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蕭頷首,神情卻有幾分難掩的傷痛。
這一個月裡,他確實是出京去查自己的身份了,可惜一無所獲。
他本欲上凌雲寺找師傅問清楚,可師傅和慧遠大師都出門雲遊去了。而父親又什麼也不願意多說什麼。他查了這麼久,除了知道自己的確不是丞相之子,還有霍家的人三年前也曾查過此事,便什麼也沒有了。
無奈,他只能冒險入宮,一來探望霍承歡,二來也是想問清楚她當年到底查到了什麼。
他的能力有限,查起來自然沒有霍承歡快,況且霍承歡還是靠他手中的證據,足足用了三四個月才查到的眉目,曲靖蕭能在一個月內查到霍承歡和自己不是丞相之子,已是十分的不易。
“蕭哥哥是有什麼話要與阿歡說嗎?”她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曲靖蕭從未在她面前這般爲難的模樣。
曲靖蕭只是頷首。猶豫一陣,還是說道:“阿歡知道我的身世對不對?”
霍承歡愕然。沒想到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是她沒料到會這麼的快。但聯想到林婉此次回來是與曲靖蕭一路,便又什麼都明白了。
那個女人果然是狠毒。爲了自己的利益,可以連自己的親身哥哥都利用,全然不顧蕭哥哥的感受。
曲靖蕭看她的表情,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他知道霍承歡不告訴他,定然是有她的理由,可心裡的疑惑和彷徨,還是令他忍不住的開口問道:“阿歡若是知道,能否坦白相告?”
霍承歡心中糾結。她倒不是害怕曲靖蕭怪罪於她,而是她太瞭解曲靖蕭的心性,若是他知曉真相,要怪也只會怪自己的一手促成,而不會去怨事情的起因。
“對不起,蕭哥哥。此事……”
‘難道真如林婉所說的那般,我與她是兄妹關係?我是樓蘭的王子?淑太妃是樓蘭的王后?而我逼死了自己的母后,還讓親身妹妹深陷泥潭?’
可這些話,他到底是沒有問出口。他看的出來霍承歡眼中的爲難,而他不願爲難她。只是,她這般爲難,卻更加的證實了他這段日子所查到的真相,也更加的證實了林婉所說的真相。即便他不想承認。
曲靖蕭離開之時,窗外的雨還在瓢潑。小小的油紙傘,遮擋不住他滿臉的陰霾。行至院門時,雨水已經浸溼了他幾寸長袍,又恰巧與提着糕點回來的秋水撞了滿懷。只是這次,他沒有做任何的停歇,直接出了院門朝宮外而去。
秋水有些恍惚,不明白來時的曲靖蕭滿臉的柔和和隱忍,也不明白他離去時的陰霾和失落。原本上揚着的脣角,也頓時收攏,秀眉緊蹙。
霍承歡深嘆,將窗戶的門窗關了起來。
這宮中,已無她想欣賞的景色。
臨近五月的冊封大典,霍承歡沒有任何動作,司禮官前來催促了幾次,皆被秋水拒之門外。當然,這是霍承歡的意思,否則秋水即便再大膽,也不敢不把皇上的話放在眼裡,可此時的霍承歡卻是什麼也不怕了。
她可以成全他們,但並不代表自己可以無動於衷到替他們主持婚禮。說她對他還有餘情也好,說她沒有骨氣也好,她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她便不想勉強自己做了。
五月,這是霍承歡這五年來,除了阿爹入獄那一次,第一次前去見楚墨殤。
這次無人攔她,也沒有攔住她的必要。
御書房的大門敞開,就連內室的窗戶也都大開着,明媚的光線從室外斑駁的斜灑進來,照在那對猶如金童玉女一般的男女身上,如同添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原來,他們看起來纔有般配二字。
她逼迫着自己沉穩的走進,一縷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明明是該令她感到溫暖的熱,此刻卻如同灼傷了她的皮膚。
那傷,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臣妾參見皇上。”她微微行禮,躲避了那一縷灼傷。可回到原來的位置,傷還在那裡,沒有挪動半分。
楚墨殤明顯有些意外,肩上附着的那雙凝脂暖玉,頓時令他有些不適。特別是看到霍承歡那雙尖銳的眸子時,他身子微怔,心裡竟然有幾分心虛,好似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般。但他很快便將那抹心虛掩藏起來。
笑話。他是皇帝,爲何要因這種事而感到心虛?況且,林婉本就將成爲他的……
“皇后前來,所爲何事?”他收回目光,想要再執筆,卻發現桌案上的鵝黃紙張,方纔已經被他手中的筆尖暈染了一大塊墨跡。
一塊黑點,令整張紙上面乾淨利落蒼勁有力的字體變得一無用處,甚至還平添了幾分醜陋。楚墨殤心底莫名的心煩意燥,卻強迫自己手中的筆繼續揮動着。
“臣妾聽聞江州地界近日來因雨水過多,令百姓心中惶恐再出現三年前的天災,所以此次特意前來請旨前去凌雲寺爲江州百姓祈福,還望皇上恩准。”
她這句話多少存在着幾分諷刺意味,所以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林婉的身上。
這名女子,經過三年的洗禮,早已不再是當年只會哭哭啼啼的模樣。她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令她眼前的男人心軟愧疚,更知道如何運用她的軟弱,最終贏得勝利。
霍承歡沒有掩飾自己眼底對林婉的諷刺和厭惡,楚墨殤亦沒有放過,所以他越發覺得霍承歡今日的說法是在重提舊事,也是在諷刺他當年的無能。
“皇后是爲百姓着想,此舉自然是妥當。只是再過幾日便是朕的納妃大典,難道皇后不欲參加?”
他這是在她的心口上撒鹽。
“難道在皇上眼中,您的納妃大典,比江州百姓的性命還要重要?”她言語譏諷。
楚墨殤一噎,面色已有幾分怒氣。
她身爲一宮之主,在納妃一事上,推三阻四,有意不給他面子,也不給林婉的面子。林婉勸他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她能陪在他身邊已經很滿足了,所以不敢要求太多。
她可知道他當時有多麼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