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比較倒黴,腦袋下面正好有一塊石頭,蘇紫手一摸他後腦勺,滿手的鮮血,她嚇得一個哆嗦,被那血刺激得差點哭出來。
蘇紫將太子半拖半抱地弄到了壁上邊靠着,跪在他旁邊,右手一直捂着他還在流血的腦袋。
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天上又開始下雪,冷風也直往坑裡灌。
蘇紫急得不知該怎樣辦了,她後悔不該這樣魯莽行事,她就算不想嫁給他,也是很喜歡這個溫和的兄長,他若出了事,她殺了自己也不能贖罪。
太子處於昏迷狀態,面色蒼白,怕他給凍壞了,蘇紫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裹住他的身體,本想順道撕一塊布料包住他流血的傷口,誰知太子送的衣裳質量太好,她不管是撕還是咬都沒用。
太子的傷口不再流血時,蘇紫的手已經又酸又痛又麻,她呲牙咧嘴地站起身在坑裡直打轉。
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她們想着這個計劃時,只知道兩個人可以獨處了,卻忽略了會否出現受傷或其他意外情況,要是現在再下一場大雨,她真可以去死了。
“有沒有人啊——來人啊——”扯着脖子吼了一陣,蘇紫很頹喪。
她這邊出現了意外狀況,難不成華煙那邊也有意外?再不來人,太子會不會有事她不清楚,她真的會冷死了啊……
蘇紫是將披風和外袍一起給搭在了太子身上,她自己則凍得在地上蹦躂,那點運動的熱量完全不能禦寒。
蘇紫這樣捨己爲人也不是有多關心太子,只是比較有責任感,她不希望他因爲她而出事。
“紫兒……”
太子的聲音並沒有想象中的虛弱,如常溫和,卻多了一絲莫名的喑啞。
他望着僅着單衣站在面前的小姑娘,她的身體已經在發抖,原本紅潤的脣變得青紫,他眸底變得晦暗不明。
“三哥,你總算醒了,怎麼樣,你的頭還暈嗎?”蘇紫見他不說話只是看着她,有點驚悚,“你不會摔得腦震盪,不記得我了罷?”
太子不言,握住了她的手,只覺一片冰涼,忙揭了搭在身上的外袍令她穿上,一面揉搓着她的手,沉聲斥責,“這樣冷的天,你穿成這樣是存心不讓我好過麼?”
語氣不好,卻能聽得出言語間的關心,蘇紫心中一暖,笑道:“沒事兒,我皮糙肉厚,凍不壞的。”
太子道:“胡說什麼!”
極少見太子板着張臉,她看了他一眼,莫名有點委屈,“幹嘛對我兇啊,我這不是怕你冷才脫了衣服給你的麼,你不但不領情還兇我!”
太子目光凝注着她,猶如深邃的海洋,平靜的表面卻蘊着奔騰翻涌的波濤。
半晌,太子面色稍霽,緩和了聲音,“抱歉,是我失態了。”
他受傷是她害的,她並不計較他的態度,見他面色仍是蒼白,便道:“三哥,你頭上的傷是不是還疼?現在覺着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傷着了?”
太子將她的披風重新披在她的身上,“放心,我沒事。”
他本就受傷了,更不能受寒,蘇紫拒絕穿上披風,仍舊給他搭在身上。
太子見她態度強硬,不由得微微一嘆,“你們女孩兒本就身體弱,若是因此病了,我會擔心,所以,別任
性了,好麼?”
他修長的鳳目泛着擔憂之色,溫和地注視她,讓人覺得拒絕他的好心是一種罪過。
蘇紫有點煩躁地道:“聽你的就是了。”
太子正欲微笑,笑容卻僵住了,原因則是因爲蘇紫掀開披風鑽入了他的懷裡。
他低頭看她,目光似震驚似欣喜,複雜難辨。
蘇紫沒有擡頭看他,仿似不曾發覺這樣的姿勢帶給兩人的莫名曖昧,大聲道:“這樣不是會暖和多了麼,你也不用擔心我會生病啦!”
太子伸手將她抱得很緊,感受着擁抱她的滋味,神情柔軟,連臉部線條也變得優美溫和。
哪怕是坐擁江山,也不及在這一方寒冷天地的擁抱更讓人心動。
這種溫暖美好到讓人爲之心悸,呼吸不知不覺變得輕而淺,連微風也彷彿靜止了。
***
聽着他胸膛裡的心跳聲,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快要入睡時,她聽見太子問,“原本會在這裡的人不是你,對麼?”
太子一直沒有表現出半分懷疑,她就忘了去想,他若是發現真相,她該如何應對,以至於在睡意朦朧間猛然聽見這麼一句話,她驚得差點跳起來,擡頭望着他,表情是近乎呆滯的。
“你、你什麼意思?”
太子目光平靜而犀利,語聲清晰而流暢,“你們是打算讓華煙與我共處,培養我與她的感情,希望我能在十八歲的生辰上納她爲側妃。只不過,此刻變成這般情況,紫兒,你是會覺得慶幸還是失望?”
失望過了。
蘇紫暗暗佩服他驚人的洞察力,笑容有絲尷尬,“慶幸……什麼?”
“會這樣問的你是隻有失望罷。”太子脣角的笑有些自嘲,“我也很失望。”
蘇紫微怔,原來太子竟是有意於華煙的麼?竟然會因爲不是華煙在這兒而失望,如此一來,這計劃也不算完全失敗,至少……華煙終究是得償所願了。
蘇紫心尖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墜落感,面上卻帶着笑,“那麼,三哥是願意娶華煙的罷?”
靜默一瞬,她纔得到太子淡淡的一聲“嗯”,她閉上眼,總算解決一件事了,華煙會很高興的,大家都會……高興的。
太子目光低垂,落在她烏黑的發頂。他說過,她想要的,他都給。她想要他娶華煙,他便娶。他養大的小姑娘,只要她開心,怎麼縱容都不過分。
***
三天假期結束,蘇紫的學堂生活又開始了。上課照樣會走神或是打瞌睡,作業仍舊會抄別人的,偶爾仍舊會與慕邵楚來一場表面平和的爭鬥。唯獨與以往不同的是少了一個人,距離太子生辰還有一個月,按照規矩,新娘婚前一個月必須呆在家裡,所以華煙回府待嫁了。
那天她在太子懷裡睡着了,醒來時已經回到了明月宮。後來安寧對她說,華玄是個路癡,他領着華煙走得太遠,兩個人還是侍衛打着火把在天黑後才找到的。太子在東宮養傷期間,便傳出太子選中了相府嫡女爲側妃的消息,最開心的人自然是華煙了,她向蘇紫打聽怎麼回事。
蘇紫言簡意賅地總結了太子的話,“他對於與他一同落難的人不是你這件事,深表遺憾,頗爲失望呢!”
少了華煙
,自是沒有三個人熱鬧了,安寧倒還好,蘇紫卻是有幾分悶悶不樂。
兩個人在食堂裡吃飯時,安寧見她食慾不振,便笑道:“煙煙又不是不回來了?不過一個月的功夫,你就又能看見她了。”
蘇紫道:“還好你還在,不然剩我一個人在這學堂裡的話,我會無聊死的。”
安寧道:“這可就難辦了,明年我就十六了,即便不嫁人,也不會來上課。你如今十三歲,滿打滿算也有兩年熬的。”
蘇紫深深地憂傷了,“你們都走吧,剩我一個孤孤單單地看夕陽。”
安寧笑道:“這還沒走呢,你就這麼樣。別想那麼遠的事兒了,快點吃飯是正經,待會兒還有課呢!”
回了學堂,蘇紫從筆架上挑了一支較爲纖小的毛筆,拿了張紙鋪在課桌上,專心致志地畫起畫來。安寧則回了她的座位,以爲蘇紫在做作業,自己便取出《詩經》來背。正是課休時間,四周吵嚷得厲害,她隱隱厭煩地蹙着眉頭,其中以慕邵楚那夥人吵鬧得最厲害。
放假歸來,慕邵楚將在東宮乾的蠢事兒告訴幾個好友,大家想笑卻又憋着。
雲易一腳蹬在桌子上,身體後仰靠着椅背,椅子前腿已經半懸在空中,他笑道:“表哥,當時你就該將人姑娘給扶起來,並且謙和溫潤地道個歉,說驚擾姑娘萬分抱歉云云。”
慕邵楚冷哼,“一個大臣之女,配讓我道歉不配?”
幾個少年忙着附和,“那是,咱們四哥是什麼人,她又是什麼人?”
雲易道:“表哥,你這樣是沒有姑娘愛慕的,你得放低身段,高高在上是……”會讓人厭煩的話不好出口,他頓了下,“會讓人有距離感的。”
慕邵楚道:“是麼?”
雲易正要點頭,餘光卻瞥見一個少女回頭瞪了他一眼,並且這一眼持續的時間有點久,兩人相距不遠,他甚至能聽到她轉過頭去時鼻子裡發出的一聲不滿的冷哼。
這一晃神,他沒保持住半懸的椅子平衡,摔地上去了。
旁邊的幾人笑起來。
雲易卻有點愣地坐在地上。方纔那少女是雲南王府的小郡主罷?
等到下了學,慕邵楚也不要奴才跟着,與雲易幾人在路上攔了幾個姑娘,慕邵楚還沒拿出溫柔姿態來討姑娘歡心,那些姑娘已經朝着反方向跑了。
有人猶豫着道:“四哥,我看算了罷,您既然也沒看上哪位姑娘,那何必要讓她們愛慕您?”
慕邵楚沉着臉看了眼雲易,道:“不行,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那也得是有點兒用處的事兒罷,就表哥不喜歡人家還非得讓人家喜歡他的事情,完全是吃飽了撐的!
雲易腹誹幾句,完全不知道慕邵楚之所以執着於此,還是因爲他。
雲易收到了許多匿名情書。平時也常有姑娘對雲易暗送秋波,作爲慣於享受主宰地位的慕邵楚而言,他心裡不平衡了,他堂堂皇子難道還不如雲易那小子更討人喜歡?
見他堅持,雲易只好嘆道:“那麼也只好去找長公主了。”
一聽這個,慕邵楚就似炸了毛的貓,“找她做什麼?”
雲易平靜道:“據多年觀察來看,她是唯一不怕表哥的女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