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您看我軍如此部署是否妥當?”
正當風雨軍內部爲了統一意見而爭吵不休的時候,燕家軍顯然少了這一層麻煩。燕耳依然作爲全軍的統帥,同時,燕家軍的智囊張兆親自率領援軍出城接應,大將朱全也奉命從原本防範南面鄂州的防線星夜趕來,形勢一片大好,這讓燕耳不由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投入戰鬥,一雪日前的恥辱。
“不錯,賢侄不愧是燕家下一代最優秀的帥才!”
張兆仔細研究了燕耳的作戰計劃之後,不由撫着鬍鬚微微頷首笑道。
“多謝世伯誇獎!”
燕耳不由大喜。燕耳的正室只出了一個女兒,因此燕家未來的繼承人問題始終是年輕一代燕家子弟的一個心病。燕耳身爲燕南天最信任的侄子,雖然一直都被燕南天器重,甚至已經被私下認爲是最有可能的下一代燕家之主,但畢竟沒有被公開確認過,因此心中始終忐忑,如今居然能夠得到燕南天最倚仗的元老的如此讚譽,免不了心中一動,遠比得到什麼美女財物,或者建立一般的功勳更加高興。
“賢侄何必自謙,燕帥心如明鏡,自然有數!”
張兆看見燕耳喜形於色,也是心知肚明。他清楚燕南天之所以遲遲沒有公佈自己的繼承人,主要便是希望藉此機會讓那些優秀的燕家子弟互相競爭,展現才華而不敢鬆懈。這一招雖然會有內部動盪黨爭的危險,但是有諸如燕南天這樣的強權人物控制着全局,自然不會失控,卻反過來可以讓那些年輕子弟人人自強不息,不至於做紈絝子弟,可以說實在是用心良苦。
至於燕耳,早就在燕南天考慮的第一人選之列,如果此戰得勝,其地位勢必更穩,張兆雖然並不很在意自己日後如何,但爲了家人子嗣的榮華富貴考慮,卻也不得不未雨綢繆,先行和這位未來的燕家之主搞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日後還請世伯多多提攜,燕耳定當終身以師禮相待!”
燕耳聞絃琴而知雅意,當然是打蛇隨棍,決心乘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巴結一下平日裡一向清高孤傲不合羣的這位家族第一智囊。
“哈哈,老朽老矣,恐怕是有心而無力了!倒是眼前這一戰,恐怕纔是賢侄蟄龍騰淵的好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啊!”
張兆打着哈哈,隱隱約約的暗示道。
“世伯教訓的是!”
燕耳心中一凜,登時體會到張兆的言下之意。跟隨燕南天這麼多年,他當然非常清楚燕南天是怎樣一個人,在燕南天而言,恐怕沒有什麼比燕家千秋霸業更爲重要的了。因此和風雨軍的決戰的確是自己前所未有的良機,但也絕對是自己前所未有的危機。
風雨軍已經證明是當代最強大的勁旅雄師,如果自己能夠戰勝的話,自然可以名揚天下,成爲當代頂尖的將帥,從此在燕家的地位也就確立無疑了,但如果自己被擊敗,天知道憤怒中的燕南天會怎樣處置自己。
想到這裡,燕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在第一場交鋒中已經失利了,幸虧對手也犯了錯誤,嚴重低估燕家軍的戰鬥力,一路猛追卻反而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機會難得,自己若再不能夠把握住機會的話,恐怕也真是無話可說了。
“燕耳一定不辜負世伯的厚望!”
年輕的燕家統帥低聲的說道,此時他的確十分感謝張兆。在他看來戰前一直反對和風雨軍交鋒的這位燕家第一智囊,如今一反常態主張分兵在城外決戰,而不是利用聖京城的強大防禦力來消耗敵人,分明就是要給自己一個擊敗風雨軍的機會,也擺明了站在自己的立場上。
“哈哈,賢侄何必如此!”
張兆愣了一愣之後,立刻猜到燕耳心中的計量,好笑之餘卻也不點破。
其實這完全是燕耳自己的一相情願。雖然張兆希望交好燕家未來的繼承人,但以他超然的地位自然沒有什麼必要去冒險刻意哪一個。對張兆而言,此次之所以要出擊風雨軍,主要是爲了因爲風雨軍將領貪功急進,給了燕家軍一次難得的機會,他當然不願意白白浪費。
如此大軍擺在城郊之外,一方面是爲了穩定京城的人心,向世人表明燕家軍有能力保衛京城和聖駕的安全;二來也是爲了避免風雨軍真的進攻京城,那可是謀逆大罪,一旦發生就很難調和,雖然到時候更不利於風雨軍,但也會影響到燕家的全盤戰略;同時從軍事上講還可以牽制住這次自投羅網的風雨軍,來一個照單全收。
張兆很滿意自己的部署,當然竟順帶還賣給燕耳一個人情,雖然是在意料之外,不過他也樂得接手。
志得意滿的燕家第一智囊,擡頭看了看帥帳之外的天空,心中盤算着只要風雨軍不行動,那麼拖到明天中午朱全部趕到的話,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報,風雨軍進攻了!”
可惜,世事難料,就在燕家第一智囊自鳴得意的時候,聽見的卻是風雨軍主動進攻的消息。
只見原本平靜的曠野上,突然響起了震天的擂鼓和冗長的號角,大隊驍勇的騎兵鋪天蓋地的壓了上來,輕而易舉的跨過溪流,衝向燕家的營地。
轟隆的炮響讓燕家鐵騎終於嚐到了傳說中火器的利害。專屬於風雨軍的火炮噴發出充滿戰意的怒火,以此來發泄昌化會戰中因爲攜帶不便而沒有機會投入戰鬥的遺憾,卻在密佈燕家陣營中掀起驚人的破壞,血肉橫飛、塵土飛揚,讓那些習慣於馬鞍上作戰的幽燕將士驚疑不定,士氣大挫。
“退守第二防線,鐵騎兵出擊!”
燕耳和張兆急忙調整了部署,退到風雨軍射程之外,同時調集了燕家最爲優秀的鐵騎兵出戰,毫不畏懼的迎向進攻中的風雨軍。
這些鐵騎兵不但將士們身披重鎧甲,而且馬匹也披上了戰甲,前後用繩子固定在一起,三匹馬並排聯接成一個整體,移動起來彷彿堡壘一般,尋常的弓箭刀槍根本無法造成傷害,衝殺起來氣勢不凡,殺傷力極大,頗有先聲奪人的功效。
這支軍隊可以說是燕家軍的王牌,一直作爲燕南天的近衛隊,直到這次風雨軍畢竟聖京,方纔由張兆出面調集了其中一部出城支援燕耳,無論戰鬥力還是士氣,都是全軍之冠,因此一旦投入到戰場之後,立刻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瞬間便衝散了風雨軍前鋒的陣形,簡直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大批的風雨軍健兒雖然死戰不退,但是他們根本無法對這些重裝的騎兵造成什麼有威脅的殺傷力,結果卻是自己如同稻草般的被燕家鐵騎給斬殺。鮮血灑滿了天地,也染紅了河流,戰場頓時變成了人間的煉獄。
燕家軍顯然佔據了上風。
燕耳和張兆剛剛鬆了一口氣,正想彈冠相慶,卻瞥見衝殺過河的風雨軍主力,卻已經乘着前方死士的力戰而退了下去,頓時臉色一變,意識到不對勁,匆忙下令道:“不好,命令前鋒撤退!”
果然,也就在這個時候,風雨軍的炮火調整好了射程,密集的掩射已經衝殺到岸邊的燕家鐵騎。
這些重甲騎兵雖然不畏箭矢刀槍,卻畢竟難以抵擋二十多門火炮集中的射殺,再加上重騎兵本身的機動力不強,一時間難以及時撤退和疏散,密密麻麻的集中在一起,成爲了火炮最好的靶子,因此立刻損失慘重,重蹈了風雨軍的覆轍。
一時間,小河的岸邊到處都是殘落的旌旗,受傷的騎士,陣亡的軀體,還有散落的刀劍,硝煙過後,戰場上一片狼籍,不知多少人家從此就要披麻戴孝,哀悼親人的亡故,真是說不出的淒涼。
“該死!”
對於燕耳來說,他沒想到風雨軍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死士,甘願犧牲自己,不但保全了主力的撤退,還利用己方根本不熟悉的火炮的威力,一舉誘殺了燕家最爲精銳的鐵騎兵,這不僅給己方軍隊的士氣造成了重大的打擊,同時也讓自己很難在戰後向叔父交待。
“穩住陣腳!不要讓風雨軍過河,只要在這裡把他們拖到明天,我們就勝利了!”
相對而言,張兆依然保持着十分的鎮定。
“全軍各守營寨,未得調令不準擅自行動!”
燕耳定了定神,也立刻做出了相應的部署,讓投石車、強弩車等遠程攻擊武器集結待命,雖然它們的射程不及風雨軍的火炮,但是也足以遏制風雨軍的進攻,同時又派遣小規模的騎兵進行陣前襲擾,一方面是牽制風雨軍,防止對手拉近火炮的射程,另一方面也是監視對方,燕家的年輕統帥此時已經下定了決定,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把風雨軍消滅在這個戰場之上。
於是戰場上重新恢復了平靜,雙方僅有小隊的騎兵間或相遇衝殺,大隊的兵馬卻不約而同的蜷縮在營內,似乎無所作爲,又似乎在醞釀着新的血腥。弓箭、飛石都漸漸得寥落了下來,擂鼓聲、號角聲、炮火聲也隨之歸於沉寂,彷彿一切都歸於平常,唯有偶爾的廝殺和戰場上將士和戰馬的屍體,在無聲的提醒曾經的慘烈。
“久聞風雨軍中有一個不讓鬚眉的巾幗女英雄,據說這次便是她統率全軍,是否真有此事?”
穩住陣腳之後,張兆又有了閒情逸致,一邊摸了摸胲下的鬍鬚,一邊微笑着好奇的向燕耳問道。
“世伯說的是,這個女子果然勇猛,而且擅長兵法,難怪當初連呼蘭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燕耳乾笑了一下。他這次就是在蒙璇的攻擊之下,妄自有優勢的兵力卻沒有討到便宜,所以不免有些尷尬。
“這個女子的確不容小瞧,看今天居然能夠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依然勇猛出擊,膽量不小啊,賢侄你看這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張兆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最擔心的是對方是否看破了自己欲圖全殲的算盤,雖然他主張眼下和風雨軍言和,但既然有這樣的好機會重創對手,浪費了實在太過於可惜了,畢竟戰場的勝負強弱纔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世伯放心,這個女子一向擅長進攻,雖說是有些魯莽,倒也讓人往往措手不及,當日昌化會戰也是如此,不過凡事可一不可再,只要我軍不間斷的派出騎兵監視,量她也逃不了!”
燕耳回答道,雖然他領教過了蒙璇的武功和勇猛,不過看這個女孩居然會輕敵冒進,因此對於蒙璇的戰略決策能力卻不免有些輕視。
“是嗎?”
張兆有些擔心的隨口應了一聲。風雨軍不乏智謀之士,在面臨如此局面的情況下,要麼速戰速決、一鼓作氣,要麼及時撤退,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僅僅從眼下的戰況,還實在無法預料對手的動向,這讓他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