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雀真的很奇怪。
我說的奇怪,指的是他說話奇怪。
有時他跟我說的話,讓我感覺,他好像認識我很久了,但有時候,他總是一副貿然的樣子,好像離我很遠,遠到我們真的未曾遇見。
我猜不透他。
比如現在。
我們又都安靜了下來,阿雀突然說:“我們回去吧,芭芭拉夫人該催了。”
我沒有回答。
“總不能又躡手躡腳回去吧。”他接着補充道。
我忍住想哭的衝動,顫抖着,試探着,有些神經質地問道:“你是方榷吧。---和我離過婚的方榷。”
一陣海風吹過,我身上的裙子被吹得鼓了起來,發出了呼呼的聲響。有些聒噪。
我把裙子按下去,坐直了身子,接着道:“是你吧,方榷。”
“嗯,是我。”阿雀輕輕地回答,轉身把我擁入懷中。
“你來這裡幹嘛啊,笨蛋。”我輕輕撫着他的背,腦海裡閃過和方榷的無數過擁抱。
“我想你了。”阿雀真的很配合我。
“騙人。你肯定是後悔了吧,你後悔和我分開了。是不是。”我一邊哭一邊說,感覺心臟像被什麼擊中一樣,隱隱刺痛。
“嗯,是啊,我真是混蛋,公司股東什麼的,哪裡有你重要呢。”阿雀柔柔的說,聲音好像能掐出水來。
我不小心把鼻涕眼淚全部都蹭到了阿雀的衣服上了,他還是緊緊地抱着我,就像以前方榷擁抱我一樣。
他的每一個擁抱都很真誠,真誠到讓人無法不留戀。
“混蛋。”我哭着哭着便笑了起來,心裡有一些很重的東西好像被放下了。
-----後來我們回去的路上,阿雀買了很多愛玉凍,我們帶回房子和芭芭拉夫人他們一起分享。
今天是週五晚上,芭芭拉夫人,阿里和小金,都圍在一樓的小隔間裡看電視,我和阿雀拎着幾碗愛玉凍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在看那天晚上我和阿雀一起看過的難懂的泰語電視劇。
我進去的時候,芭芭拉夫人的眼光一下掃到了我的臉上,她起身把我拉到一邊,問我是不是哭過,是不是被阿雀欺負了。
我笑了笑,看向正在給阿里和小金髮愛玉凍的阿雀,對芭芭拉夫人說什麼都沒發生,我很好。
芭芭拉夫人握着我的手,說她願意做我的傾聽者。
我在心裡偷笑,她是想聽八卦吧。
我點點頭笑着說好,然後把她拉回小隔間和大家一起享用快融化了的愛玉凍。
芭芭拉夫人跟我講解我看不懂的泰語電視劇的劇情,我懵懵懂懂地聽着,時不時和阿里吵幾句話,廣告時間的時候來到陽臺吹風。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心裡在想怎麼會有這麼醜的月亮,形狀彎曲尖細,還有幾朵陰魂不散的烏雲時不時纏繞在上面,懦弱又醜陋的月亮怎麼都甩不開他們。
阿雀拎着兩罐啤酒來陽臺找我,笑嘻嘻地說喝酒麼。
我接過他手裡不斷滲出冰水的啤酒罐,說:“廢話。”
“啊----好喝。”一口冰啤酒下肚之後,我忍不住如此感慨道。
“別喝太猛,他們都在呢。”阿雀轉頭衝房間裡的阿里和小金他們點點頭。
“放心,一罐啤酒醉不了我。”我咯咯笑了起來,發出了鄰居小孩一樣的笑聲。
“所以---剛剛有讓你好受一點麼?”阿雀喝了一口啤酒轉頭問我。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很亮,像星星一樣。
他向我投來的眼神很純粹很善良,我做不到對他說謊。
“嗯,謝謝你配合我啊。”我哀傷地說,又喝了一口辣辣的啤酒。
冰啤酒似乎沒讓我的壞心情好多少。
我只是宣泄了自己的情緒,但我並沒有變得釋然或者所謂的坦蕩。我只是感覺好像重新被什麼東西捆綁住了。
所謂的坦蕩釋然,我還要花很多很多時間才能做到。
或者永遠都做不到。
“明天你有空麼?週末---”我擡頭去問阿雀。
他眼裡閃着亮亮的光,好似以前家裡的狗狗盯着我的樣子,看上去滿懷期待,很好欺負。
“當然,你有什麼好安排麼,朋友---”他捏着啤酒罐問我,咧開嘴笑着,看上去更好欺負了。
“我打算清掃一下房間,你來幫忙?--”我奸詐地望着他,喝了一口冰啤酒。
“當然,需要什麼工具找芭芭拉夫人借吧。”
“嗯,回去吧,起風了,待會該着涼了,朋友。”
回到小隔間的時候,阿里已經躺在小金的大腿上睡着了,芭芭拉夫人也撐着下巴在打瞌睡,我讓啊小金把阿里抱回房間,給芭芭拉夫人蓋上了一張小毛毯,而後關掉電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因爲剛剛喝了冰啤酒,所以整個人的精神都很振奮,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我起身數羊。
快到凌晨三點才睡着,中途腳抽筋了兩次,我被噩夢驚醒,阿雀剛好來敲門,我一看時間,才發現又起晚了,鬧鐘響了三次我都沒聽到,現在已經九點半了。
芭芭拉夫人又該怪我了。
“阿雀,早啊--也不早了。”我下牀越過地上亂七八糟堆放着的亂七八糟的雜物,給阿雀開門後迷迷糊糊地跟他打招呼。
他端着盤子站在門外,衝我挑挑眉。
“以後不要對我做這個表情。”
我一邊說一邊側身把他讓進來。
“爲什麼?因爲很像?”
我把地上的雜物踢開,給阿雀讓出一條路來。
“嗯,因爲很像。”我彎腰拾起一片不知道從哪裡飄進來的枯樹葉,把它扔到了垃圾桶裡。
腰突然有些痠疼,閃過一陣刺痛,我站直後輕輕捶了幾下,想着以前就算是一整夜睡姿不正常,腰部肌肉也從不會這麼疼。
“給你帶了早餐--是我求着芭芭拉夫人給你留的。”阿雀把手裡的盤子遞給了我。
“知道了,謝啦朋友。”我用叉子叉起一塊午餐肉送到嘴裡咀嚼,一股酸酸的液體在我嘴裡氾濫開來。
阿雀坐在雜亂的地板上讓我多吃點。
我費力地嚼着焦焦的午餐肉,那股酸酸的液體更加肆無忌憚地在我嘴裡橫行霸道,直到我完全受不了之後。
我跑進了衛生間對着馬桶開始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