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出行,早已有奴才先去了皇家獵苑打點,簡單地搭了一個遮風擋雪的篷子,設下桌椅、酒、茶、點心,地上擱着火燒得極旺極亮的炭爐子。
姑娘們坐在一旁圍着火爐,那些少年卻意氣風發地站在微雪裡,躍躍欲試地等待着狩獵開始。
來了的姑娘只有華煙與安寧兩位是宮外的,她們交好的公主也只有蘇紫一個,沒有與幾位公主坐在一起,只挑了個僻靜的角落坐着烤火。
太子與安子初他們徑直走向站在雪地裡的一羣少年,彼此見過禮,慕邵楚望向太子身側的蘇紫,道:“阿紫妹妹,要不要與我比一比誰打的獵物多?”
與初識那會兒直白的爭鋒相對不同,慕邵楚已然學會了如何用平和淡然的態度暗地針對她。
蘇紫應付起來不落下風,笑道:“慕邵楚,這裡這麼多人,你偏要挑最弱的和你比,這是安的什麼心思?真當贏了我是件很光榮的事兒麼?”
少年們譁然笑開了。
慕邵楚面色隱忍,臉色忽紅忽青,瞪着眼說不出話來。
他慣於直接用暴力解決問題,但他不能揍她。
太子右手握拳,輕咳一聲,忍住笑意,“紫兒,不是要去找華姑娘麼?她們在那邊。”
太子領着一羣少年去了馬廄選馬,幾位公主也過去了,篷子裡就只有蘇紫三人。
蘇紫早在來的路上就已琢磨出一條妙計,如今大好的機會可以讓太子與華煙接觸,自然不能白白放過了。
沒等蘇紫說出計劃,華煙便道:“你又想什麼鬼主意?今兒早上那會兒沒把我的臉給丟盡了,當着那麼些人的面躺地上,還不知太子怎麼想我呢!”
兩個人坐在一堆烤火時,安寧便已聽華煙說過之前發生的事兒,她笑道:“太子怎麼想的我倒是不好奇,殿下光風霽月,定不會把你往差處想。我只好奇那位四皇子是三魂七魄哪一樣出了問題,怎麼就在你背後掛樹上去了,這可真真奇了。”
華煙道:“還說呢!我乍然見到他這般,嚇了好大一跳。四皇子這人凶神惡煞的,平日裡沒少欺負同窗,還是快別提他了,一提我心裡就滲得慌。”
蘇紫懇切地瞅着華煙,“這次真是好主意,你且聽我說一說。”
雖說她們這些女孩是會騎射的,但到底是姑娘家,身邊總會伴着一個侍衛或是男子,保護她們的人身安全。如今,太子並未安排侍衛隨行,因爲在場的姑娘極少,定是要從這羣少年裡挑人保護她們。
爲了避嫌,到時候定然會是各自的兄長帶着妹妹,至於蘇紫沒有親兄弟,自是會跟在未婚夫太子的身邊。
蘇紫的計劃便是將太子引到某個地方與華煙相會,她則找藉口偷偷撤離,順便將華玄給引開,如此一來,太子與華煙就順理成章地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
聽畢,華煙面色微紅,“辦法聽來是不錯,只是太子那般聰明的人物,豈會不懂是我們設計的?”
蘇紫笑道:“明白又怕什麼,頂多是他發現你對他的愛慕,這樣反而對你更有利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年少輕狂,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喜歡他,他還能不動心麼?”
太子會對她動心,僅僅是想到這個可能,華煙就心跳得厲害,哪裡還能有理性的思考。
安寧帶笑的目光看向蘇紫,“你比我們倆都小,怎麼提起這些事兒頭頭是道?難不成是民間的話本子看多了?”
什麼話本子,她從不紙上談兵,全是前世從高中到工作時期交往的數任前男友身上學來的經驗之談啊!
蘇紫笑了,“對啊,話本子上學的,有用就成。”
安寧笑道:“既是阿紫這麼費心地幫煙煙,我
也不能落了後,法子有了,我便再來錦上添一朵花兒罷!”
華煙微怔。
蘇紫道:“怎麼添?”
安寧有幾分得意,道:“去年冬天,我也是來過這兒的。當時與兄長在林子裡打獵,我射落了一隻兔子,下了馬去撿,誰知卻掉進了大約三米深的大坑裡,弄得灰頭土臉地才被人撈出去。”
華煙不知她怎麼忽然提起這麼件舊事,她住在安寧隔壁,當時還專程去她家看她那副狼狽樣兒,笑了她好幾天才作罷。
掉坑裡可沒什麼好得意的。蘇紫轉念一想,笑了,“安寧,你是想說到時候我引太子掉坑裡去,讓華煙來美人救英雄?”
安寧粉拳輕捶了下她的肩膀,嗤笑道:“說什麼瘋話!煙煙這麼嬌嬌弱弱的千金小姐,提只鴨子也嫌費勁兒!”
這話倒是也沒錯,不過她這是拿太子與鴨子相提並論了吧?
蘇紫忍不住爲這個想法笑了,“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安寧道:“煙煙就不能與太子一同掉坑裡麼?兩人孤立無援,雪天又怪冷的,太子鐵定不能讓人姑娘家受凍啊,脫自己衣服給她是必須的,然而煙煙也不能讓太子受凍啊,兩人便只能抱在一起取暖了。”
蘇紫與安寧在一旁笑,華煙整張臉紅透了,心底隱隱透着期待與忐忑,一種奇異的感覺蔓延在胸口。
***
趁着衆人未歸這空檔,安寧領着兩個少女入林中,尋到了那個大坑,果然是個又深又大的坑,在上面鋪上厚厚一層稻草,便已看不出來是個陷阱。
三人回來,衆人已經騎在高頭大馬上面,華煙她們各自去了自己兄長身邊,蘇紫看見太子牽着匹白馬在等她。
太子問,“這麼會兒工夫也不能等麼?”
蘇紫明白他是問她們進林子的事情,她笑道:“坐着也是無聊,所以去林中走了會兒。”
太子笑了,扶着蘇紫坐上了馬背,他道:“這匹馬是極溫順的,你騎得慢些就無妨了。”
蘇紫一聽便道:“我騎得快些也不會出事。”
太子也上了馬,環顧四周,已經有好些人入了林子,他左手提着一張弓,右手握着繮繩,道:“紫兒,你走前面罷。”
她若是摔下來,他在後面也能及時接住。太子雖是好意,蘇紫卻有點發悶,他也太小看她了,都已經選了極溫順的馬了,還擔心她會摔下馬,有沒有那麼廢材啊?
想着正好可以在前面引路,蘇紫忍住了爲自己爭口氣秀下馬術的衝動,聽從了太子的意思。
蘇紫只顧着一心往目的地進發,完全忽略掉了大家是來狩獵的,太子同樣也是來狩獵的。未免露出破綻,她只好在遇上獵物時等太子射箭,每個人的箭上標有不同的記號,到時候自會有奴才來將獵物收拾起來。
這樣停停走走,蘇紫在大坑附近便下了馬,用的是頭暈想歇一歇的藉口。太子自然不會將她拋下自己去狩獵,陪着她一起走。
“不喜歡打獵?”太子問。
蘇紫有點緊張,“沒有啊。”
太子瞧着她的神色,“只是你一路上好似都挺着急,似乎希望快點結束。”
蘇紫揉了揉眉心,做出不適的形容,“不知爲何,我感覺頭暈。”
太子信以爲真,伸手攬過了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找太醫,許是吹了冷風的緣故。”
“不、不用了。”蘇紫伸手指着前方,“那兒有顆大樹,你陪我在那兒歇一歇就好。”
太子蹙眉,“不行,若是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太子時常溫溫淡淡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個固執的人,蘇紫怕真被他送回去,忙抓住了他的胳
膊,道:“三哥,我真的沒事兒,你看你好不容易有時間出來玩兒一次,我怎麼能爲這麼點小事擾了你的興致呢?”
太子鳳眸蘊着幾分溫和的笑意,“紫兒不必這麼說,比起打獵,我倒是更有興致與你呆在一起。”
別這麼一本正經地看着她說這種情話啊!
蘇紫在心底默唸了幾句“他是表哥”,微微低下頭,用着極輕的語調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三哥陪我在樹下坐一坐,我就不會頭暈了。”
她低着頭,看不見太子的表情,靜默了片刻,她聽見太子低沉含笑的聲音。
“剛說過厭惡與我呆在一起的話,此刻又這樣說,紫兒的心思還真是難以捉摸。”
***
大樹前方就是鋪着稻草的陷阱,蘇紫率先走了幾步,指着地上的稻草,道:“三哥,地上涼,你撿些這個鋪在樹下好麼?”
太子低頭,彎身要去撿腳邊的稻草,卻聽見一聲略帶緊張的“別動”,他眸光微閃,直起身,微笑,“怎麼了?”
他站在大坑邊上,蘇紫怕他將腳邊的稻草拿開看見大坑,想了下,蹙眉道:“邊兒上的稻草顏色不好,三哥,就只要中間的罷。”
太子不說話也沒動作,就這麼盯着蘇紫看。
蘇紫心虛,用了幾分任性的語調,“也對,三哥是堂堂太子殿下,怎麼能聽我的呢?我自己動手就是,不勞駕您了!仔細髒了您的手!”
她蹲下身,其實心裡也沒底,這招激將法在常年遊走於國家大事間的太子面前,好像……挺不夠看的。
當太子伸手將她扶起來時,她委實鬆了口氣,面上卻依舊保持冷淡不悅。
太子微微一笑,“紫兒,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說這麼一筐見外生分的話呢?”
想要什麼,他都給。一般情況下而言,她知道他的確是做到了,這幾年她要的東西,他的確沒有不給的。只是,她最想要的是取消婚約,這一件,她想,他絕不願給。
所以,當太子一腳踏空,掉入了大坑時,她是半點也不曾愧疚,她只是自私了些,而這並不會傷害到他,總歸是要納三千佳麗的人,若是娶了真心愛他的華煙,反倒是好事罷。
只是,事情的逆轉來得太猝不及防,她想不到太子會伸出手,恰巧抓住了她的裙襬。蘇紫是被太子不知有意或是不小心給拽下去的,太子做了肉墊,她除了受到一點驚嚇外毫髮無損。
太子躺在地上,應該摔得也挺痛,蘇紫卻從他面上看不出半點端倪。
“這裡有個坑啊……”太子輕飄飄地道。
沒錯,還是她自己找來的坑。明知道有坑還是會掉進來,蘇紫幾乎可以想象安寧到時候會笑得有多幸災樂禍了,至於華煙……會很失望罷。
蘇紫望着太子,明明想和他一起掉坑裡的人是華煙啊!
“是啊,怎麼會有個坑呢!”蘇紫裝得也很無辜很震驚。
太子目光飄渺地看她一眼,又望向了上方,從這個角度望天,天空蒼茫泛白,小得沒有他的書房大。
“三哥,你快別躺地上了啊!不冷麼?”看他半晌沒動靜,蘇紫叫道。
太子目光依舊望天,“紫兒,你頭還暈麼?”
“不暈了。”蘇紫伸手去拉他,“三哥,我說認真的,你別躺地上了。”
聞言,太子眸光動了動,微微側頭看她,面上略帶了三分無奈三分自嘲的笑意,“你別晃我,我很暈。”
太子的暈明顯不同於她的謊言,他是說了這句話就真閉上了眼,俊美的臉慘白慘白的,嚇得蘇紫忙跪在了地上,“三哥……三哥……你不會掛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