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明,蘇紫便聽到了叩門聲,駙馬披上外衫,去開了門。門外的說話聲聽不真切,她正疑惑誰這樣早來敲門,便見到駙馬急急忙忙地進來了。
“怎麼了?”她關心地問。
“一個堂弟過來了,大概有事情找我。”秦初一面穿衣裳,一面道,“公主,你接着睡罷,一會兒一起吃早飯。”
蘇紫沒有繼續睡。她將衣裳一件件地穿好後,見屋子尚還昏暗着,便打開了房門。庭院裡很安靜,涼如水的微風輕輕地吹在臉上,她聞到了淡淡的木葉清香。
她靜靜地倚在門邊,有些享受這份寂靜的晨光。她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幾聲狗吠,聽來頗有些遙遠的朦朧感。她也想起了些遙遠到將盡遺忘的事情,彷彿又看見了她站在二十四層高樓的落地窗前,一夜未眠的臉蒼白而憔悴,疾病的折磨令她始終那樣單薄到近乎透明,她看着盛夏的朝陽慢慢爬出來,一點點地染紅了東方的天空,帶着光明與希望。
“活着真好。”蘇紫自語地感嘆道。
既能重活一次,她又怎能甘心這樣被束縛在京城呢?
身後忽然傳來小玉驚訝的聲音,“公主,你今天怎麼這樣早便起了?”
“看風景。”蘇紫回過頭對她笑了笑。
梳洗過後,蘇紫便同小玉一道去了前院。她剛走至上房門口,便聽到屋內有一道陌生的男聲道:“堂兄,你別勸我了,總之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大不了鬥個魚死網破,我倒是不怕她了!”
“子軒,你冷靜些。”秦初略帶無奈地在勸他。
蘇紫走進屋裡來,便看見秦初站在桌子旁邊,他身旁坐着一個看來有幾分病弱的男子,她覺着彷彿在哪裡見過他。
“公主,你來了。”秦初轉過頭看着她,道。
蘇紫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有些詫異地盯着病弱男子,道:“駙馬,這位便是你的堂弟?”
“你不認得?”秦初意外地道,“他是尚書府的二公子秦子軒,後來娶了你的妹妹。”
蘇紫想了下,盯着秦子軒的眼神便有些異樣了,“我記得了。”
這不就是那位在御花園被慕水煙打的駙馬麼?
“堂嫂有禮了。”秦子軒的笑容文雅而略微苦澀。
“子軒,你別急,我們先吃過早飯,慢慢談。”秦初轉頭吩咐道,“小玉,你去叫人送飯菜過來罷。”
飯菜很快送上來了。三個人在桌邊坐下來,秦子軒本是坐在秦初身旁,略一猶豫,卻又起身跑到蘇紫旁邊坐了。
蘇紫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發覺他神色古怪,便道:“怎麼了?”
“堂嫂,我有件事情求你幫忙。”秦子軒有些窘迫地道。
“子軒!你不要衝動,我說了,會有解決辦法的。”秦初蹙了蹙眉。
“不會有!”秦子軒有些激動地爭辯道,“你沒有過我那樣的日子,你根本就不懂!我和她成親兩年了,她簡直是把我當成奴隸看待!這也還忍得,如今她竟還找了面首住進府裡來!”
愈說愈憤然,他一掌拍在了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蘇紫,道:“堂嫂,你說,我還能和她過麼?”
“似乎是……不能罷。”蘇紫有些瞠目結舌地看着他。他這樣又拍桌子又吼叫,實在與他斯文俊秀的外表違和。
秦初輕輕咳嗽一聲,道:“子軒,或許是個誤會也不一定,你確定那是……”
他沒有說得出口那兩字,卻能夠讓人領會他沒說完的話。
蘇紫端起了茶杯,再怎麼說,三公主也算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妹妹,出了這種事情,她也覺着有些尷尬了。
“怎麼不確定?”秦子軒略帶鄙夷地道,“那娘們兒都和人家睡了!”
蘇紫被茶水給嗆着了,這種市井俗話他也罵出來了,可見是氣得狠了。
秦初忙俯身過去給她捶背,又責備地看了秦子軒一眼,“子軒,你不該這樣說話。”
秦子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扯了扯脣角,道:“堂兄覺着我不該罵人,我以前也這樣想,世家公子該當有風儀雅度,只是如今卻沒有心思維持什麼風度了,我心裡難受得很,不罵她幾句,我遲早要氣死!”
“子軒,我看還是應當與三公主好好談談。”秦初思忖着道。
“沒什麼好談的!早知如此,當初我是死都不該娶公主!”秦子軒後悔不迭地一嘆,“這哪裡是娶妻,簡直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既是過得這樣辛苦,你們分開好了。”蘇紫並不覺着他的話誇張,三公主毆打辱罵駙馬的事情,皇宮已經傳遍了。
“那麼堂嫂是願意幫我了?”秦子軒神色驚喜。
“幫你什麼?”蘇紫一愣。
“我想請表嫂帶我進宮,在皇上面前幫着我說說話,讓皇上下一道和離的聖旨。”秦子軒目光期盼。
“子軒!”秦初蹙着眉叫他。
秦子軒卻不理會他,只是盯着蘇紫等答案。
“你們古代不是可以休妻的麼?”蘇紫有點疑惑地問。
“我們古代不能休公主啊!”秦子軒順口就答了一句,卻又一怔,古怪地瞥了眼蘇紫,“什麼叫‘你們古代’?”
“不能休公主麼?”蘇紫忽略掉他的問題,微微睜大了眼睛。
“堂嫂!公主是先皇的女兒,我若是敢休她,先皇能繞過我?”想起先皇已死,他面色微變,“就是我爹也得打死我!”
“那麼休書是沒有用處?”蘇紫問。
“沒有。”秦子軒道,“不過若是公主自己願意接受休書,那又另當別論了,只是哪個傻子會願意被休?”
蘇紫沉默了。
秦初忍住笑意,道:“子軒,我看你還是在這兒住幾日,想個妥當的法子纔好,這樣貿然地去見皇上,你說皇上是幫妹妹,還是幫你?”
“所以我才請堂嫂幫忙。”秦子軒道。
“這個忙,她不能幫!”秦初冷聲拒絕。
“爲何?”秦子軒半失望半驚訝地瞧着堂兄。
雖未拿定主意幫不幫他,但她也委實好奇,秦初幹嘛這樣冷硬地拒絕?
兩雙眼睛一齊看向了秦初,秦初有點頭疼地沉默了會兒,道:“皇上與公主不太熟,你找她幫忙沒用。”
“是麼?”秦子軒狐疑地看向蘇紫。
蘇
紫想了想,道:“對,是不大熟。”
“你們不是鄰居麼?熟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再怎樣也該有點兒交情罷?”秦子軒道。
“你也說是遠親不如近鄰了,可三公主是近親啊。”蘇紫笑了笑。
“那麼,我就死定了?”秦子軒憂愁地道。
“子軒,你不要急,先在我們這兒住幾日。”秦初鎮定地道,“若是三公主上門來了,我們會替你與她講道理。”
“她那個人講不通的!”秦子軒着急道。
“講不通再說。”秦初正色道,“子軒,你且放心,我不會白白看着我們秦家的人被欺負。”
蘇紫見秦子軒也委實看着慘兮兮,便附和道:“對,我們一定會給你幫忙的,你安心地住下來罷。”
“多謝堂兄、堂嫂!”秦子軒感激地笑道。
***
早飯以後,蘇紫便回了院子繡手帕。有一日她瞧見翠兒繡花兒,一時興起,便決定與她學這個。如今學了七八日,她繡得總算有了些模樣,看得出是一朵桃花兒了。
她坐在院子裡,右手拈着針,左手捏着一張手帕子,低垂着頭,全神貫注地繡花。忽然,一聲驚歎傳來,“堂兄,堂兄,你太有福氣了。”
蘇紫擡起頭,便見到秦初與秦子軒從院門口進來了。
秦初笑着道:“子軒,你仔細看看她繡的是什麼。”
秦子軒便走過來,俯下身細細地瞧了一回,估摸着道:“是朵桃花。”
蘇紫彎了彎眸,“有眼光。”
秦初也笑道:“難得你繡得進步了,看得出是個什麼了。”
上一回她繡的委實不怎麼樣,蘇紫笑了下,道:“熟能生巧。”
“這也得看人啊。”秦子軒伸手指了指蘇紫,奉承道,“只有堂嫂這樣人又漂亮,手又靈巧的姑娘才能繡得這樣好。若是換了那娘兒們,她是繡個一百回也生不出巧來!”
“秦子軒!你再給本公主說一遍!”
如晴空一聲霹靂,秦子軒渾身一震,幾乎不敢轉身了。
門口站着的正是三公主慕水煙,她身旁還跟着兩個低眉垂眼的丫鬟。
慕水煙腳下生風地走過來,一把揪住了秦子軒的耳朵,大聲道:“你方纔罵我什麼?誰給你這樣大的膽子!”
“三公主,有話慢慢說。”秦初蹙了蹙眉,走過來勸道。
“你少管閒事!”慕水煙橫了他一眼。
“你快放開他!這樣動手動腳的像什麼樣子!”蘇紫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沉着臉道。
“我管教自己的夫君,你們來管什麼事情?”慕水煙一把推開了秦子軒,站在蘇紫面前,氣焰逼人地道,“慕紫!你與秦子軒什麼關係?他幹嘛那樣誇你,還往你家跑?”
她擺明了一副質問的姿態。
蘇紫不曾想她這樣無理取鬧,氣極反笑,道:“我算是理解了子軒堂弟爲何不要你!”
“你……”慕水煙眼睛一瞪,手便舉起來要打人。
秦初隱忍着怒意拉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三公主!子軒是我的堂弟,他來找我,你不要胡說八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