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十章

“現在,正是你們對帝國表現忠誠的時候!我要求你們,跟隨我的軍隊一起戰鬥,同時讓你們的奴僕,帶上你們的印信,返回你們的領地,徵集你們的壯丁,爲聖龍帝國,爲宰相大人效力!”

李逸如每到一處,便有若帝王一般,召集起當地的王公貴族進行訓誡。

短短的十天之內,聖龍遠征軍的進展十分神速。

在拓跋成率領的灰鷹軍團的幫助下,聖龍遠征軍很快救出了被軟禁的辛格,同時控制了整個旁遮普邦。

與此同時,李逸如則在大將吉牙思和迦嵐王子的輔佐下,再次進入了哥魯城,配合進攻旁遮普邦的拓跋成,徹底切斷了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的聯繫,令他們唯有通過百里之外的山路,方纔能夠重新溝通。

而聖龍遠征軍所到之處,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刀槍將當地的王公貴族們,請到自己的軍營中。

這些當年從聖龍、呼蘭、大食、麥堅和阿育王朝等大國的夾縫中,獲取了自治權的貴族們,此刻顯然要爲他們動搖不定的立場付出代價。

昔日顯赫的身分,如今成爲了被劫持的禍端,他們不得不被迫從大食人的戰車上下來,又捆綁在了聖龍人的戰車上,並通過交付自己的私兵和財富,來做爲生命安全的保障。

“佩服,佩服,這麼短的時間,將軍便不僅力挽狂瀾、反危爲安,而且還爲帝國開拓了這麼遼闊的疆土,徹底改變了印月半島的戰略格局,實在讓金岑佩服!”

就在李逸如彷彿被觸及了逆鱗的狂龍,以閃電般的速度,席捲着整個印月的北部,震動了大陸諸公國和大食帝國的君王之際,作爲帝國宰相特使的金岑一行,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們本來是想前往居薩羅城和李逸如會合的,卻不料聖龍遠征軍進展得太過神速,結果一路馬不停蹄地追趕,直到哥魯城方纔找到李逸如。

“宰相想要和大食人停戰?”

看見金岑,李逸如第一時間做出了這樣的揣測。

李逸如相信此次這位帝國宰相身邊紅人的出現,恐怕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帝國還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大食帝國徹底決裂,所以纔會讓曾經出使過大食帝國的金岑,充當兩國之間的橋樑,以期修好彼此的關係。

“沒辦法啊!”

金岑苦笑着嘆了一口氣:“將軍您也應該明白,帝國面臨着太多的敵人,根本無法有效的支援將軍,而憑藉如今聖龍遠征軍的實力,進展到此地恐怕便已經是極限了。

“畢竟,被麥堅收買的印月人,正從南面威脅着我們的佔領區,而大陸諸公國也將從後方牽制着我們對大食人的興師問罪。

“更重要的是,大食帝國終究是一個龐大的擁有百萬兵馬的大帝國,幅員更是遼闊,以目前你手中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征服這樣的強國!”

金岑不得不如此詳細的解釋,畢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李逸如真的不顧風雨的命令一意孤行,他至少在目前也沒有辦法制止。

“末將自然謹遵宰相的吩咐!”

李逸如恭敬地躬身表態,打消了金岑的顧慮,然而印月總督的目光,隨即卻猶疑地望向了金岑身旁的風天華,還是讓隨軍長史暗自頭疼。

“宰相的意思,今年印月就不必向帝國和宰相大人進貢財物了,省出來的全部用作軍餉犒賞三軍將士,同時希望將軍返回聖龍一趟,至於如今印月的戰局,則由風天華將軍接手,力保穩定即可!”

金岑暗自無奈地苦笑,最後還是選擇了直截了當的對話。

“返回聖龍?”

李逸如一驚,雙目中流露出來的更多是迷惑和猜疑。

畢竟,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而且風天華雖然戰績不凡,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在印月作戰過,又是如今在聖龍帝國以雲濟爲首、日益興盛起來的新風雲世家的一員。

新風雲世家興起之後,最大的對手,莫過於夫人李中慧爲首的李氏家族,李逸如雖然遠在印月,卻也已經聽說了不少雙方這兩年在聖龍帝國明爭暗鬥的傳聞。

所以,這由不得李逸如不做各種聯翩的浮想。

“逸如將軍莫要多想,宰相大人召回將軍,實在是另有重要的任務!”

金岑趕緊咳嗽了一聲,趕緊湊近李逸如的身旁,低聲道:“如今,受到襲擊的不僅是印月半島一處,更爲吃緊的還在於西南的交趾。

“交趾王的餘孽,四處活動襲擊聖龍軍官,並且在麥堅人的幫助和下發動了叛亂,甚至波及到大理。如今杜紹權的嶺南大軍已經全線潰退撤回了嶺南,碧蛇軍如今已經再次南下,蒙璇將軍也親自趕去坐鎮,所以宰相大人召回將軍,下官以爲……”

金岑的話到此戛然而止,但是李逸如卻十分震驚地明白他沒有說出來的意思。

蒙璇原本是被風雨指定統率中路、進攻呼蘭帝國的大將,如今她居然趕去西南半島,卻又把自己召回,那麼很清楚地說明了兩件事情。

一是西南半島的戰局顯然不容樂觀,甚至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否則風雨也不會讓傳聞中很不喜歡待在西南半島的蒙璇返回。

同時,也說明了風雨似乎真的準備要對付呼蘭,如果說之前百萬大軍集結待命,還總讓人有一種虛張聲勢的感覺,那麼若是真的是在這樣四面受敵的情況下,風雨依然要把自己召回代替蒙璇的話,就只能夠說明,聖龍帝國將不顧一切來解決呼蘭帝國,這個北面最大的威脅。

只是,自己真的會取代蒙璇,出任進攻呼蘭帝國的中路統帥嗎?

風雨真的準備不顧麥堅人龐大的包圍圈,不顧遼闊的草原所構成的天然屏障,也要先行解決呼蘭帝國這個歷史上的宿敵嗎?

李逸如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猜測出那位帝國宰相心中的韜略。

“既然是主公的吩咐,末將自當遵循!”

片刻之後,莞爾一笑,李逸如做出了最簡單的選擇——既然根本就沒有打算抗拒風雨,那麼遵命而行,顯然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

“這就好了!”

金岑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印月半島的聖龍遠征軍,是風雨麾下最爲特殊的軍團。

這支軍團主要由來自各個國家的亡命之徒組成,聖龍人反而並不多,而且還遠離聖龍帝國的本土,雖然最初是風雨一手創建,但是之後更長的時間裡,卻是眼前這個名叫李逸如的年輕人,以實實在在的戰績,懾服了那些桀驁不馴的亡命之徒。

所以李逸如若是不願意返回神州,而執意做一個印月太上皇的話,即便是風雨恐怕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得失利弊之後,才能做出理智的反應。

“逸如你放心吧,只要風天華在這一天,印月的戰局,絕對不會比現在更糟!”

接過李逸如交出的兵符,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風天華,拍了拍同袍的肩膀。

“哈哈,那逸如就在帝國靜候風兄的捷報!”李逸如大笑道。

平心而論,如果風雨眼下不準備擴大印月半島的戰果,那麼讓風天華來坐鎮,似乎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天華的優點是老成持重,所以他非常擅長將非常複雜的危局轉向平緩,可惜同樣也失之於過分穩重,以至於有可能錯失良機。而你逸如,則長於奇謀,往往能夠在最不可思議的情況下反敗爲勝,可惜也因此而常常會犯急功近利的毛病!”

李逸如想起了當初風雨對自己和風天華的比較與評價。

相對於更多的承襲了風雨的風格,喜歡冒險和進攻的李逸如很清楚,風天華的老成持重和滴水不漏,恰恰是守成的最好人選。

因此一個被限制了擴展的印月半島,將讓飛揚的少年感到無聊,卻正好是風天華這樣的將領,施展所長的好地方。

也許,大漠孤煙的北方,纔是如今最適合自己馳騁的戰場吧!

李逸如這樣想着,望了一眼印月的天空和大地,心中卻依舊充滿了不捨——畢竟,這裡是他初出茅廬的戰場,這裡度過了他鋒芒畢露的少年時光,這裡更有無數生死與共的同袍和忠心耿耿的部下。

黃昏的巴雷利,正是一片寂靜。

由於戰事的爆發,城門早早的便實行了宵禁,此刻已經不允許一般人進出。

不過和往日不同,今天在通往北方的城門外的官道上,正停留了一支大約三百人護衛着的車隊,遠征軍的主簿伊弗,則率領巴雷利的一些文官武將,圍攏在車隊中央的馬車旁。

“什麼?哥里和康莫,都被那個自稱王太子的騙子擊敗?”

交雜着多少有些落寞,同時也不乏憧憬和激動的心情,交出兵權的李逸如,匆匆離開前線,在十分隱密和低調中路經巴雷利,並不準備進城的他,只是逗留城外,等待夫人塔絲以及被風雨特地吩咐要一起同行的辛娜出城和自己會合,卻沒有想到竟然從前來送行的伊弗口中,聽到了南方戰場的噩耗——聖龍遠征軍遭遇了多年來未曾經歷過的大敗仗,先後損失了哥里的一萬印月奴兵和康莫的四千高唐僧兵。

這個消息讓李逸如大爲震驚。雖然他之前便有些擔心那個假冒王太子的傢伙,會在南方惹出大麻煩,卻也萬萬沒有料到,對方竟然能夠連續擊敗自己的兩員大將。

“趙亮將軍已經親自率兵增援了,他讓您莫要擔心,務必遵循宰相大人的指令!”

伊弗有些擔心地望着李逸如。

“知道了!”

李逸如苦笑着,揮了揮手。

就在剛纔那一刻,他還真有着非常強烈、立刻率領兵馬南下的衝動。

不過伊弗的話,讓他冷靜了下來,終究主公風雨的命令是不容違抗的,而且既然趙亮已經率領大軍南下,相信那些只是被麥堅的金錢所收買的印月人,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聖龍遠征軍的騎兵突擊,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如此緊張。

“好吧,這次我要帶塔絲返回聖龍,同時根據宰相大人的吩咐,你去幫我邀請辛娜小姐同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逸如吩咐道。

“這次返回帝國,大人準備……”

伊弗有些情緒低落地詢問道。

“我不準備帶什麼東西,更不必爲我專門組建護衛隊,讓塔絲和辛娜小姐也不要帶太多的東西,我們需要星夜兼程的趕路!”

李逸如拍了拍伊弗的肩膀,心知自己離開印月半島的事情,恐怕已經開始在遠征軍中秘密傳播,這對於軍心士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當下朗聲笑道:“好了,我可是回帝國接受重任!另外風天華將軍是帝國最出色的將軍,即便是宰相大人也十分欣賞,我相信印月半島在風天華將軍的統率下,一定會更好!”

說到這裡,李逸如突然想起了金姬,那個充滿了罪惡誘惑的女人!

這一次她的誘惑,似乎因爲自己的突然離開而大大虧本,卻不知道風天華這個在宰相眼中老成持重的傢伙,能否抵擋住美女的魅力?

對金姬,李逸如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不捨,也許是征戰呼蘭的偉大遠景令人激動,反倒更多的是充滿了想看看風天華好戲的幸災樂禍。

“很高興看到總督大人心情這般好!”

李逸如的大笑,很快被辛娜所打斷。

錫克教的特使,正和塔絲郡主一起,乘坐着一輛黑色的四輪封閉馬車,出了城門來到李逸如的近前。

“辛娜小姐的心情應該也很好啊!令兄已經被救出來了,旁遮普邦的動亂也已經基本平息了,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在眼下的局勢下,帝國將不得不暫時取消旁遮普邦的中立,實行軍事管制!”

李逸如收斂了笑容,用冷冷的話語反擊。

不知怎麼的,從一開始遇見辛娜,李逸如就看這個女人不順眼,這種糟糕的感覺,因爲她當初阻止自己得到塔絲而加深。

“你竟敢違背宰相大人的承諾!”

聽到錫克教對旁遮普邦的自治被取消,辛娜果然揚了揚眉,顯出了激動的神色。

“雖然宰相確實曾做出旁遮普邦自治的承諾,但是首先也要你們有能力自治才行!

“如今既然你們沒有能力保衛自己的權力,那麼爲了帝國在印月的利益,旁遮普邦有必要納入帝國的管制,至於以後會怎樣,那將由局勢的發展來決定!”

李逸如毫不留情地針鋒相對。

“是嗎?既然如此,那麼就請總督大人快點動身吧!”

辛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而冷靜了下來。

她突然明白了金岑的話。

原來風雨是要她和李逸如一起去聖龍帝國,雖然名義上是十分冠冕堂皇的順道同行,其實暗中卻有十分明顯的押送意味,至少辛娜如此認爲。

至於錫克教和旁遮普邦的命運,李逸如其實說錯了,固然局勢的發展很重要,但是真正擁有決定權的,卻既不是現任的印月總督風天華,也不是這位離任的前印月總督,而是風雨,帝國的宰相。

風雨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辛娜來明白這一點,隨即而來的,顯然也將是要求錫克教做出更爲巨大的讓步,從而徹底地成爲聖龍帝國的附庸。

對此,辛娜不知道該感謝風雨顧念曾經的交情,依舊願意留給錫克教一點生路,還是該痛恨風雨猶如所有鐵石心腸的權雄那樣,絕不放過任何機會,將錫克教徹底變成他用來制衡信奉佛教的印月人的工具。

“那就動身吧!”

李逸如全然沒料到這一刻辛娜居然會想這麼多,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辛娜有些反常的平靜,更多是突然沒了對手鬥嘴的無聊,呆了一呆之後,方纔有些索然地嘆了一口氣,轉身便要登上馬車。

這一次和幾年前的凱旋不同,沒有了印月總督和聖龍遠征軍統帥的權勢,陪伴他返回聖龍的,也不是浩蕩的軍隊、豐盛的戰利品,而是自己的妻子塔絲,同行的辛娜,還有區區三百人的衛隊。

“總督大人!”

就在李逸如正要離去的時候,卻見伊弗叫住了他。

“昨日,有位夫人派來的密使趕來見您!”伊夫低聲說道。

跟隨李逸如這麼久的時間,讓這個西大陸人也多少了解到了風雨軍的一些內幕。

李逸如不僅是風雨麾下的愛將,同時也是夫人李中慧的族弟,李氏家族年輕有爲的棟樑俊秀,雖然如今風雨軍和李氏家族始終都是休慼相關的同盟者,但是李中慧和李逸如之間的信使傳遞,卻還是能隱密就隱密,尤其是如今帝國突然撤換了印月總督的敏感時期。

“讓他跟在車隊後面,晚上來見我!”

果然,李逸如微微沉思了一會,看了看四周衆多的目光,低聲命令道。

“是!”

伊弗彬彬有禮地躬身,望向地面的眼睛看到的是飛揚的灰塵,在車輪的轉動中,李逸如的車隊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巴雷利。

第十章天下大局

“風驟雨急意茫茫,聖京遠,日河長。青鳥無期,何處話炎涼。惆悵沽酒邀紅顏,你悽傷,我彷徨。夢中猶記少年郎,花正茂,氣飛揚。指點江山,何人放眼量。大夢驚醒向誰講,無人知,淚兩行!”

行走了半天,終於在野外紮好了營帳,李逸如卻沒有半點睡意,獨自一人端坐帳內掌燈觀書,不自覺中突然涌起了一點詩興。

就在李逸如低聲沉吟之際,悄沒無聲中,一個黑影潛入。

劍,驚若閃電,寒芒一點,便在黑夜伸展。

“少爺!”

驚慌的聲音,發自脖子上被架了利劍的腦袋。

那是一個和李逸如年紀相若的年輕人,轉動的雙目透着一股機靈和活力,卻欠缺了少許的沉穩和睿智。

“李忠?哼,下次再敢鬧,定要了你的狗命!”

李逸如轉眼間收劍回鞘,認出來人是家族內一個名叫李忠的從人。

“嘿嘿,下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忠吐了吐舌頭,帶着十分羨慕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營帳,卻對李逸如的警告並沒有太多的在意。

李逸如只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原來,這傢伙以前曾經和李逸如在一起念過家族的私塾,彼此算來也十分熟悉。

只是李逸如軍事上的天賦被風雨所賞識,便被帶着前來印月磨礪,後來更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憑藉着戰功打下了這一片大好河山,這才從李氏家族衆多的年輕弟子和風雨軍的將士中脫穎而出,成爲了家族和風雨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不過雖然彼此的地位已經天差地別,但是兩年前李逸如意外重逢了充當家族信使的李忠時,卻十分高興,頗懷念昔日的歲月,有意將他收做了心腹,讓他成爲自己和李中慧之間聯繫的密使。

“少爺,夫人要小的交給您一封信!”

雖然頗受寵信,李忠卻也知道分寸,當下嘻笑過後,未等李逸如發問,便趕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

李逸如信手展開,卻吃驚地發現這是一封只有兩個字的信——“小心!”

鮮血書寫的大字,在雪白的紙上格外醒目,並且散發着淡淡的腥味。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正當自己全力備戰的時候,姐姐居然會派死士不遠千里送來這麼一封沒頭沒尾的密函。

聖龍發生了什麼?

年輕的總督無法想像,究竟是怎樣的危機,讓一向從容面對各種困難的姐姐,竟然無暇或者不能夠將事情陳述清楚,而是採用如此隱晦的方式傳遞給自己。

“嘻嘻,少爺你不必擔心,夫人吩咐小的前來時,正好陪着宰相大人狩獵,倉促間找不到筆墨,便沾了那獸血寫下來,讓小的交給少爺你!”眼見李逸如神情緊張,李忠趕緊解釋道。

“哼!”

李逸如頗爲不滿地冷哼了一聲,瞪了一下這個說話只說一半的傢伙,心中卻是稍稍鬆了一口氣,轉而問道:“姐姐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李忠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當時宰相大人正在等夫人一起會見幾位大人,所以夫人只是很匆忙地叮囑小的轉告少爺,務必遵循宰相的吩咐,同時此次會聖龍,不必去京城了,直接前往高唐即可!”

“高唐?”李逸如心中一驚,說道:“難道宰相不準備在聖京接受天下的慶賀?”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如今咱們帝國一方面正準備對北面用兵,另一方面西南半島、江南、印月最近都烽火連連,百姓們都私下裡猜測,宰相恐怕會親自披掛上陣,不會有時間待在聖京了!”李忠撓了撓頭說道。

“親自披掛上陣……”

李逸如信手彈了彈案几,這個動作原本是他刻意模仿風雨的,不過多年用下來竟也成了習慣。

“少爺,有什麼不對的?”

李忠小心翼翼地望着李逸如,他原本倒不覺得有什麼大事,如今眼見李逸如神情嚴肅,心裡也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噢,沒什麼!”

李逸如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搖頭道。

風雨可能要親自披掛上陣的猜測,倒是很符合這位宰相一向的風格,只是這樣一來,還需要如此大費周折的讓自己返回聖龍嗎?

這個疑慮讓李逸如心中“咯答”了一下,不過眼見面前的李忠,顯然不可能解答自己的疑問,當下李逸如也不再說什麼,轉而詢問道:“最近聖龍有什麼大的戰事發生?”

“總的來說還好!秋裡大將軍這兩年來連續對遼東用兵,尤其是最近大破呼蘭十萬兵馬,滅渤海、室韋、建州等十餘小國,兵鋒一度直指……直指高麗的都城平壤!”

眼見李逸如嚴肅起來,李忠也正色答道,只不過和衆多李氏家族的年輕子弟一樣,他們自幼生長在聖龍,早就已經忘卻了自己還是高麗的亡國後裔,因此話到嘴邊方纔省起此事,略略有些停頓,但是對於故國的興衰,卻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關注。

“什麼?”

李逸如微微一愣。

和李忠一樣,他絲毫都沒有關心高麗的事情,反而對於秋里居然在這之前,便頻頻用兵遼東而大感驚訝,完全粉碎了他原先以爲風雨多路兵馬同時出擊的想法。

“是啊,這兩年聖龍基本偃旗息鼓、休養生息,只有秋帥不時對遼東出擊,不過也是各有損傷,直到一個多月前方纔有大捷傳來!”李忠說道。

“一個多月前?”

李逸如低聲地喃喃,心中卻豁然開朗。

看來,風雨的確壓根就沒有打算真的動用百萬大軍進行扇形攻擊,這雖然聲勢驚人,規模宏大,然而畢竟兵者兇險,如此傾全國之力的雷霆一擊,若是奏效還好,如果一旦敗北,則整個帝國的元氣,恐怕沒有幾十年時間便不會輕易恢復。

以風雨的頭腦和眼光,想必也不會輕易嘗試。

那麼最好的策略,無疑是在邊境保持強勢的威懾,牽制呼蘭大軍,同時精選強悍的兵馬從一個戰線出擊,勝則擴大戰果,不利則退回邊關,反正如今帝國的三大名關都已經收復,有這樣的後方保障,帝國早已經立於進退自如的不敗之地。

麥堅人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生怕已經衰弱了的呼蘭帝國因此被聖龍壓過去,這才匆忙組建了這個反聖龍同盟,四面出擊,期望牽制住聖龍帝國擴張的步伐,以便維繫原先對他十分有利的戰略平衡。

不過,風雨面對這樣的情形將會如何應對,以及自己這次被召回,究竟是不是要被風雨任命爲出征呼蘭帝國的大將,還是另有目的?

李逸如依舊感覺一頭霧水,難以把握。

“好了,你現在便先行一步,替我前去聖京找高鳳陽大人,讓他給我準備好銀兩和珠寶,我這次回去隨時都要用!”

想得頭有些疼了,李逸如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先拋開這件事情再說,先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好。

這一次他實在不知道風雨的心意如何,所以也不敢太過於張揚。

幸好這幾年來聖龍遠征軍和高鳳陽的陶朱錢莊之間關係十分融洽,彼此暗地裡做了好幾樁大生意,因此李逸如在陶朱錢莊存下了不少錢,也事先寄放了很多聖龍所沒有的奇珍異寶,如今倒是恰好派上用場,令李逸如不由有些得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放心吧,夫人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小的來之前,便見到高鳳陽大人專門撥了五百萬兩銀子和整整三車的奇珍異寶,悄悄運送到了大人在聖京的府第!”

李忠笑嘻嘻地說道:“其實,朝中大人們誰不知道少爺您是夫人的族弟,又是宰相的愛將,送給他們那是天大的面子,就算不送,誰又敢拿少爺您怎樣?”

“一派胡言!”

李逸如嘴裡罵着,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被李忠這麼一說,想想也是。

不管怎樣,朝中有姐姐李中慧暗中,又有高鳳陽的錢財支援,而且風雨一向都很器重自己,如今印月戰事進展也頗爲順利,似乎實在沒有什麼被人攻擊的要命把柄,李逸如不由有些好笑自己的多慮。

“聖龍,我回來了!”

李逸如的眉宇間,重新煥發出自信和飛揚,想着馬上又可以見到自己一直都很欽佩的姐姐,以及敬若神人的風雨,還有很可能會被委以重任,縱橫馳騁在沙場開疆拓土建立殊勳,李逸如的心中便不由揮去了對於印月的不捨,反倒滿是躍躍欲試的衝動。

美麗的湖泊在雪山的腳下,在圍繞牧草和羊羣的地方,連接着草原與天空的空白。

湖面寬闊遼遠,像一彎新月,一面擁抱草原,一面依偎雪山。

近處湖水閃着幽藍的光,一浪浪地卷向岸邊,淘盡了泥沙,隨便抓一把湖邊的石子,乾淨得想把它吞下去,遠處的湖面則淹沒在煙雲之中,縹緲浩瀚,充滿了神奇。

一個白衣的年輕人正坐在不遠處的山丘上,靜靜地觀望着前方的湖泊。

在他的周圍,戰車、鐵騎和刀劍,數千人馬將彈丸之地圍得水泄不通,將小小的山丘變成了鐵桶一般的防線,然而無論是戰士還是馬匹,都沒有一絲半毫的聲響,所有的眼睛都全神貫注地關注着那個年輕人,眼神中充滿了五體投地的崇拜,還有赴湯蹈火的狂熱。

“夫君,你在想什麼?”

李中慧輕輕地走到風雨身邊,依偎着風雨坐下,目光也同樣投向了前方美麗的湖泊。

號稱高唐第一湖的納木措,此刻正是新年大拜,湖邊數不清的瑪尼堆,堆着轉湖的人們數不清的願望,湖邊的礁石上也刻着“嗡唄呢咪嘛哞”的六字真言,一切是那麼得熱鬧,充滿了生機。

“納木措果然不愧天湖之稱,一切都是原始的,需要我們用生命和靈魂來感覺神湖!”風雨淡淡地說道。

此刻的帝國宰相,沒有了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飛揚,也不見了廟堂內懾服羣臣的威嚴,卻像一個十足的書生,微閉着雙目,感受着湖光山色的靜謐。

“你發覺沒有,望着這裡,心中將沒有憂鬱,沒有傷感,也沒有浮躁,心透明得像水晶,鮮紅地跳蕩在陽光之下,紅塵路已經留在納根山口的那一邊。

“恍惚間,人生竟變得如此的簡單,不需要祈禱,也不需要忘記,熟悉的生活也恍如前塵往事。沒想過要在湖上泛舟,也沒有想過要變成一條湖中的魚,只想是一隻鷹,飛翔之後,再在礁石上守護。

“納木措沒有半點的造作,也不需要想像來豐富,更不需要語言來修飾,它在遠離人羣的地方,是欲乘風飛去的地方,是天涯潔淨處,是天盡頭……”

“宰相大人,東北捷報,秋帥已經拿下盛京,呼蘭東院大王以下十五萬大軍覆沒,十七州一百七十萬人口盡歸我聖龍!”

便在這時,遠處飛揚的塵沙中馳來了報信的快騎。

風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很不甘自己難得的好心情就這樣被打擾,不過處理軍政大事,卻也是帝國宰相所必需的分內之事,由不得他推託。

“嘉獎秋裡!”

風雨站起了身子,沉思片刻下令道:“告訴秋裡,這次大軍不必再撤回幽雲關,就地駐紮準備防禦呼蘭人的反攻;同時善待那些歸屬的酋長,從今往後遼東的土地便是我聖龍的疆域,只要他們願意成爲我聖龍帝國的子民,按期交納貢奉,儘可以保全原先的地位,帝國也將開放商埠,和他們進行商品的交易。

“此外,命令吏部和兵部,加緊考覈將士們的戰績,凡有戰功者,便可以盡獲關外的土地和爵位,原本居住在遼東的人口,以後就不必遷徙回帝國了,悉數賞給有功之臣便是!”

“宰相英明,如此一來,很多將士也就不必抱怨獲得沒有人煙的荒地,而不願意領受賞賜了!”

李中彗微微地一笑,站起來說道。

這段時日以來,關於功臣的封賞,一直都困擾着帝國宰相。

風雨不願意讓帝國重新循環到豪門大肆兼併土地、貧民走投無路、玉石俱焚的舊路上來,尤其是六年前秋裡在幽燕的巨大勝利,更是讓始作俑者的風雨也暗自心驚,因此早就有心用新徵服的土地,作爲對功臣的封賞。

不過,這個方案顯然遭到了很多保守官員們的反對,他們擔憂帝國會走上窮兵黷武的道路,更不願意離開繁華的帝國內地,前往被視作不毛之地的新佔領區。

而前兩年遼東戰局的起伏,也讓那些征服的土地朝夕易手,十分不安全,因此,很多將士寧願將得到的封賞,低價賣給那些投機的商團,只有李中慧和高鳳陽下的商團,看到了其中的商機,暗中聯手操作的陶朱錢莊,便是其中最大的買家。

因此,當風雨終於決定將關外的土地,正式劃入聖龍帝國的疆域,並且不再如前兩年那樣,僅僅是定期出兵關外,即便打勝了也只是將獲得的財富和人口遷入關內,以此消耗呼蘭帝國的實力之後,李中慧便立刻知道,這一次擁有着風雨軍官方背景的陶朱錢莊,將再次成爲大贏家,獲得前兩年風險投資的巨大回報。

而身爲陶朱錢莊大股東的李氏家族,也將獲益匪淺,既包括經濟方面,也包括了朝廷的權力鬥爭。

“之前,秋裡在遼東獲勝之後遷徙人口,那是因爲我們還沒有準備和呼蘭帝國決戰,因此不想將寶貴的兵力浪費在那些冰天雪地之中。

“不過現在不同,不僅是遼東,以後還有大漠草原,都必須囊括在帝國的疆域之內,有功的將士和貴族也不準再封賞在帝國的內地,他們要想獲得領地,就必須用刀劍去征服,去開拓,只有爲帝國開疆拓土者,方纔能夠享有榮譽和財富!”

風雨瞥了妻子一眼,傲然說道。

他也很清楚,陶朱錢莊這些年來半公開進行的生意。

歐靜爲首的清流派,強烈反對推行這項新政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擔心這些貪圖利益的商人將嚴重動搖聖龍的國本。

只是當時迫於國力的限制,無力大規模發動對呼蘭的戰爭,也就無法以朝廷的力量來固守奪取的土地。

而且當時百廢待興的聖龍國內,急需大規模的資金重建,甚至都無法撥出大量的款項來賞賜征戰有功的將士,因此商人們的這種冒險投機,不僅可以讓戰士們間接獲得金錢方面的補償,更可以利用商團的僱傭兵,保全那些已經奪取的領土,所以風雨不得不睜眼閉眼的默許和容忍。

“中慧以爲,新徵服土地百廢待興,應該讓高鳳陽撥出專款,低息貸款給那些獲取采邑的主人,加緊生產和開墾,同時命令戶部配合相關部門進行定期覈查,建設有功者賞,投機買賣者嚴懲!

“以後,更要嚴格限制那些土地的買賣,防止奸商利用有功將士們的困頓,低價收購這些英雄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財富,坐享漁利,嚴重影響軍隊的士氣人心!

“此外,既然如今賞賜給將士們的土地將由朝廷予以安全的保障,那麼擁有私兵的規模必須加以限制!”李中慧補充說道。

李中慧太瞭解風雨了,她清楚風雨雖然並不以爲重商影響到所謂的仁義道德,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卻也不願意逐利的商人令軍隊的士氣下降,讓那些原本純樸的農家子弟追求安逸而不再忠勇勤勉;至於擁有私兵的豪強實力膨脹,更是風雨所堅決不能夠容忍的。

所以,之前的默許只不過是暫時的,維護軍隊的忠誠和戰鬥力,以及防範地方豪強的過度強大,卻是風雨不可動搖的底線。

既然陶朱錢莊如今已經賺取了很多,李中慧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遠勝於風雨自己制定出更爲嚴厲的政策。

“難得中慧你這麼想,風雨便更有信心推行這項政策了!”果然,風雨的語氣漸漸轉緩,柔和地說道。

“中慧幫助夫君,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中慧眼見風雨心情不錯,試探着說道:“既然夫君已經決心要鞏固遼東的領土,那麼勢必會和呼蘭大軍發生衝突,中慧以爲,是否該及早出動倫玉關的兵馬,以減輕秋裡將軍的壓力。

“雖然夫君當初以多路兵馬並進的聲勢,迷惑住了呼蘭人,讓他們以爲真正發起攻擊並且大張旗鼓的東線,反而不是夫君重拳出擊的所在,因而調集主力全線防範倫玉關的動向,結果被秋裡將軍乘虛奪取了遼東,然而如今想必他們也將明白過來,一旦舉國兵力東進,以秋風軍一軍的兵力,恐怕很難抵擋住草原的這些虎狼之師!”

“怎麼,你是想替逸如當說客?”

風雨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舉賢不避親!中慧只是覺得以逸如的資歷和能力,完全適合這個任命!”

李中慧坦然地道,並沒有因爲風雨的反問而回避。

“呵呵,東海有島夷,北山皆仇怨!”風雨嘆了一口氣:“放眼天下,麥堅方興未艾,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聖龍帝國太太平平解決掉呼蘭人,然後全力以赴爭奪天下霸權的!

“聖龍無論是否主動出擊,都必然面臨着麥堅人四面編織的牽制,能夠再現昔日的雄威,就看我們能否在抵擋住麥堅各條戰線的進攻同時,有條不紊地調整我們的戰略空間!這便如同走鋼絲一般,稍有不慎,棋差一招,滿盤皆輸啊!

“倫玉關的兵馬彙集了帝國最精銳的軍隊,也是帝國最後的殺着,究竟怎麼調動,何時調動,這兩天來我一直寢食難安,無法決斷,生怕一旦決策失誤,將這支帝國的精銳陷入了戰爭的泥沼,便會導致整個帝國萬劫不復!”

“中慧明白,無論怎樣的軍隊,能夠產生最大威力的時候,便是將發未發之際,可是如今整盤棋局已經下到這般地步,卻非逼得夫君在對手尚有後招的情形下出動主力,也難怪夫君不安!”

李中慧善解人意的依偎在風雨的身邊,安慰道:“幸好眼下我們聖龍的局勢並不差,雖然安宇人和交趾人最近在西南和東南頗爲猖獗,但是不足以動搖帝國的根本。

“逸如在印月更是力挽狂瀾,挫敗了聯軍的進攻,甚至還主動出擊,扭轉了戰局,只需要我們擊敗了呼蘭人,放眼整個大陸誰是敵手,諒那麥堅人雖然海上稱雄,難道還真敢在陸地上和聖龍帝國的軍團對決不成?”

“你太小看麥堅人了。據云濟說,麥堅人的劍士軍團十分厲害,而且自有一套獨特的作戰方式,當年連西大陸第一強國,都在這支劍士軍團下吃了大虧,可輕視不得!”風雨搖了搖頭,謹慎地說道。

這次麥堅人聯合了各國牽制聖龍,避免聖龍帝國消滅了呼蘭帝國一枝獨大的局面出現,從戰略上,風雨十分理解這樣的策略,然而正是如李中慧所說的,如今的戰局未免對聖龍太順利了,卻讓風雨總感覺有些忐忑,直覺到麥堅人似乎不會計僅於此,所以對於出動聚集在倫玉關的帝國主力,始終都有些猶豫不決。

“雲濟?”

李中慧聽到了這個名字之後,略略有些皺眉。

這幾年,聖龍帝國除了秋裡頻頻出兵東北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的戰事,對於李氏家族來說,感覺威脅最大的,卻不再是歐靜爲首的清流派,而是日漸崛起的新風雲世家。

這些主要由麥堅風雲世家而來的年輕人,和聖龍原本一些特立獨行的官員們組成的集團,個個精力充沛,而且滿腦子都是奇怪的點子。

如今在朝以雲濟爲首,在軍隊以風天華爲首,在野則以王姚爲首,又是推行新政,又是創辦瓦報,又是嘗試新的練軍,好不熱鬧,雖然因此引發了清流派和李氏家族的聯合抵制,但是李中慧心中卻隱隱感到了其中巨大的威脅。

這一次,風天華代替李逸如出任印月總督,便被很多人看成是新風雲世家的一次勝利,而李中慧更爲擔心的,卻是王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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