上級的強力介入,三天後特警控制住了局面,當抓捕的抓捕,當關押的關押,當遣散的遣散,事態漸漸地平息下來……
而讓李無言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女兒夢溪和女婿小豆也集資了十五萬元,雖然也得了四五萬塊錢的紅利,但還是虧損十一萬之多。這天,李夢溪和小豆來到孃家,看着電視就相互爭吵起來。李無言這才知道,小兩口也參與集資了。當問明瞭情況後,他說:
“你們也不用再吵了,你們那點算什麼?多少人連整個家當都投進去了,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們不知要好到哪裡去了。”
“爸。”李夢溪叫了一聲,“你是想得開,可這錢是我和小豆全部的積蓄啊,就這麼打了水漂了。”
“還能少你們飯吃?”李無言不瘟不火地說,“沒吃的你們上我這兒來吃,我養得活你們。不過,我也得告訴你們,不要老是去想佔別人什麼便宜。你們看看我,不想去佔別人的便宜,別人也就別想佔我的便宜。”
“爸,那叫投資。”李夢溪說。
“投資?”李無言覺得可笑,“你那也叫投資?那是別人設計好的陷阱,就等着你們去跳。”
李夢溪不想和父親爭論,她知道父親是個老頑固,只知道工作,從不知道賺錢。但她又不敢說父親,所以努着嘴,給鐵蛋餵奶去了。
事態漸漸平息下來,李無言才知道了事件的內幕。原來楚巴高層得知有幾家企業資金週轉不靈,家屬於是紛紛提款抽資,據說易澄清的老婆一下從中抽出了兩千多萬,致使一家企業最先破產,這才引起了連鎖反應和惡性循環。然而,更令李無言不可理解的是,葉荷蓮部長也牽扯進去了。電話是夏自溪打來的,他說:“李主任啊,不好了,葉部長也出事了。”李無言忙問:“哪個葉部長?”夏自溪苦笑:“還有哪個葉部長呀,就是葉荷蓮葉部長啊。”
李無言頭皮一下子木了,他半天才問:“自溪啊,這消息可靠嗎?”他希望這只是一個小道消息。夏自溪說:“消息很可靠,據說搞不好還要‘雙規’呢,數目大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