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說話,秋暝倒先開口了。
“方榷。再不來,你家這位今晚可要睡我這了。”秋暝挑釁地衝方榷挑挑眉,結果一下就被衝進來的方榷從地上抓起來,扔到了外面。
“好好好,你們好好聊,我就不打擾了。”
我不敢擡頭去看方榷,手裡捏着茶杯,手心被杯子表面凸出的花紋硌得生疼。
接着是關門的聲音。
我突然好緊張好緊張,而且感覺好像是隔了一個多世紀才和方榷相見。
他沒有在我面前坐下,而是不動聲色地走到我身後停住腳步。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於是更緊張了。
第一次來方榷的公司面試時都沒有這麼緊張。
他應該不知道我今天去公司裡找過他了吧。
不對,他應該知道了,不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真是緊張糊塗了,要死,要死。
這麼忐忑地想着,一雙大手突然從我的背後攏過來,把我緊緊抱住。
不用想也知道是剛纔走到我身後的方榷。
他就那樣抱着我,把他的嘴脣貼在我的肩膀上,細細地呼吸,空氣裡安靜得像全世界所有人都死掉了。
我們就像在這世上僅存的兩個人。
互相取暖,無需言語。
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呆呆地讓方榷抱着。
在他表明立場之前,我不會做出任何和他親近的動作,省得讓他誤以爲我有要和好的跡象。
可是轉念一想,不和好的話,我好像會是更痛苦的那個人。
但一想到他和許倩的那副情景,我實在無法擺脫。
即使秋暝已經跟我明確地解釋過了,但這不一樣。
我要從方榷口裡聽到我想聽的,然後再走程序和好。
就像別的情侶一樣。
我奢望正常。
方榷渾身暖呼呼地,就像一個保溫袋一樣緊緊貼在我的後背。
不得不承認,我不僅沒用,我全身的細胞更沒用。
方榷的這一抱就像ATP補給器,渾身的細胞頓時貪婪地汲取着能量歡呼罷工,讓我一下子放鬆下來。
我好希望他說點什麼,如果他的解釋很長很長,我就一直聽着,直到他講完。
我會源源不斷地拿出好多好多耐心,就像小孩突然從某個角落裡掏出偷藏了一年的糖果那樣多,認真傾聽方榷對我的交代。
終究還是我打破了沉默。
我不帶太多的希望開口諷刺道:“今天和許倩玩得開心吧。”
我本來沒打算冷嘲熱諷的,可是一開口就成了這樣,我自己也無法控制。
感性總是能戰勝不堪一擊的理性,這在我身上是始終不變的真理。
也許只有我不愛方榷了,理性才能坐上冠軍的寶座吧。
“方總,約會情人也要選好地方啊,辦公室耳目衆多,我看你家裡就不錯,”方榷抱着我的手鬆了一下,但沒有放開我。
“下次直接帶到家裡吧,在辦公室裡還要躲躲藏藏到浴室裡,多不方便。”
我簡直想要掐死自己。
沒經過大腦的任何一條神經元,我幾乎脫口而出這些話,並且感覺很爽。
是帶着自責的爽,但有報復的快感。
原來我嫉妒起來可以這麼噁心,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也許是因爲之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引起我這麼劇烈的嫉妒情緒,所以這一面尚且未被我自己挖掘。
方榷好像被我嚇到了,聽到我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他倏地鬆開了懷抱。
我的保溫袋沒了,我好冷。
冷空氣頓時把我包裹,還毫不留情地鞭打我身上的細胞起來工作產熱,於是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方榷坐到我對面,直直地注視着我。
我也終於敢擡起頭直視他。
啊,他不是被我嚇到啊,他是在想,馮禮,你怎麼敢這麼對我說話。
是的,方榷他對我的感情裡總是帶着一種抹之不去的霸道,以及明確的從屬關係。
我在下,他在上。
不止是在工作上,感情上也是這樣。
我們的感情關係只是工作關係的衍生體。
退一萬步想想,要是沒有這份秘書工作,我又如何遇到方榷,如何認識他和他走到今天呢。
我這種階層的人,怕是一輩子都沒機會跟他搭上話。
而他也只是我在電視上看到商業新聞時偶爾會感嘆幾句好帥好厲害好有錢的對象而已。
被愛衝昏了頭腦,我努力洗腦自己和他變得對等,到頭來一個許倩就可以毀滅我精心佈置的一切。
我簡直是太可笑可悲了。
說不定秋暝深解這些道理,所以編造出剛纔那個荒唐的故事來寬慰我。
許倩纔是該和方榷在一起的那一個吧。
“你今天都看到了什麼?”方榷交叉着手指,抵在嘴脣前,緩緩地對我說道。
我都快哭了,他居然這麼淡定,好氣。
他難道聽不出我的聲音在顫抖麼。
不,我全身都在顫抖。
切,懦弱的人才哭,我不哭,至少不要在方榷面前哭。
我在桌子底下用指甲掐着自己手心的肉,用痛覺沖刷悲傷,努力不要激活蓄勢待發的淚腺。
指甲的長度剛好能讓我產生最大的痛感。
所以我真的忍住了沒哭。
心痛沒能戰勝肉體的痛。
“你想要看我把看到的一字一句說出來是麼?”我歪着頭瞪他,越瞪越生氣,簡直要炸掉了。
好想把他從窗戶踢下去。
“是。”方榷定定地看着我,低沉地回答。
他瘋了麼,要和我攤牌也不要用這種辦法刺激我好嗎。
我一拍桌子,從地板上撐着膝蓋半跪起來,粗暴地扯下方榷的襯衫衣領,把他半個肩膀露出來。
果然,上面的吻痕還在,紅紅的。
也許是我扯襯衫的力氣太大了,衣服最上面的一粒鈕釦彈了出來而且劃傷了我的食指。
傷口意外地深,幾滴鮮紅的血滴在了雪白的襯衫上。
我忙收回手,用另一隻手捂着。
好痛。
裂開的傷口很痛。
“這是許倩留下的吧?我今天看到你們在浴室,她對着沒穿上衣的你又親又抱。”
我忍着流血的食指傳來的陣陣刺痛,咬牙切齒地質疑面前一臉無辜的方榷。
空氣彷彿靜止了三秒。
方榷眨巴着好看的眼睛,接着自然地拉過我受傷的手,用幾張紙巾按着細小的傷口。
“那確實是許倩留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配合地擡起頭迎合我的眼神。
“事情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