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我“噌”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很堅決地說道:“不會怎麼想,陸隊。因爲,我不會退出這次行動的!”說完,我才發現自己的反應似乎過激了點。這下,陸洋川怕是更會誤會我的動機了吧。
“你是不是,對韓莘有什麼想法了?”果然,陸洋川真的這樣問了。
我表示無語地扯了扯嘴角。什麼想法啊?我怎麼會有什麼想法,又能有什麼想法?終究是不知道那些往事的局外人。要是陸洋川知道我的心裡有誰,就不會這樣說了。而他這樣問,無疑是在懷疑我的職業Cao守——這是我絕對無法容忍的。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己並沒有做出什麼違反紀律的事情,沒有必要退出來。再說了,貿然退出,韓莘肯定是會起疑的。我不想大家這麼久的部署變成徒勞無功的一件事。”
我雖然生氣,但還是耐着性子說出了我的理由。而這不單單是辯解,也是我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如果,我以緝毒大隊副隊長還有這次行動負責人的身份命令你退出呢?”我的解釋並沒有改變陸洋川的決定。沒想到,他非但不信任我,還用上級的身份來壓我。簡直豈有此理!我的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也忘記顧忌所謂上下級的界位了。
“那我會跟王隊申請,換一個聯絡員。”我也是寸步不讓地回答到。而我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爲我記得很清楚,王隊說過,這次的行動非我莫屬。
儘管到現在他也沒有告訴我箇中緣由,而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沒來得及進一步去細究。可要是陸洋川真的命令我退出,我也只好越過他,直接跟王隊申請了。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
本以爲這話會讓陸洋川更爲火大,我也做好了跟他對抗到底的準備。卻是沒有料到,聽了我的回答後,他只是皺着眉頭,用一種很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我,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一時又想不出說什麼打破這種沉默,只好別過了頭。
我撇了撇嘴,心裡十分不滿地嘀咕道:這樣不說話算什麼啊?是要我退出還是被我說服了?男人的心,當真是太平洋底的針!陸洋川是這樣,韓莘也是這樣。真搞不懂他們是怎麼想的,一個個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怎麼,真的以爲裝深沉很帥嗎?
“你坐下來,我跟你說點事情。要是聽完了你還是堅持要繼續行動,就當我剛纔沒問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洋川終於嘆了口氣,開口說到。
聽到他這樣服軟的語氣,又想到剛纔他眼中含淚的憂傷模樣,我的怒氣也是一下子沒了蹤影。也就安靜地坐到了凳子上,等着他的下文——我只是想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至於動搖,那是絕對絕對沒有可能的。
我坐下後,陸洋川就又擡眼看着天花板,開始了他的回憶,慢悠悠地說道:“我的父母也是緝毒警。在我十歲那年,他們出去執行任務,卻因爲被人出賣,任務失敗不說,他們也被毒販給殺害了。所以我從小就立志要做一名緝毒警,不僅僅是因爲恨,還有就是要繼續他們沒有完成的事情。
十年前,我也剛從警校出來。但跟你們不同的是,我們這一批學員從進警校開始就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將來會做臥底。畢業後,我被分到了緝毒大隊。
當時王隊還只是副隊長,也就三十來歲。你也知道,他對毒販雖然手下不留情,但對新人很照顧,大家都很喜歡他。而我因爲一直跟在他身邊出任務,所以我們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兄弟。甚至有時候,我會把他當成一個父親去敬重。”
陸洋川很平靜地說着這些,我的心裡卻已經激起了千層浪。我知道緝毒警是一份走在刀尖上的工作。無論是臥底抑或是明地裡的行動,無時無刻都是提着腦袋在做事。可是真的親耳聽到身邊人說自己的家破人亡,我還是忍不住滿心慼慼然,眼眶也是有些溫熱。
因爲,我很明白,這樣自揭瘡疤,有多痛!我不也是因爲經歷了類似的痛苦,纔在有一段時間變得那麼冷漠,那麼不可理喻嗎?要不是碰到陸叔叔跟阿姨,我怕是會一直留在那個組織裡。現在,也許就被“重點培養”成跟韓莘一樣的人了。可是……
“就算父母去世了,那其他的親戚呢?”關於這一點,我還是不理解。我是沒有,那他呢?
“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父母去世之後,我一直住在舅舅家裡。一開始他們對我視如己出,甚至對我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好。但這一切,在我開始接受臥底工作時,就沒有了。”陸洋川沒有再繼續對着天花板,眼神也不再放空,而是一臉慎重地望着我,說道:
“做臥底,就意味着要將一切與你有關的東西進行絕對的保密。不管是對家人,還是對自己的戰友。就算他們怎麼誤會你,也不管你有多委屈,都只能忍着。
而進到黑社會,你又會每時每刻面對着錢、權、色的誘惑,暴力的衝擊*
,再加上時不時涌起的孤立無援的無助感。你很快就會迷惑,自己的堅持有沒有意義。有些人就會因此而一沉不振,甘心與他們同流合污了。”
“陸隊,你沒有,我也不會的。”這一點,我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如果陸洋川是因爲這個而擔心,我想,我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他。到那時,他就會明白,我究竟是爲什麼會這麼堅持了。
“不只是這樣。”陸洋川並沒有因爲我的堅定而打消顧慮,而是繼續說道:“黑社會的那些人雖然都是些亡命之徒,但是他們之中也有很講江湖義氣的人。在裡面待得時間長了,也會碰到真心對待你的人。
可是,你要是堅持自己的立場,就必須利用他們,甚至早晚有一天會出賣他們。這種負罪的心理是最折磨人的。楊鑫,你剛纔不也問我,有沒有越到最後越下不了手的人嗎?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有。而且還是一個很愛我的女人。但在知道真相的時候,她接受不了,選擇了自殺。這也就是我一直沒有結婚的原因。”
說到這裡,陸洋川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迷離起來。我聽得出來,儘管他極力把話說得波瀾不驚,但心裡還是在意的很。我心裡的震驚絕不亞於剛纔聽到他提及自己的身世的那個時候。
那個女人,他應該還是深愛的吧。否則又怎麼會爲了她守到現在?更不會在提到她的時候,這麼一反常態地感傷。
年輕的心,要裝進一個人很容易,可是要忘記一個人,時間的長短卻是因人而異。很明顯,陸洋川是那個用了將近十年還是無法釋懷的人。沒想到我們,不單單是血型上的巧合,就連這方面,也是驚人得相似。
從前我只知道臥底的工作很危險,對於做臥底的人都視爲英雄去崇拜。但今天聽到他說這些,我對眼前這個男人,又多了份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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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本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情。可若是遇上愛不起,也擁有不起的人,很多人都會覺得,不如從未相遇吧。
但是,爲什麼要跟我說這個?難不成還是認爲我會淪陷嗎?我應該立即反駁的。可是爲什麼,在聽到他的故事之後,我竟然也有些遲疑了。
對於韓莘,我不也是因爲隱約有些不忍,纔會對陸洋川提出那個問題的嗎?即便不會變成愛情,也是會對韓莘充滿負罪感的吧?那麼,是不是意味着,我將來也要用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去讓傷口結痂呢?
我竟然,覺得膽怯跟猶豫了。我,還要繼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