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蟠虎踞,山屏江鎖。
聖龍帝國的南方陪都金陵,又稱石頭城,依山傍水,仰賴山地屏風和大江橫鎖,歷來都是易守難攻的兵家必爭之地。
此刻,入秋的濃霧瀰漫全城,正是一片白茫茫的朦朧。
一駕黑色的馬車,悄無聲息的穿越城池,自金陵東北郊觀音門匆匆駛出。
“這是燕子磯嗎?”
馬車停下的動靜,讓令狐智從昏沉中甦醒,透過捲簾的空隙,卻見自己的前方乃是一處石磯,三面臨水,懸壁陡峭,高不可攀,形似一隻“凌江欲飛”的燕子。
作爲世居江南的令狐世家子弟,令狐智自然不會對天下聞名的燕子磯感到陌生。
讓令狐智有些吃驚的是,站立在燕子磯頭,迎風而立的,不是別人,竟是當今天下九五至尊宣武帝蕭劍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看見令狐智走近,蕭劍秋沒有招呼,自顧自的朗聲長吟。
這一刻,自燕子磯頭望去,只見大江滾滾,煙波浩淼,浪濤轟鳴,驚心動魄,恰合蕭劍秋的沉吟。
“可惜,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令狐智的嘴角泛起了一絲憤怒的嘲笑,毫不示弱的直面着天子聞言怫然不悅的龍顏,這段時日的經歷,也開始愈漸清晰地浮現在令狐智原本渾渾噩噩的神智中。
再披征塵的令狐智艦隊顯然時運不濟。
原本想要回避被安宇人伏擊的風險,卻不料提前面臨暴風雨的洗禮,更爲倒黴的是,關鍵的戰鬥中雲笑天部沒有及時掉頭投入戰場,以至於一場勝算極大的戰鬥,變成了不得不爲了保存實力的且戰且退。
之後,惡劣的天氣和航線的偏離繼續折磨着倒黴的艦隊,而追尋到艦隊行蹤的安宇人更是如影隨形,自己的友軍卻杳無音訊,以至於出征的艦隊並沒有迎來再次的輝煌,卻反而損兵折將,狼狽不堪,好不容易到達了港灣補給,便被令狐家族的軍隊包圍,令狐智本人,也以十分曖昧的身份,變相的成爲了囚犯。
……
“看來令狐愛卿對朕意見很大啊!”
蕭劍秋的話語將令狐智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來。
年輕的天子示意令狐智跟隨自己,走到了一旁的涼亭處坐下,和緩的神色已經掩飾了之前心中的惱怒,語調淡然而且從容地說道:
“此次委屈愛卿了!風雪喬傳朕的旨意固然可惡,不過朕用人不明,也不容推脫!”
“陛下英明!”
面對天子如今的態度,令狐智微微一愣,隨即順從的躬身應道。
“如今呼蘭入侵,大好河山淪陷胡寇之手,宰相風雨更是在這個關鍵時刻辭官不顧,社稷家國危在旦夕,朕自覺愧對祖先,有意親征北伐,愛卿可願爲朕的先鋒?”
蕭劍秋突然話鋒一轉,激昂的說道。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收復山河,微臣義不容辭!”
令狐智略略頓了一頓,雖然還不明瞭天子的態度,不過還是十分慷慨的陳詞。
“好!不愧是令狐世家的少年俊傑!”
蕭劍秋臉色流露了喜色,放低了聲音道:
“朕一直都很欣賞愛卿的才略,以愛卿之才,日後列土封疆,甚至主持門第,也絕非什麼難事。本來嘛,少年人誰不會犯錯,朕只希望愛卿能夠繼承令狐家族歷代先祖的忠君愛國之心,立身持正,莫要再亂交匪類!”
“……遵旨!”
令狐智一驚,心知蕭劍秋的這番話,分明是在點醒自己,只要順從皇室,不但可以飛黃騰達,甚至可能自己接掌令狐潮的家主之位,誘惑實在不小。若是在半月之前,令狐智絕對無法抗拒,只可惜這段時日以來和雲笑天等人生死與共,又眼見因爲朝廷的權力鬥爭而致使無數壯士無謂的飲恨沙場,心中實在有些索然,因此如今聽說蕭劍秋居然要自己糾正所謂的立場以獲取榮華富貴,不由倍感厭倦,雖然還不至於愚蠢的當面頂撞,卻也意興闌珊,回答得頗爲勉強。
“怎麼,愛卿不覺得需要對朕說些什麼了嗎?”
蕭劍秋隱含着威嚴的問道。
“陛下的意思……”
令狐智迷惑的詢問。
“朕記得當日和愛卿一起來見朕的有功之臣中,有七海龍王的部下。他們雖然笑傲江湖,但是朕卻很欣賞這些熱血男兒的率性,希望他們也能夠爲朕效力,爲江山社稷建功立業,日後封於凌煙閣之上,豈不勝過草莽間的朝不保夕?”
蕭劍秋堪稱循循善誘的說道。
“微臣連日疲頓,自覺頭腦昏聵,有很多事情都有些迷糊了!”
沉默良久,令狐智緩緩地說道。
此刻,他已經恍然天子的用心。
所謂睡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雲笑天部顯然遠離了皇帝的視線,這讓一心經營江南並準備北上收復祖業的年輕天子,難免寢食不安。而讓令狐智交待出雲笑天的下落,則無疑是絕妙的一箭雙鵰,既可以解除這個可怕的威脅,又可以讓令狐智無法再回到風雨的陣營。
可惜,蕭劍鞦韆算萬算,卻算不到令狐智此刻實在是並不知曉雲笑天的下落,相反,高傲的自尊在天子咄咄逼人的進攻下倒是產生了強大的逆反,使得令狐家族的少年,採取了太極拳般的推諉。
“愛卿仔細想想也好!如今大軍征戰在際,朕希望愛卿能夠早日爲朕重披戰袍!”
蕭劍秋對於令狐智的回答,十分不悅,當下冷冷得說道:
“你叔叔令狐勤宇此刻已經統兵救援揚州,不過朕更希望見到你和公孫飛揚一起,成爲北伐的主將,聖龍帝國的少年雙傑!想必愛卿也不願意讓令叔專美於前,讓公孫飛揚獨攬全功吧!”
“多謝陛下厚愛!”
令狐智不以爲然的一笑,毫不在意天子隱隱然之間所下的最後通牒,只是在轉身將走之際,微微頓了頓身子,從嘴角飄出一句話:
“非是令狐智自誇,公孫飛揚擅長突襲,只能用作偏鋒,而令狐勤宇爲人自負狂傲,實在不適合爲將!”
“哼!”
沒有料想到一向收斂的令狐智突然如此狂傲,蕭劍秋愣了良久方纔醒悟過來,然而放肆的傢伙卻已經遠去。
“阿嚏!”
清晨的江風襲來,剛剛走出水師營帳的令狐勤宇,只覺得鼻子微微發癢,隨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令狐大人,此處太過於靠近入海口,傅某擔心……”
穩重的聲音從近處傳來。
卻見天子麾下的首席謀臣傅中舒正揹負着雙手,早已經站立在帳外,凝望着遠處浩蕩的江面。
“傅大人過慮了,呼蘭人的鐵騎還跨不過這大江汪洋!更何況,本將軍完全按照兵法紮營,縱然算不上固若金湯,也絕對不是輕易可破!”
令狐勤宇不以爲然的笑道,感覺面前的這位聖龍名臣未免也太過於小心了,儘管呼蘭人在陸地上縱橫無敵,但是這些北方的旱鴨子們,難道還能夠駕馭胯下的戰馬,馳騁在江河湖海紙上嗎?
事實上,令狐勤宇甚至在期盼着敵人的出現。
作爲令狐家族的子弟,令狐勤宇對於自己的才能是十分自信的,也正因爲如此,他爲令狐水師的禁令和令狐家族這些年來的避戰而惋惜,惋惜自己一直沒有機會縱橫沙場,建立令人矚目的功業。
別說是令狐智了,若是能夠讓我令狐勤宇早些統兵,即便是風雨又算什麼?
多少次,令狐勤宇自負的宣稱。
“還是小心爲上!將軍的水師肩負着江南和揚州乃至中原之間的聯繫,正是天子寄予了厚望的奇兵,切莫大意!”
面對着令狐勤宇的自信,傅中舒皺了皺眉。
將水師遊弋於揚州和金陵之間的水面上,實則是蕭劍秋效法風雨派遣白虎軍自鄂州登陸駐紮於聖京城外的戰術。
如此一來,進可以沿揚州至盧龍的運河北上,東進聖京或者北伐齊魯、幽燕;退也可以把糧草輜重源源不斷輸入揚州城,將呼蘭大軍的兵馬牽制在江淮一帶。
總的來說,這樣的戰術,由於擁有着龐大的令狐水師和江淮延綿不絕的水網,顯然比風雨在聖京的條件更爲優越,從而也就更具勝算。
這種勝算,又因爲天子和麥堅的協議而進一步加強。
“麥堅、安宇,蠻夷之國也。如今朕準其開口通商,令其得以接觸天朝浩瀚的文化、富饒的物產,便是天大的恩惠,哪有得他們不感恩戴德?”
宣武帝的話,似乎足以代表了聖龍的士林。
天朝上國的輝煌歷史,讓他們毫不懷疑帝國的強大和富裕,甚至到了自大成狂的地步,以至於根本無視神州之外的文明。
因此,認爲允許對麥堅和安宇開口通商已經是聖龍帝國做出的最大讓步,並且也足以令這些蠻夷之國心滿意足的想法,無疑在江南的君臣中間佔據了主流。
更何況,從情理上推論,麥堅人不願意坐看呼蘭獨大的心理,從而約束附屬的安宇人,處於劣勢的聖龍一方,確保兩強相爭的平衡和慘烈以收取漁人之利,也完全符合謀略上的縱橫排闔;而麥堅艦隊出兵保衛公孫世家的蓬萊閣,似乎又進一步在行動上讓聖龍帝國的君臣們感到了放心。
然而安宇呢?
傅中舒的心中,難以揮去這絲不祥的陰霾。
安宇,這個曾經在白水口之戰中被聖太宗打得大敗,赤着雙腳鞠躬彎腰,卑辭厚幣遠渡重洋前來聖龍帝國學習;如今卻又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用鉅艦重炮前來叩關的島國,會這麼容易滿足嗎?會如此順從的全心爲麥堅的大國戰略服務嗎?
在麥堅人利益爲先的外交策略之下,在張仲堅這樣一個時時洞悉先機決不放過任何可乘之機的戰略大師的計謀之中,安宇這個野心勃勃出爾反爾的島國,真的會如此乖巧的在這場大國的攻略中充當跑龍套的角色?
只可惜,這樣的疑問,全然淹沒在一片高枕無憂的喜悅中,說出來不但於事無補,相反還會引人恥笑。
想到這裡,傅中舒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傅大人……,傅大人……”
令狐勤宇的招呼,驚醒了傅中舒的沉思。
“令狐將軍有何見教?”
天子的謀臣急忙拱手相問。
“這個……”
令狐勤宇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禁不住詢問道:
“聽說已經找到令狐智了,不知……”
“哈哈,天佑我聖龍,前日令狐智將軍率部停泊在了吳郡的一處港灣,總算讓人放下心來了,天子爲此也是龍顏大悅!”
傅中舒斜睨了令狐勤宇一眼,微笑着說道。
“那令狐賢侄他……”
令狐勤宇禁不住緊張的問道。
對於小自己一輪卻一帆風順的令狐智,令狐勤宇總是忍不住懷着酸酸的嫉妒。
這其中,既有着家族派系之間的鬥爭和權力的爭奪,同時也含着長者對於晚生後來居上的不甘。
雖然因爲令狐智愚蠢的和風雨接近,引起了天子和家主令狐潮的不滿,但是令狐勤宇還是十分羨慕令狐智首次率令狐水師出戰便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內心更是深深的忌憚着這個年輕然而才華橫溢的晚輩,生怕在如今用人之際,被天子或者家主令狐潮不計前嫌的重新招攬麾下,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聖上正準備在金陵召見令狐智將軍!”
傅中舒不動聲色的說道。
他自然清楚豪門之中權力鬥爭的殘酷和隱晦。因此,他非常理解,當天子決定秘密召見重新出現的令狐智的時候,令狐家族的內部,將會有怎樣的波瀾。
因此,在暗暗嗤笑令狐勤宇未免太過沉不住氣的同時,傅中舒並不介意用模棱兩可的內容來吊住對方的胃口。
“聖上要召見令狐智?”
果然,令狐勤宇的語氣中,很是不滿。
“那是自然,令狐智將軍首戰告捷,那可是天大的功勞……”
傅中舒依舊淡然的應道。
“功勞?可是他隨即不是打了個大敗仗,損兵折將嗎?”
令狐勤宇不屑的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傅中舒打了一個哈哈,笑着道:
“令狐智畢竟也算是有用之材,天子又向來求賢若渴,自然不願意因爲一時的成敗而埋沒了這樣的人才!不過令狐將軍大可放心,究竟誰近誰遠,天子的心中可是像明鏡一般的亮着,哈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天子自然是英明神武!”
令狐勤宇滿意地笑了起來。
蠢才!
陪着令狐勤宇毫無營養的大笑着,傅中舒在心中暗自罵道。
如果僅僅是爲了安慰令狐勤宇,傅中舒纔不屑如此作爲,他之所以將這番話,其實便是借令狐勤宇的耳朵,傳話給令狐潮聽而已。
當然,不同的渠道,類似的內容,恐怕將在最近的幾天內陸續傳出。
這不能不算是一種君臣間共同的悲哀吧!
雖然令狐家族如今全力以赴地站在了天子的一邊,但是權力天平的失衡,導致了無論是主君還是臣子,都不得不十分小心翼翼的維繫着現狀,唯恐行差走錯一步,一舉一動都必須謹慎的避免被對方解釋成另外的意圖。
“劫營,劫營了!”
便在傅中舒沉思之際,卻聽見慌亂的驚呼聲四處響起。
火,不久蔓延整個營寨。
戰鼓聲中,就彷彿到處都是襲擊的敵人。
慘烈的喊殺迴盪天地,生死的角力部分陸地還是水面。
船帆在燃燒中緩緩倒下,戰艦在激戰中徐徐沉沒。
一艘艘停泊的戰船,根本來不及一展身手,便已經陷入了火海之中。
不知從何而來的敵船,插入了聖龍艦隊的戰船之間,瘋狂的攻擊劈頭劈腦的砸向措手不及的聖龍人,與此同時,更有不少頭裹白布、布衣赤腳的敵軍,從船上跳下,淌過冰寒刺骨的江水,殺上了陸地,見營便燒,見人就殺,瞬間便衝亂了陸地上營寨的部署。
一時之間,從江面到陸地,四處狼藉,一片混亂。
聖龍軍隊雖然數量衆多,但是在倉促之間根本無法調集起有序的反擊,陸地上固然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哄哄的一團,江面上狀況更是糟糕——體形龐大的戰船被船錨定在了當場,狹窄的距離讓他們無法靈活的運動,只能夠成爲了敵人最佳的箭靶。
遠遠的,敵方繡着紅色圓圈的白旗,揭開了襲擊者的身份。
白色恐怖,紅色猙獰,正在無聲的嘲笑着妄自尊大的天朝。
“安宇,是安宇人,朝廷不是有了協議,他……他們怎得不守信用,竟然進攻我軍?”
令狐勤宇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抓住傅中舒,滿臉通紅的質問,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畏懼,仰或是單純的希望尋求擺脫自身指揮不利的籍口。
“令狐大人,爲今之計,還是速速整頓部屬,挽救敗局吧!”
傅中舒來不及惱怒,唯有大聲地說道,無可奈何的提醒着本應該是令狐勤宇的責任。
目睹着四面八方炙熱的烈火,以及戰場之上瘁不忍睹的狼狽,天子的首席謀臣不由臉色蒼白,身體也不自禁的搖晃了起來。
這一把火,這一場襲擊,燒燬的不僅是支援揚州的糧草物資和近百艘戰艦,更燒燬了宣武帝賴以仰賴聖龍江天塹確保皇室東山再起的資本。
雨過天晴近期的寫作計劃
征戰天下寫了三年,本就有意結束了,和出新書並無太大關係。
寫了征戰天下三年,一個很大的感觸就是,這樣的巨篇如果不能夠精心護養的話,到最後便只能夠東拆西補、不勝其煩,所以猶豫再三,還是想要冒險一下,準備如柯南、楚留香一般,以一個主角貫穿所有的故事,每個故事基本爲一本,最長不會超過三本的篇幅進行。
至於出實體書,恐怕還比較遙遠,而且也是出版社決定的事情。
事實上,雨過天晴是在半年前開始準備寫新書的,挖了兩個坑,一個是驚弦,一個是豬遊人間,都將在這兩個月陸續上傳,根據讀者的意見來取捨,究竟先填那個坑:)
即便是驚弦,究竟怎樣寫,雨過天晴也在猶豫中。
驚悚懸念戰爭權謀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也決心以一個主角來貫穿,但是究竟以正史的筆法寫,還是歪說演義,雨過天晴也是舉棋不定。
幸好,讀者是上帝,讀者說了算。
這次計劃在五月底前貼完的驚弦共有兩部中篇,十四萬字,再加上豬遊人間大約七萬字,總計二十一萬字,均是初稿,就等待大家的評議了。
雨過天晴將在七月份進行取捨和修改,然後……,無論鮮網是否願意出版,我想應該都要在年底纔有可能出實體吧,呵呵,希望大家繼續!
雨過天晴拜謝!
驚弦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