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宮不但是李世民的夏宮,還時常作爲秋狩場所,故而平時就駐紮了千餘將士。李世民聖駕來到之後,九成宮外城的守衛就轉交給了玄甲騎兵,統率七千玄甲騎兵的,正是褒國公段志玄。內城的守衛,則交給了趙胡纓統領的皇宮侍衛。
九成宮裡宮殿羣很多,不過只有梳妝樓一帶是專爲公主修建的宮殿羣。亥時,一羣侍衛出了梳妝樓,乘着月色向九成宮山下而去。
到了山下,這羣侍衛轉而向東走了一陣,數百步外出現了幾間小茅屋。這時隊伍停了下來,一人單獨走了過去。到了茅屋前面,裡面有人喝斥幾聲,緊接着躥出幾條人影。這人說了幾句話,那幾人就安靜下來,這人轉身又走了回來。
“公子,左邊倆間屋子!”聽這人的聲音,赫然正是紇幹承基。
“沒什麼意外吧?”一人低聲詢問,正是張煥。
“沒有!剛纔過來安置他們的時候,我已經說過有人前來迎接。”
“小癡,動手吧。”
身着黑衣的小癡淡淡答應一聲,帶着人大搖大擺走了過去。犬上浩二聽說來了幫手,也沒怎麼在意,只是透過窗戶向外觀望。到了近前,小癡等人迅速散開,將左邊倆間屋子圍了起來。犬上浩二一愣,忽然見外面的人手中寒光一閃,馬上明白過來。
“諸君小心!”犬上浩二一聲大喝,迅速抽刀在手,準備由窗戶跳出來。
就在這時,小癡等人手中的強弩紛紛發射!茅屋幾無遮擋,大批弩箭瞬間穿過茅草牆壁。剎那間,只聽得一陣陣箭矢入肉的噗噗聲,以及一陣陣慘叫聲。犬上浩二剛跳上窗戶,就被七八隻弩箭射中前胸,一個倒栽蔥就倒了下去。
足足六七波弩箭之後,小癡才下令停手。紇幹承基點起火把,一腳踹開門,只見滿地屍體,再無一個活人。犬上浩二幾乎被射成了刺蝟,一雙眼睛死魚般睜的挺大,臨死都不明白爲什麼紇幹承基會對自己下手。
紇幹承基點了點地上的人數,轉頭道:“公子,沒錯,人都在這裡。”
“很好!讓你的兄弟們收拾下屍體,然後就在此地等候,你跟我去九成宮吧。”
“喏!”
回到九成宮,小癡令侍衛們先回梳妝樓,自己跟着張煥去了他的住所。張煥出去了一趟,房遺直等人卻渾然不知,房間裡也悄然無聲,想必早就睡着了。一進張煥的房間,紇幹承基就將那塊腰牌取出來,雙手遞給張煥。
“還給你!”張煥接過來後笑了笑,將腰牌放到小癡手上。
這塊腰牌是張煥特意向小癡借的,此前留在了週二虎處,紇幹承基去虎豹賭坊時纔拿到手中。
小癡接過腰牌道:“接下來怎麼辦?”
“必須把他們起事的時間告訴皇上!”
小癡皺眉道:“這樣一來,紇幹承基的事情豈不是就會暴露?那可是欺君之罪!”
“這也沒辦法!”張煥嘆了口氣:“這件事太重要,暫時也顧不得其他了。紇幹承基,見到皇上你要見機行事,藉此機會將功贖罪!”
紇幹承基躬身道:“多謝公子!”
張煥擺擺手:“不必道謝,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小癡,你回去公主那裡吧,一旦追問起來,你就說不知道紇幹承基的事情就是。”
小癡瞪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出了房間。
張煥知道說錯了話,惹得小癡不快,無奈的搖搖頭道:“走吧,跟我去求見皇上。”
雖然已經是亥時三刻了,李世民並未安寢,聽說張煥深夜前來,李世民愣了一下就讓趙胡纓將他帶進來。
“罪臣參見皇上!”
“起來吧!嗯?罪臣?張煥,你有什麼罪過?”李世民下意識的讓他起來,這才注意到他的自稱。
張煥伏地不起,沉聲道:“皇上,臣有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李世民揚揚眉毛,語氣十分平靜。
“正是!皇上,臣送親離開長安之前,就曾經遇刺,只是並未聲張!後來行軍途中、達阪山口、以及歸來途中都遭遇刺殺!爲了自保,臣不得不使了點手段,因而欺瞞了皇上,請皇上知罪。”
“說來聽聽!”
張煥不敢隱瞞,趕緊將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大膽!”李世民聽完大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你敢在太子身邊安插人手,改日是不是也敢在朕身邊這樣做啊?”
“臣萬萬不敢,請皇上明鑑!”
“哼!你仗着有衛國公的護持,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事啊?”李世民怒氣不減,抓起幾本書劈頭蓋腦砸了過去。
張煥低着頭,任由那幾本書砸在身上,絲毫不敢躲避。
李世民站起身來,沉着臉幾步踱到張煥身前,瞪了他一陣才冷冷道:“既然決心欺瞞朕,爲何此時又主動坦白?”
張煥擡起頭,語氣十分平靜道:“皇上,眼下動亂將起,臣個人的得失,豈能和國家大事相比?即使皇上治罪,臣也不敢不說!”
李世民面色稍霽,沉聲道:“難得你還知道這個道理!朕可以容忍臣子們犯錯誤,但是有的錯誤,只能犯一次!即使你是衛公的嫡系傳人也不例外!要常懷敬畏之心,你明白嗎?”
“臣明白!”張煥凜然答應。
“你剛纔說,那夥倭奴想要前來刺殺,以便製造混亂?”
“回皇上,正是如此!爲首那人就是倭國首任遣唐使的兒子犬上浩二,一直在陳國公府上效力。據紇幹承基說,有一名倭奴說漏了嘴,透露說想要刺殺魏王殿下!”
“倭奴真是膽大包天!多年不來朝貢,國書裡也口出不遜,真當朕好欺不成!”李世民怒哼一聲,走回座位坐下,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沉聲道:“起來吧,去把紇幹承基叫進來。”
“謝皇上。”張煥站起身,走出殿外將紇幹承基傳了進來。
李世民仔細詢問紇幹承基之後,既沒有賞賜他,也沒有治罪,只是令他先跟着張煥辦事。紇幹承基還想爲手下求情,張煥趕緊用眼神止住了他。
“皇上,晉陽公主和晉王來了。”正在這時,春浩在殿外低聲稟報。
“讓他們進來。紇幹承基,你先出去。”
李治進來之後,悄悄對張煥眨眨,這才上前請安。
“小寶貝,怎麼不好好睡覺?”李世民抱起兕子,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樑,語氣有些心疼。
兕子摟住李世民的脖子,嘻嘻一笑道:“兕子不困,兕子想父皇了。”
李世民笑道:“真的?”
“真的哦,父皇,我要聽故事!”
“這個……”李世民瞪了張煥一眼,自從聽了張煥講的故事以後,普通的故事兕子已經不喜歡聽了。再給兕子講故事,李世民每次都要絞盡腦汁,還不一定讓兕子喜歡。
兕子眼珠子一轉道:“父皇,要不還是讓張大人給我講故事?”
“張煥還有事要做。”李世民隨口說了一句,忽然恍然大悟,揪揪兕子的小臉蛋,“好啊,竟然在父皇面前弄鬼?是雯兒姐姐讓你來的吧?”
“嘻嘻,父皇真是英明!”兕子在李世民臉上親了一下,轉頭道:“張大人,做錯事就要認錯哦,父皇最好了,最多罰你抄書寫字,別怕!”
張煥心裡頗爲感動,趕緊道:“多謝小公主,臣已經知錯了。”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是不是啊父皇?”兕子揪着李世民的鬍鬚,扭着身子撒嬌。
李世民無奈的笑道:“你這個鬼丫頭!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朕這次不處罰張煥。”
“多謝父皇!”兕子跳下地來,走到張煥身前,悄悄在胸前伸出五個手指晃了晃,這手勢代表張煥欠她五個故事,張煥忍住笑點點頭。
這時李世民一臉嚴肅道:“張煥,左武衛如今暫時由蘇定方掌管,朕命你即刻前往,在蘇定方協助下指揮左武衛大軍。一旦有事,切不可魯莽行事!”
“臣遵旨!”張煥大喜,左武衛可是有數萬精銳的,竟然交到自己手中。想想即將指揮千軍萬馬,張煥就興奮無比。
李世民寫好聖旨,蓋上玉璽給了張煥。
“臣告退,這就出發。”張煥躬身接過聖旨,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兕子忽然道:“父皇,兕子有幾句話要和張大人說,可以嗎?”
“去吧,不要耽誤他辦正事。”
“不會啦!”兕子對李世民做個鬼臉,跟在張煥身後出了大殿。
李治忽然躬身道:“父皇,兒臣想請求一件事。”
“何事?”
“父皇久經戰陣,兒臣卻從未進過軍營,心中深以爲恥,求父皇恩准兒臣,跟着張煥去歷練一番。”
“嗯?”李世民聞聽一怔,心中卻頗爲高興。
李治素來性子懦弱了些,平日最怕打打殺殺,難得這次主動請求去軍營,李世民有些不好拒絕。只是想起即將到來的變亂,李世民又猶豫起來,轉頭詢問趙胡纓的看法。
趙胡纓道:“皇上,晉王難得請纓,不妨答應下來。左武衛忠心耿耿,再多派一些侍衛,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晉王也可以藉此機會,領略一下軍營之事。”
李世民點點頭道:“雉奴,你跟隨張煥前去,不可自作主張,聽見了嗎?”
李治大喜,趕緊謝了恩也跟着出了大殿。
李世民見他出去了,向趙胡纓吩咐道:“你去把房玄齡和長孫無忌請來,朕要了解下倭國!彈丸之地,也敢猖狂!”
趙胡纓出去後,李世民從書堆裡取出一張地圖,放在桌上仔細查看起來。這張地圖,赫然正是一份簡陋的東海航線圖。
李治最近一直被李世民拘在宮中,八九天沒和武銀兒見面了,李治早就心癢難耐。若是等到秋狩之後再回去,至少又要等十幾天,李治哪裡等待得起,剛好有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李治並不知道即將有大事發生,滿心都想的是到了長安城附近,找什麼藉口好去見武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