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三六涅槃（三）
離開聽宿閣，鳳城三人走到傷亭。
“說吧，你們什麼看法？”鳳城率先問道。
寶橋還有些雲裡霧裡，焰池雖然平時愛嘻嘻哈哈，但是她畢竟算是和流光接觸最多的人，說到剛纔那一幕，不得不讓她想起其他的事。
“咳，這個，有些事我可能要說一下。”
鳳城寶橋都盯着她。
“嗯，之前我跟小姐去宏國的時候，偶然看到兩個人。一個就是很像小姐的錦媛貴妃，還有一個是位病重的女子。好像昨天還是前天，小姐有寫信給桃溪，讓她找到那個病重的女子——哦，她已經死了，小姐讓桃溪找到她的墳墓，說是要將錦媛與她的合葬。這個如果你們沒聽懂的話，那我說說另一對。”
“另一對，一位是曾經的探花郎，一位是皇宮裡的畫師。不過探花郎是女兒身，現在她們兩個都住在一個叫‘舞起村’的地方——這些是小姐讓桃溪去查的，然後桃溪發現她們是以夫妻的名義在一起。小姐之前帶着流光去找錦媛的身邊物，去的就是這個‘舞起村’，她們回來後我們不是發現她們有什麼不同麼？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這麼重要的事……”鳳城眯起長眸慢聲道，“怎麼沒聽你說過？”
“這麼離奇的事，我沒想到和小姐有什麼關係啊！”焰池哇哇叫道，“小姐素愛管個閒事，我以爲這只是其中一樁而已……”
“等等……”寶橋猛然打斷，她從來時路旁折來幾朵連着枝葉的深紅色茶花。她先將其中一枝擺在一起，“花與葉，是不是常理？”
焰池點頭。
寶橋又將每枝的葉子都摘掉，將兩朵茶花擺攏在一起：“花與花，可以嗎？”
“擺着挺好看的！”焰池笑。
“你見過從來沒有生過綠葉，從發籽到開花，只有一莖一花的嗎？”寶橋一字一字地反問道。
焰池頓時傻了。
“綠葉配紅花，”鳳城拈起花來，“英雄配美人，這是自古的論斷。”
“可是……”焰池皺眉。
“對！”鳳城微微凝眸，“我們都知道，小姐她不能有七情六慾。”
“可是小姐有！”焰池掙扎道，“她會笑也會哭，有血也有淚。”
“好，那我們拆掉兩個字，”鳳城將一朵花的外花瓣撕掉，只剩下中間嬌嫩的倘未完全打開的花骨朵，“她不能有□□。”
焰池啞然，寶橋也陷入了沉默。
身爲知玉大師的使女，自然知道夙命身負什麼樣的命運。
“可是小姐怎麼會喜歡上流光呢……”寶橋抓頭。
鳳城慢慢地理着頭緒：“她遇到流光在後，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相愛在前……”
“難道是因爲小姐知道自己不能喜歡男人，所以……”焰池咂舌道。
“那爲什麼是她？”鳳城淡問。
焰池忍了忍，還是說道：“其實流光很不錯……”
“再不錯，和自己一樣都是女子，說喜歡就可以喜歡上的嗎？”
鳳城的話有些銳利了，導致話題僵住。
“現在的問題是，她好像真的很喜歡流光，”寶橋嘆氣道，“而且我們在這裡討論，除了得到這個結果外，還有什麼意義麼？”
“小姐的身份很特殊，她若是一時興起，想嚐個新鮮便讓她玩去。但如果她是當真，並且可以爲流光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價，你們怎麼看？”
“什麼叫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價？”寶橋不明白。
焰池當然知道鳳城說的是什麼：“寶橋，你不知道。流光用了鳳城的沐浴湯，不是痛得死去活來麼，小姐拿了轉移咒出來想替流光受苦。”
“什麼？”寶橋驚呼，幾乎不可置信。
而這樣一樣，便真正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流光……”寶橋喃喃道，“她是要回宏國做太子妃的人，對嗎？”
“那天你們也聽到了，小姐說了會幫她。”焰池立即求證。
對，那天三個人都有聽到，這便令人有些看不懂了。
如果夙命真的那麼喜歡晏流光，又爲什麼要放她回去？如果要幫她報仇，不是不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我們都還不夠了解她，”鳳城苦笑道，“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麼。”
“也許不夠了解她，但是自我做小姐的使女那一天開始，我的主人便只有夙命。她喜歡流光，我沒有理由可以反對。如果小姐覺得我們在身邊不夠，流光便有她存在的理由。”
焰池的話無疑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寶橋隨後也道：“這人世間希奇的事多了去了，也許是老天體諒小姐不能嘗人婦人母之味，所以天賜一個晏流光。”
“天賜……”鳳城念道，繼而吁了口氣笑了，“單純就是好，所以無畏。”
焰池寶橋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鳳城是誇她倆還是罵她倆。
“兩個傻丫頭，”鳳城伸手揉了揉她倆的頭，“你們說的對，天大地大，都沒有小姐大，她要的，我們就給她。”
焰池寶橋大喜，忙七嘴八舌地問道：
“那我們要不要幫小姐把流光留下來？”
“我們只管順其自然，看小姐的意思！”
“那萬一小姐真要把流光送去宏國怎麼辦？”
“她若捨得便捨得！”
“那小姐若捨不得呢？”
“這麼多年，你白跟着小姐了麼？”
“……”
“……”
三個人回到聽宿閣，聽說流光已經睡下，小姐去了羽園。
去到羽園，夙命正抓着一把穀子在喂鴿子。
夙命知道，經過剛纔那一幕，依鳳城的脾氣定然不會坐視不管，但不知她們統一了什麼樣的口徑。
可是沒想到她們到自己的身邊並沒有露出多麼嚴肅的臉色，而是喂鴿子的喂鴿子，逗弄其他動物的逗弄其他動物，完全是輕鬆的狀態。
這可有趣了！
夙命脣角輕輕翹起，白白浪費她準備好的措辭。
自這後，她們倒是更齊心協力地圍着流光轉起來。
燻蒸湯只一次是不夠的，配合着鳳城準備的一些膳食大補湯，又使用了好幾次。由於燻蒸湯不但可以治病還可以養顏，所以雲吊磐上上下下都嘗試起來。
而流光的變化更是顯而易見，後幾天裡，大家再看到流光時，雖不會像最初時看呆看傻，但眼神裡也是充滿了羨慕。
流光也在一點點接受自己脫胎換骨的變化，甚至接受別人的不一樣的目光。
這一日流光閒來無事穿過羽園到卷珠閣後的敗荷湖邊，湖裡荷花正值盛豔，清香之味沁人心脾。湖邊有座小竹橋伸到湖中間，流光一邊賞花一邊往橋頭走去。
她正看得入神，不妨焰池其實一直跟在她身後。
焰池早就看到她的身影，本來並不是要到這邊，但想了想，還是跟了過來。
今日山間一直有霧，敗荷湖中不敗荷，輕渺如紗的淺霧中，一湖新荷俏然簇立。
但立在橋頭的晏流光，卻尤勝許多。
焰池見過許多美人，卻從沒有見過流光如此遺世獨立的女子。
想曾經看到的流光，投井過、出走過，像刺蝟一樣的想要防衛自己，但是其實她本性簡單，本該不食人間煙火。
可爲人世上，哪裡能夠逃開衆多的牽絆，一想到流光要回去當太子妃爲她娘報仇，焰池心裡就有些堵得慌。
晏流光的手，不該沾染鮮血。
“流光……”
流光正看得入神，聽到叫聲，便喜得回眸笑道：“焰池，快來看看……”
眸轉流光，璀璨佳人。
焰池終於知道，八年前，太子爲何會說這樣的話。
走近流光，焰池打起精神：“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阿離呢？”
“我現在也不算是病人，”流光不好意思地道，“躺也躺太久了。”
“我們這裡的荷花，美嗎？”
“美，美極了！”流光不吝讚道。
“我們這裡的柳樹，也很漂亮吧？”焰池眨眼問道。
流光一愣，繼而腮上嫣紅，低聲哼哼：“嗯！”
“我們這裡，就連山上發的竹筍都水靈靈的呢。”焰池背倚竹橋，看着流光的側臉，“喜歡雲吊磐嗎？”
“喜歡！”流光轉頭又對她憨然笑道，“是世間最無憂無慮的地方。”
“對，”焰池點頭，“見多了世間的邪惡，就會想回到這裡來洗滌一下自己。”
流光聽焰池說話不似她平常的口吻，便定定地看着她。
“啊，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焰池突然挺起身來說道。
“哦。”流光一呆，她原以來焰池是有話要對她說。
焰池擺擺手，離開竹橋。
對，她原本是有話要說的，但是，還是不用了。難道她還能比小姐更瞭解流光嗎？流光要幹什麼，想呆在哪，最終也不由她說了算吧。
焰池繞過卷珠閣，看到夙命朝這邊走來。
“焰池？”夙命問道，“看到流光麼？”
“嗯，她在敗荷湖的竹橋上。”
“知道了。”
焰池回頭看着夙命朝敗荷湖走去，心中嘆道，只希望世間又多出的那一美人，真能憑添一段韻事！
那我們拆掉兩個字，”鳳城將一朵花的外花瓣撕掉，只剩下中間嬌嫩的倘未完全打開的花骨朵，“她不能有□□。”
——不知道鳳城說的是什麼的，其實是可以猜到的，答案在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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