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與梁州的邊界,永安。
劉華健看着漸漸遠去的步卒隊列,眼中露出了一絲傷悲。雖然他已經夠果斷,夠決絕,終是沒有拋掉追兵,身後數十里處,雲昭率領的親衛營三千騎兵已經追至,於騎兵而言,這只是咫尺之遙了,也許,他們永遠沒有了與蔣光宇會合的機會,但是他還想做最後一次的努力。
他集結了領軍衛所有的騎兵,一共五千騎,留下來阻截雲昭,希望用騎兵的鮮血爲步卒們爭取到脫離的時間。劉華健曾經是大越最爲著名的騎兵將領,當年程羣集結四衛所有騎兵達兩萬餘衆,由他率領進入北地,追擊狼狽而逃的蒙元騎兵,那時的自己,何等英氣勃發,何等春風得意,然後七八年的時間過去,卻輪到了自己作垂死一搏。
此時的劉華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年率部阻截自己的蒙元老將阿斯蘭,當時他的心情與現在的自己恐怕是一模一樣的,一絲悲壯,一絲無奈,一份決然,當年的阿斯蘭雖然身受重傷,但卻還是幸運地逃過了自己的追殺,雖然最後仍然是死去,但總算是死在自己人的身邊,這一次,自己能有他這樣的幸運嗎?..
雲昭只有三千騎兵,而自己有五千騎,但劉華健卻沒有一絲獲勝的僥倖心理,雙方騎兵的能力差距太大了。雲昭馬匪出身,這些年來他所訓練出來的騎兵在大漠之上與蒙元大帳兵對壘,不但不落下風,還屢戰屢勝。可見其騎兵的強悍。他的親衛營更是從數十萬徵北軍之中痢出來的佼佼者。如果願意,他甚至可以將他的親衛營擴充更大,但云昭始終保持着他的親衛營只有三千人的數量,這使得想要進入親衛營成爲雲昭的親兵是難上加難,不是頂尖的馬上強者,根本沒有指望加入這一支隊伍。
徵北軍是勢在必得,連雲昭自己都親自出馬了。劉華健黯然神傷,如果是其它人。自己也許還有逃脫的可能,但在雲昭面前,自己恐怕沒有什麼機會。
“往東走!”劉華健看着步卒在副將張喜的帶領下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霍地轉身,下令,“打起我的旗幟。”劉華健深信,自己的名號,能夠吸引雲昭的目光,打敗殺死自己,對於雲昭而言。比起趕上去殲滅張喜對他更有利。
五千騎兵懷着悲壯的心情,轉道向東。他們將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戰友生存的時間。
“都督!”吳凡縱馬而來。“哨探回報。劉華健分兵了,他自己帶數千騎兵,轉道向東,而大隊人馬則繼續向梁州境內挺進!我們怎麼辦,是追劉華健,還是去追他的大隊人馬?”
雲昭想也未想,“當然是去追劉華健,他此時分兵,轉道而行,還肆無忌憚地高張他的旗幟,這是在給我下戰書,很好,正中我下懷。吳凡,孟姚他們此時到了何處?”
“都督,他們離此還有約數十里地!”
“命令孟姚不必理會我們,直接追擊領軍衛大部人馬,我殲滅了劉華健,自然會趕來!”雲昭信心滿滿,似乎殲滅劉華健只是翻掌之間的功夫。
“遵命!”
“我們走,去會會大名鼎鼎的領軍衛統領!”一夾馬腹,烏雲踏雪興奮地長嘶一聲,揚起四蹄,向前飛奔,它已經太長時間沒有縱模沙場了,這一次,它聞到了硝煙的滋味。
東興鄉,觀音廟。
這是一座於農村鄉間最常見的小廟,小得不能再小了,供奉着觀世音菩薩,只有一間主殿,跨進大門,便能看見端坐在蓮臺之上的觀音塑像,這些年來,戰亂頻頻,這間小廟早已年久失修,屋頂破損,天光泄露,觀音塑像身上的黃粉斑斑駁駁,脫落得不成模樣,面前的案桌缺了一支腿,歪倒在地上,原本應該在桌上的香爐幾乎被半埋在成堆的垃圾之中。
劉華健踏進了小廟,將案桌扶起支好,供好香爐,手頭無香,便掐草代之,向着永遠慈眉善目的塑像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保佑我軍作戰勝利,保佑我的部隊能夠與蔣將軍匯合。華健這一次如果能脫大難,來日必定爲菩薩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劉將軍,追軍已經逼近到數裡之地了!”一名偏將闖了進來,神情略帶驚慌地道。
劉華健擡起頭,凝視着頭上的觀世音塑像,嘴角微微牽扯了一下,自己一輩子從不信佛信教,臨到末了,卻仍是拜到了他們的腳下,可惜像自己這樣手上沾滿了鮮血,殺戮無數的將領即便死去,也不會被接引到西方淨土而是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吧!
猛地轉身,臉上的神情已是堅毅無比,“準備接戰!”他厲聲喝道。
偏將跑出門去,旋即,淒厲的號角之聲響起,馬蹄雜亂,然後又歸於平靜。劉華健大步從殿中邁出,他的五千騎兵已在觀音廟外布好陣勢,五千騎兵擺開來這後,場面着實極爲壯觀。看到他出來,騎兵們自動了讓開一條通道。
跨上親兵牽來的戰馬,提起陪伴他多年的長槍,劉華健縱馬奔上騎兵的前列。
不遠之處煙塵滾滾,馬蹄如雷,飄揚的雲字大旗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隨即,一條黑線在他的眼中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
看着對面越來越近的徵北軍騎兵,劉華健的神色愈來愈凝重,與他一樣,他身邊左右的將領以及更多的騎兵們的驚詫之色,震驚之意正通過一聲聲驚呼表達出來,對方在高速奔馳之中在變換着隊形,在看他們的第一眼開時,沒有號角戰鼓,這支精銳的騎兵正在自動地由行軍隊列變成戰鬥隊形,而這一切,都是在高速行進之中完成的。
劉華健知道這有多難,即便是以騎兵名揚天下的蒙元,也不可能做到,因爲這樣的變換隻要有一人一馬出了問題,整個隊形便會變得混亂無比,但對方做來卻是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自然,似乎曾經演練了千萬遍一般純熟。
奔行在最前面的,黑馬,黑甲,黑披風,正是名聞大漠的黑煞,聲震大越的徵北軍大都督,雲昭。
劉華健臉色微變,雙方距離已經不遠了,但對方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竟是一言不發,立即開打,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長槍前指,大聲喝令道:“進攻!”
領軍衛騎兵們爆出一聲震天的吶喊,縱馬向前奔去。
劉華健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否則,當對方衝來這時,他的騎兵們還沒有跑出速度,那就糟糕透頂了。
沒有什麼廢話,兩軍直接展開了正面交手。徵北軍三千人,在前方形成了三股箭頭,而他們的身後,三箭的尾巴卻以聯結在了一起,正是當年鷹嘴巖馬匪賴以成名的進攻絕技,在雲昭的手中,稍有變通,三根箭頭能分能合,威力卻是更大了。
兩軍相距二百步,雲昭躍馬拉弓,哧哧有聲,羽箭連珠箭一般地從他手中流淌出來,雖然久未親自上陣廝殺,但卻沒有絲毫生澀之感,他的三千親衛營就是他最佳的練習夥伴。
箭箭斃命,領軍衛衝在最前面的一員員將領應聲落馬。
一百步,徵北軍騎兵的上空爆出一片箭雨,奔射,這對於大越騎兵來說,一直是一個難以攻克的難題,這也曾經是蒙元擊敗越軍的最有力的武器。
領軍衛騎兵無法做到這一點,便只能忍受在這個距離上對手的遠距離攻擊。
三箭,每一名徵北軍騎兵射出三箭之後,立即將弓插在馬鞍旁的弓袋之中,嗆然之聲連綿不絕的響起,數千柄馬刀高高揚起。
雲昭一騎絕塵,易水寒帶出一蓬蓬熱血飛揚上天空,在他的身後,騎兵們緊緊相隨,在領軍衛的騎兵陣容之中犁出一道深深的血溝。
上萬名騎兵絞殺在一起,馬蹄重重地踩踏在地上,陣陣悶雷一般的迴響,喊殺聲直衝雲宵,領軍衛身後,那座破敗不堪的觀音廟似乎不堪忍受如此的酷烈,竟然在這個時候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塌下來。
劉華健回頭,看到已成一片廢墟的觀音廟,心頭一陣狂跳。
這一天,是三月三日。
燕京城中,一片喜氣揚揚,被封閉了數月之久的城門終於被打開,被圍困了數月的城內居民終於可以自由地出入城池,燕京城上飄揚的蒙元旗幟緩緩降下,代表着徵北軍的紅色大旗在城樓上空高高迎風招展,一隊隊的徵北軍邁着整齊的步伐,緩緩開進燕京城,接管各處要塞,關卡。
老百姓們欣喜地走出了家門,走上了街道,外面依然寒氣逼人,所有的人還是裹着厚厚的棉衣,但很多人卻驚喜地發現,大樹已經發出了新芽,地上石板縫中,細細的青草從石縫之中頑強地探出了頭。
春天,已經來了啊!
三月三日,徵北都督府發佈公告,蒙元投降,與徵北軍簽定和平協議,蒙元作爲一個王國正式消亡,但蒙族卻作爲徵北都督府治下一員,整體納入到徵北都督府管轄之下。
三月三,龍出山!
(說一句,其實槍手也知道是二月二,龍擡頭,三月三,蛇出山,但咱們的主人公可是要雄霸天下的人物,弄條蛇不免不夠威風,便改了這一句,書友們姑且這樣看着,這不是重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