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美人經過了蘇紫的身旁,她微微頓了一頓步子,含着淡笑對她點了點頭。見她這樣客氣禮貌,蘇紫也不好冷着臉,她退到一旁讓路,勉強地做了個迴應的微笑。
清柏緩步走來,在她面前站定了,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有話與你說。”
不待她反應,他已朝着右邊的方向走了,那是通往御花園的方向。
蘇紫瞪着他的背影。她纔不想聽他說話!讓他一個人在那兒等着好了!
“公主,要不你還是去看看罷?”小玉擔憂公主得罪人。
“不去!”蘇紫果斷地答。
“可是,您不是想知曉昨晚發生什麼事兒了麼?七皇子必定不會不會曉得罷?”小玉道。
“那也……”蘇紫忽然看了眼戒備森嚴的門口,轉了口風,“那麼,小玉你等在這裡就是了,我很快回來。”
乾清宮右邊有一條通往御花園的小徑,旁邊種的是白梅樹,深冬時節,白花兒紛紛地開了,風吹得猛烈時,又簌簌地落了。
蘇紫站在這條小徑的路口,一眼看見腳下芬芳潔白的落花,她有些不忍落腳了。
難怪古人惜花者甚多,誰看見這樣美麗的落花會不動情呢?誰會忍心將它們踐踏在腳底呢?
蘇紫暗自嗟嘆,竟有了那麼幾分詩意浮現於腦海,這時,她看見了一雙腿,這是一雙修長而筆直的腿,雪白衣衫隨風浮動,穿着一雙銀色錦靴,不輕不重地踏在雪白落花上邊。
蘇紫想要用英雄救美的憤慨精神大喊一聲“住腳!”,然則當她擡起頭,看見了對方的臉時,登時偃旗息鼓了,沒來由的,失了聲音。
“還以爲你不敢來了。”清柏清冷的面孔浮出淡笑,似有譏諷之意。
蘇紫仰了仰臉,儘管身高上處於劣勢,但她透出冷意的眼神卻似在俯視他,冷笑道:“若是我不來,原因也只會是太厭惡你了。”
清柏不以爲意地抿了抿脣,“哦,那麼現下是不大厭惡的?”
“你想多了。”蘇紫冷淡地道,她看了看他的腳,“說起來,你不覺着自己太殘忍了?”
清柏眸底有絲意外,頓了頓,道:“對你?”
“不!”蘇紫纖手指了指他的靴子,“對你腳下的落花。”
“沒感覺。”清柏淡淡地說了一句,收到她略帶鄙夷的視線,便又加上一句,“阿紫,你確定要繼續談花?”
他是沒耐心了罷,說完便又朝着前面走了。
蘇紫卻站在原地,目光盯着落花如雪的地面,嗯,似乎還是不想踏上去。
“不想走?”清柏竟又回來。
蘇紫神色猶疑地盯着花瓣,又看了看清柏,簡短道:“是。”
所以,還是換條路罷。
她相信他這般的心機少年必定能領會她的意思,然則……
清柏卻是直接抱起了她,誠然,如此一來,她不用踐踏花瓣了,只是,他們的關係可能、似乎、應當沒有達到這樣親密的舉動罷?
“我覺着,大概所有人
都被你欺騙了。”被抱在他懷裡的蘇紫,仰頭望着他白皙乾淨的下頜。
“是麼?”清柏緩步地走着,幾乎是漫步。
“什麼不近女色只是你的僞裝罷?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抱我?我有同意?”蘇紫振振有詞地質問。
靜默一息,清柏神情寡淡的臉有了些微變化,一點微妙的笑意染上他的眼睛,“所以……你在要求名分?”
經過了幾番被誤解,她發覺了,他是故意的。誰也沒辦法能與一個故意誤解的人解釋清楚,就正如你永遠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現下,她聰明地保持了沉默,目光偷偷打量他,禁慾系的一張臉,做出的事情卻一點也不禁慾,所以說,做人不該以貌取人,否則吃虧的應當還是自己罷?
走到了御花園裡邊的一個亭子裡,清柏放下了她,兩個人相對而坐,清柏用着一種幽深到鋒銳的目光打量她。
蘇紫蹙了蹙眉,“我也有話要與你說。”
“我先說罷。”清柏似乎怕她覺着自己太霸道,又補上一句,“我的問題比較重要。”
蘇紫眼神古怪地打量他,點了點頭。
問題啊,清柏能出什麼問題?他下藥的事情被皇帝發現了?他懷疑她告了密?
事實卻出乎人的意料,他目光幽深地盯了她半晌,彷彿要從她的表情看出點什麼來,緩慢而鄭重地問,“阿紫,你和太子做了?”
做、做什麼?蘇紫愣了那麼一會兒,忽然從清柏鎮定而嚴謹的表情裡領悟了,她張了張口,卻發現他媽的已經被震驚到無言以對。
他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問出這樣的話來了,令人連做出稍微激動一點的舉止都像是個二傻子。
是以,蘇紫穩了穩心神,平平淡淡地反問,“這算什麼?與你有關麼?”
清柏沒有答她的問題,卻是凝神注意着她的神情,緩緩道:“昨晚小狸子告訴我,太子要穿了衣裳再過來。”他冷然的尾音微微拖長,“所以……你們在一起是沒穿衣裳的?”
“我……”下意識地要解釋,心念一轉,她卻是微微笑了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在乎?”
“那就是承認?”清柏平靜地看着她,“難怪太子會忽然開口要我放了慕邵楚。”
他的目光令她有些不高興,似乎把她看成了那種爲達目的爲出賣自己的人,聽到後半句,她卻愣了下,“所以,刑部發生的事情是你放了慕邵楚?”
清柏勾了勾脣,冷然地一笑,眼神冰冷銳利,“不,慕少安與慕楓劫獄了!”
蘇紫沉默了半晌,目光愈發冷凝了,她冷笑,“你果然是好手段!”
“或許。”清柏淡淡道。
蘇紫怒道:“沒有你的放水,四哥根本逃不掉!如今,他被劫走了,罪名全落在五哥和六哥身上,你卻是置身事外!”她咬了咬牙,“放了一個,又連累旁的人,這樣與不救人有區別?”
“那麼,能怪我?”清柏淡淡笑着,“我救人的條件,你忘了?”
蘇紫沒想
到一念之差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她果真小看了清柏!她抿了抿脣,道:“你的目的無非是要用我拉攏太子,事實上,我已做到了,不是麼?”
清柏卻是低聲一笑,聲音透出了幾分幽沉,“阿紫,你是拿我當傻子?我有讓你求太子來救人?”
蘇紫蹙了眉,過了好半晌,她方下定決心般咬牙道:“那麼,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做?這一次,我聽你的就是了。”
清柏幽深的目光望過來,“你覺着說這樣的話還有意義?”
蘇紫愣住,彷彿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清柏站起了身,理了理起了褶皺的衣袖,冷淡地道:“你不是已經選了太子?”他冷然地擡眸,定定地看着她,“那麼,便別再來招惹我。”
蘇紫還指望着他能救人,見他要走,便急着起身,腳下踩到了裙襬,整個人便往前滑倒了,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腰,冷冽的聲音落在耳畔,“你們很激烈麼,你連站也站不穩了。”
蘇紫倒吸了一口冷氣,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清柏,他的表情鎮定而冷漠,眼神平靜到透出了幾分譏諷。
她覺着血液似乎也被凝固了,一種莫大的屈辱與憤怒情緒交織在心上,她握緊了拳頭,猶如裹着火焰的一拳揍了出去。
拳風吹起他肩上的一縷烏髮,手腕被他有力地握住了,他冷淡地道:“即便你沒有一點德行,好歹也做做表面工夫。”他幽深的目光看着她,“這樣才比較像是一個公主。”
蘇紫氣得話也說不出來,看着他漸行漸遠,她緊緊咬着下脣,眼眶裡委屈而憤怒的淚在打轉,卻始終倔強地不肯落下。
“好!好!清柏,你就是個混蛋!”蘇紫狠狠地跺了跺腳,很想做些什麼來發泄一下內心的怒火。
蘇紫一個人在涼亭裡坐了很久,吹了很久的涼風,想了許多事情,直到打定主意不理清柏,如此心裡方纔稍微安定了下來。
小玉見她許久不回來,便來尋她,瞧見了她一個人坐在涼亭裡,便趕過來,道:“公主,您怎麼坐在這風口上發呆?七皇子呢?”
蘇紫慢慢地轉了轉眼珠,看見了小玉,站起身,輕描淡寫道:“死了。”
小玉被嚇得臉色發白,“死、死了?公主……莫不是在嚇我?”
“記住,他死了。”蘇紫靜靜地看着小玉,“以後別提他,不吉利。”
說畢,蘇紫便緩緩地轉過了身,下了臺階,朝與落了白梅花瓣相反的一條路走了。
小玉見她這樣平靜,反應過來,公主這是在與七皇子置氣呢!她放鬆地噓出一口氣,還好,公主沒有殺人。
回到明月宮,蘇紫便派了個小宮女去乾清宮外邊打探消息。晌午時分,小宮女回來了。她帶來的消息並不好。皇帝似乎被氣病了,太醫院的幾位老大夫還在那兒守着。皇帝下了聖旨,也不追拿逃走的水雲王了,卻將他貶爲了庶民,從此永不可爲官。至於其餘兩位劫獄的王爺也遭了秧,皇帝命他們在兩日內搬離京城,去各自的封地住,未得傳召,永不可進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