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在御前當值也還算清閒,只是行動上不自由,哪怕她只是如同花瓶般的陳設,也依舊要擺在皇帝的殿內,偶爾與幾個宮女得點空子吃瓜子嘮嗑兒便是消遣了。
一天,皇后娘娘卻忽然記起了自己還有這麼個親侄女,派了人來請她過御花園陪着賞菊花,皇帝便很大度地將不中用的花瓶宮女放出去了。
秋意深濃了,高遠的天空藍得並不純粹,透着淡淡的如秋般蕭瑟的白色,似水般清悠的白雲淡淡飄着幾朵。這麼出來走一走,蘇紫感覺輕鬆極了,她腳步輕快地走到了御花園。
菊花是種在了御花園的西北角,開得極好了,紅的,白的,黃的,紫的,朵朵花兒鮮妍明媚,化成了一大片的菊花般的海洋,起了風,裹着淡淡香味的花瓣便紛紛落在深紅色的泥土裡。
花海上面堆砌着幾座假山,幾顆綠樹,樹的旁邊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涼亭,上面的牌匾篆着“菊亭”兩個字。
皇后已經坐在亭中了,她的身後站着兩個美人模樣的丫鬟。坐着的人卻不止皇后一人,連清柏與太子竟也是在的。
蘇紫放慢了腳步,進了亭子,給皇后請了安,卻並未搭理一旁的二人。皇后本是請幾個孩子一塊兒賞花閒談,也不在意這點禮數,笑着拉了蘇紫坐在她旁邊,摸着她的臉,道:“怎麼清減了許多?怪可憐見的,你就與皇上認個錯兒,別去做什麼宮女了。”
認錯不就意味着她後悔逃婚麼,她一點也不悔,就算重來一次,她依然是要逃的。
蘇紫道:“姑姑放心,我很好。”
皇后見她仍有些小性子,微微嘆了口氣,“也罷了,你有你的主意,若你父親還在尚且能管得住你,如今我們的話你是不肯聽的了。”
蘇紫沒吭聲,這可不是誰的話管用的問題,她不願意做的,便沒人能逼她。
太子坐在皇后的右側,正是蘇紫的對面,見她微微垂頭,輕柔的步搖淺影映在她的側顏,他眸光微動,溫和地笑道:“母后,您忘了紫兒妹妹初進宮那會兒多傷心麼?怎麼又提起舅舅了?”
皇后看了眼蘇紫,真以爲她傷心了,忙摩挲着她的手,親切地笑了,“阿紫,你也別難過,姑姑是一直會在你身邊的,哪怕訓斥你也是爲了你好,知道麼?”
太子說話時,蘇紫便有些不大高興,她不待見他們兩個,秦衣衣的事兒讓她心懷芥蒂,既疑心太子委實狠毒了些,又疑心清柏也在其中做了幫兇,更有甚者,清柏那樣護着秦衣衣,指不定他就是秦衣衣的情人呢!
蘇紫擡起臉對皇后露出了淺淺一笑,道:“我知道姑姑對我好,我也並沒有難過。”她輕輕瞥了一眼太子,“要說難過,不也該是三哥更甚於我麼?秦姑娘忽然這麼死了,三哥還不知怎樣傷心呢!”
秦衣衣的死沒有給太子帶來半分影響,任誰也看得出來,誰也能夠諒解,這麼個給他戴了綠帽的女人死了,他是心有多大才會爲她的死而傷心?
太子沒有直言他傷心或是不傷心,只是溫溫淡淡地笑着。
皇后正爲外界傳言太子克妻而不悅,聽得蘇紫的話,便將兩條細眉蹙起了,道:“阿紫,那個晦氣的女孩子該趁早忘掉纔是,別說阿雲不喜歡她,就是喜歡她也不能記着。”
秦衣衣雖害過她,但她卻並不那麼討厭她了,背後的隱因若真如她所料,那麼她倒是給太子背了黑鍋。秦衣衣到死恨着的人也是她,卻不知道另有人在幕後操縱罷?
蘇紫分辯道:“姑姑,您怎麼能說秦姑娘是晦氣呢?她若是隱瞞着懷孕的事實而嫁給了三哥,那纔是真正的晦氣,但她沒有,她選擇了自己默默地承擔這份痛苦,難道不值得人欽佩麼?”
聽了這話,皇后眸光愕然地盯着蘇紫,怔了一怔,面色微沉,道:“阿紫,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她行爲不檢,婚前失貞,皇上沒有追究她家已經是大恩大德了,你竟還說她讓人欽佩?”
蘇紫正義感並不怎麼強,但好歹也做過幾年
女警,此時忍不住有點怒了,道:“姑姑,秦姑娘是受害者,你們不爲她聲冤,反倒這樣看不起她,就沒有一點點地同情心麼?到底是誰害得她自盡,這件事不該查清楚麼?”
太子的笑意慢慢斂了,他眸色微微一沉。他旁邊的清柏則從始至終如同局外人般淡然觀望。
皇后能夠穩坐中宮多年不是沒有自己的手段,後宮的勾心鬥角她見得多了,她聽了謠言不是沒有疑心過秦衣衣的事兒與阿紫有關,本還有些怪她不懂事,此刻見她這樣生氣,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輕嘆道:“阿紫,你是個好孩子,這其中有些事情也不能與你明說,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好心腸。”
蘇紫語帶譏諷,“姑姑,我明白了,有些人就是蛇蠍心腸麼,我也不能強求人家有什麼同情心!”
皇后想到了後宮那羣女人,便點點頭,笑道:“阿紫明白就好。”
太子握緊了面前的酒杯,面上再也無法維持那一貫溫和的笑意。
此時,清柏忽然開口了,淡如微風的聲音吹散了有些凝滯的氣氛,“皇后娘娘,外面的菊花開得極好,不如讓公主去爲您折幾枝罷。”
衆多皇子之中,也就只有這位七皇子的身家最乾淨了,皇后未與他母親結過仇,且皇帝近日又極爲寵愛七皇子,七皇子又是個清雅有禮的翩翩少年,皇后對他便也有些喜歡,笑道:“什麼娘娘,你也是皇家血脈,該喚本宮一聲母后纔是。”
清柏點頭應了,皇后便又道:“爲何要讓阿紫折花?”
清柏道:“母后既是如此喜歡公主,那麼她折的花也是與我們的不同,該是更能讓母后歡喜的。”
聞言,皇后笑道:“倒也是這麼個理兒,阿紫,你可願去折幾枝來?”
皇后開口了,蘇紫又豈會拒絕,她本也不想與這兩人同桌了,心裡憋悶着怒氣,出去正合她意。她應了一聲,出了亭子,步下臺階,入目便是在微風裡此起彼伏的一大片菊花。
中間的花兒開得更旺盛嬌豔,她小心地分開花枝,墊着腳走到了裡面。在外面看倒不覺着菊花長得高,走到裡面,她才微微訝異了,嬌花綠葉,長至她的胸前,她一低頭便能嗅到花兒的芬芳。
花開荼蘼令人感傷,只在它尚且爛漫時折下欣賞一番也不枉盛放一時了。蘇紫微微嘆了口氣,她如今也是如花的年紀,若是沒能遇上能惜花知花護花的人便已年華老去,那也真和死差不多令人難受了。
她已折下了幾朵白色的菊花,直起腰來,低頭看着花兒愣了一愣,她爲何會這樣想呢,彷彿期待什麼遇上惜花人,可她分明一向不在意所謂的真愛,儘管它是存在的,淑妃、於淼兒、秦衣衣這些人都在向她證實了真愛的存在。但是,她自己卻覺得那些太過虛無縹緲,前世的生活信念一直根深蒂固地影響着她,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沒有什麼比一具健康而自由的身體更重要。
“爲何只取白色的花兒,太單調素淡了。”
她正呆着,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接着便有一條長臂伸出來,修長白皙的指間捏着一支菊花,在朝陽的映照下,泛出了神秘魅惑的紫,花瓣如指甲般薄而透明。
她吃了一驚,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卻被人攬住了腰阻住了她的後退,她仰起頭,看見了太子含着溫和笑意的臉,他道:“小心些,別踩着花兒。”
蘇紫一見是他,那股子憤怒便又漫出心頭,她伸手推開他,笑容冷淡,“三哥,你還會在意這麼些花?”
太子微微苦惱地嘆氣,“紫兒,之前你便一直說話帶刺,說什麼蛇蠍心腸,你總該說明白了原因罷!”
蘇紫道:“我有說是你麼?”
太子道:“你的眼神和神情都讓我感覺到,你在怨我。”
蘇紫冷聲道:“我有什麼理由怨你?”她定定地望着他,彷彿要看進他的心底,“該恨你、怨你的那個人不是我,我只是對你失望了,我想不到你會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太子的指尖慢慢地撫過了紫色的花瓣,好半晌方低沉着聲音道:“紫兒,你是以爲秦衣衣的死與我有關?或者,你認爲她的孩子是我的?”
“是,我這樣想了。”蘇紫迎向他的目光,“那麼,三哥能告訴我事實是怎樣麼?”
太子凝視她,緩緩道:“她的死與我無關,紫兒,你的懷疑很讓人傷心。”
蘇紫握着花枝的手收緊了,相處多年,她對他或許瞭解不夠透徹,但基本的瞭解是有的。若這件事真與他無關,她這樣子誤會他,他定會尋出許多證據來表明自己的清白,還會惱了她的不信任。
可他沒有,他只說她的懷疑令人傷心,沒有憤怒麼?平白地被人冤枉,誰都會憤怒罷?她可不會相信堂堂太子真的被她給折騰得沒了半點傲氣與自尊。
蘇紫淡淡道:“三哥,做錯了事並不可恥,知錯不改纔是可恥,一錯再錯便是罪惡了。”
蘇紫沒有去看他的表情,也無心再折花了,只拿了手裡的幾枝要去交差。走了沒幾步,太子卻從身後抱住了她,他的聲音透着壓抑的喑啞。
“紫兒,我若真是如你所言那般心狠手辣,早在你逃走的那一天,便該殺掉你。”
蘇紫用力掙脫了他的手臂,沒有回頭,聲音透着失望與冷淡,“三哥,你想殺我,現在也一樣可以。”
太子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上前一步,目光微暗地定在她面上,神情複雜,聲音透着不易察覺的厲色,“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知道我最恨的便是你這樣事不關己的樣子麼,爲何我這樣痛苦,你卻還如此平靜?我有多想撕碎你這副神情,你知道麼?”
太子面上有了薄怒,彷彿泄憤般低頭去吻她,他緊扣着她的腰不讓她有逃開的機會,她側過頭,他的脣便落在了她的臉上,被這樣子屈辱地輕薄,她氣得身體發抖,伸手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帶着幽微花香的風吹起了他的長髮,髮絲微亂地隨着他低垂的頭而掠過了他的眼睛,留下一片淡淡的暗影。
兩個人這般僵持着沉默了會兒。
蘇紫無法接受那樣溫潤如玉的太子變成如今這樣,她不願再久留,咬牙道:“如果是我將你變成了這樣,那麼我以後不會再理你,你死心罷,好好做你的太子!”
太子的心忽然揪緊了,他做了這麼多全是爲了她而已,他能預料到她是會說到做到的人,他不能就這樣放她走,他的理智彷彿淹沒在了瘋狂偏執之下。
他在她轉身要走時,伸手點了她的穴道,他將她抱起放在了菊花從內,茂密深長的花枝遮蓋住了兩人的身形,疏疏淡淡的陽光透過花葉灑在了她的身上。
蘇紫瞪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就不信他還能在這個地方對她做什麼,見她許久未歸,皇后定然會派人來尋她的。
太子半跪着在她身旁,面上有了抹溫柔的神情,他緩緩俯下身,吻了那張他早已在夢中垂涎過千百次的紅脣,一償夙願。
他微一擡頭便看見了蘇紫怒視的目光,他微微嘆氣,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這樣看我,你若不逼我,我也不會這樣對你。”
蘇紫氣得想跳起來揍人,他佔她便宜,還說是她逼的?
他忽然從衣襟處撕了一塊布條,用來矇住她的眼睛,她眼前一黑,他的衣服是上好的錦緞,無法透過布條看見什麼,只是些微晃動的光影。
她心中漸漸升起了不妙的預感,他該不會那麼大膽罷,這個地方很明顯不適合幹壞事啊,皇后隨時都可能發現的。
太子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就是那麼無所畏懼,他解開了她腰間的衣帶,輕輕一拉,她的衣衫便散開了,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她的臉,笑道:“你不用怕得臉色也白了,我不過做做樣子而已,待母后他們看見了,你便只能嫁給我。”
脣上傳來柔軟的觸覺,她暗暗氣惱,卑鄙、無恥的小人!皇家養出來的孩子果然沒一個單純的,全是些兩面三刀的反派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