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清幽,衆人走過小橋,彷彿置身於山水之間。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無雙樓裡竟然燈火通明,隱約還能聽到笑聲傳來,陸子安怔住了。
跟在他身後啃蘋果的沈曼歌哦了一聲:“對了,月白她們還在拍電影呢。”
管先生連忙道:“啊,那我們不進去了吧,就在這外面也是一樣的。”
“噫?陸大師?”頭頂傳來一聲驚呼,衆人就看到一片淺粉裙角一閃而過,然後屋裡傳來叮咚腳步聲。
門很快就被打開,一美貌女子身着粉色舞裙輕盈地走了出來。
每一步都極爲嫺雅,身段優美,但是卻總感覺有種奇怪的感覺。
陸子安微微皺眉,這是誰?
看出他的疑惑,沈曼歌咬了口蘋果:“這是孫姝,是個演員,來跳舞的。”
正羞澀地垂着頭,準備慢慢擡起頭將最好的側臉視角留給陸子安的孫姝喉嚨哽住了。
一口老血!
她費了多大勁,纔好不容易爭取到一個名額。
苦守了這麼多天,總算是讓她等到了和陸子安的見面。
結果,沈曼歌十二個字就把她給打發了?
陸子安收回目光,平靜地道:“我進去看看。”
“陸大師!”孫姝叫住他,有些躊躇地道:“這個,正在關鍵的時候……”
“沒事。”沈曼歌繼續啃蘋果,咔嚓咔嚓,徑直掠過孫姝朝裡面走去:“小李子?在嗎?”
有人迅速應道:“哎!在呢!”
一妹子從後面小跑過來,眼睛亮晶晶地:“曼曼姐,什麼事呀。”
“哦,沒什麼,就想問問你們今天拍得怎麼樣了?”
妹子搖搖頭:“還是不行,導演生氣了,說今天不拍了!”
沈曼歌將手裡的蘋果梗扔進垃圾桶,擦了擦手:“哦,這樣啊。”
旁邊的孫姝面色有些發白,張了張嘴,想挽回一下,裡面卻涌出一大羣人。
走在最前頭的正是月白,她邊走邊扶着頭上的簪子,一擡頭看到了沈曼歌,隨即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嗨,曼曼。”
“月白,拍完啦?”沈曼歌也笑了起來,與她說了一下這邊的情況。
月白這纔看到臺階下站着的衆人,連忙請他們進來:“我這就安排人騰地方……”
“不用。”陸子安指了指門外:“我們是想拿些椅子出去。”
很快地,導演也收到了消息,連忙趕了出來。
他也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麼多音樂界的大師,雖然勉強維持着鎮定,但內心已經笑開了。
這都是人脈啊!
迅速有人幫忙搬了椅子出去,其他大師都各自挑了位置坐了,管先生卻一直盯着月白看。
“管先生。”月白倒是落落大方隨他看。
管先生點點頭:“排的是古典舞?”
“啊,對。”
管先生目光轉向旁邊沒說話的沈曼歌:“沈小姐會跳嗎?”
哎?怎麼扯到她身上了?
雖然有些莫名,但沈曼歌還是點點頭:“會啊,這幾天她們天天跳這個,看多了也就會跳了。”
“好好好。”管先生喜不自勝,看向陸子安:“陸大師,不如我們試試……《采薇》?”
《采薇》這曲子倒也簡單,於諸位大師來說算是入門級別。
陸子安看了眼沈曼歌,挑了挑眉:“好啊。”
他還沒看到過曼曼跳舞呢!
哎?沈曼歌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被月白拉了進去:“快,換裙子!”
導演迅速反應過來,吆喝道:“所有人各就各位,準備!”
管先生給陸子安遞了支竹笛,微笑道:“只能委屈陸大師了,哈哈,玉笛老奇是不會給你的了。”
“沒事。”陸子安把玩着這支竹笛,只憑手感就知道這笛子絕對是珍品:“事實上,沒有任何材質的笛子比得過竹笛。”
真正要發出笛子原聲,還得是竹笛,只是爲了樂團的統一他才做的玉笛而已。
所有人在其座位上落座,有身穿長裙的女子頭頂花籃,在上游灑下花瓣。
月華如水,月光照在波光細細的水面上,像給水面鋪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碎銀。
管先生指尖在琴絃上輕輕撥動,哪怕是試音也如同天籟。
之前那個女孩子在樓上說了句好了。
導演做了個手勢,無聲地退進了黑暗中。
燈光全暗。
沒有了燈光,園子裡反而更顯寧靜。
月光懶散地照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微風緩送,讓人不知不覺間便已經身心放鬆。
琴聲穿透時空而來,若隱若現,聲音低微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低沉的曲調,逐漸上揚,慢慢演變爲柔和和悲涼。
一列身着藍白色漸變舞裙的女子依次從暗中走出,踩着節拍,無憂無慮地邁着輕快的步伐。
月白輕啓脣瓣,聲音清亮柔雅:“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伴隨着她的歌聲,衆人輕輕舞動水袖。
藍色的袖子在月光照映下,柔和卻又清冷。
衆樂聲緩緩加入,完美的融合,彷彿排練過無數遍。
明明是五六月的采薇情景,衆人卻彷彿看到了冬至踏雪歸來的故人。
衆女聲音相附和:“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女孩兒腳步輕盈,舞姿動人,一擡手,一舉足,都洋溢着青春幸福的氣息。
曲調婉轉卻又略帶悲涼,衆人彷彿看到了從春到秋,薇菜由嫩而老的變化。
時光無情,戍卒思歸卻又知道,已經沒有了歸去的方向。
顛沛流離的困苦,物是人非的黯然憂傷,都隱在這音樂之中,在這舞步裡,在每位姑娘沉醉的眼眸裡。
而其中,又以沈曼歌的舞姿最爲動人。
因爲從平地換到了橋上,加上孫姝心裡藏着事,總想表現得最好,讓陸子安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卻越想舞步就越亂,不經意就出了差錯,好在沈曼歌總能及時補救,和月白互相配合着,以長袖替她遮掩。
倒不像是出了問題,而像是一早就這般排練好的一般。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沈曼歌以袖掩面,輕快地旋轉。
微風輕拂,有花瓣被襲捲而來,落在琴絃上,落在笛尾,落在裙邊。
月光溫柔地籠罩着她,凝固在一個看不清她面容的姿勢。
陸子安吹笛的手微微頓住,一時竟看得癡了。
流水潺潺,天地萬物都已經遠去,只有沈曼歌淡笑的眉眼,無比清晰。
有人感覺臉上有點癢,伸手一撫才發現有些微溼。
四季的輪迴,光陰的流逝,盡在這一曲之中。
而沉浸在姑娘舞步中的,除了思念的成長,更有生命走向蒼老的痕跡。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滿目讚歎。
“好啊!”導演毫不吝惜自己的讚賞:“沈小姐,你踩節拍踩得特別準,形象也特別好,有沒有興趣進軍演藝圈啊?”
沈曼歌輕笑,卻毫不留戀地婉拒了:“抱歉,我目前沒有這個想法。”
導演頗爲遺憾,卻也知道她不是自己能強求的,只能留了張名片給她。
連管先生也很是欣賞她們的舞蹈,原本臨時說加上舞蹈只是因爲月白的舞裙很不錯,卻沒想到給了他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很難得啊,有古典韻味,卻又有新的創意,大有漢唐樂舞的“翹袖折腰”的舞姿形象之優美。”管先生撫着鬍鬚與友人笑道:“你們這裙子是誰設計的?”
哎?
原以爲他會問別的,卻沒想到他一開口竟然是問裙子。
導演有些驚訝,卻又很快鎮定下來:“這正是沈小姐設計的裙子,原定的束腰襦裙,她說這樣的寬袖長裙更有仙氣。”
的確,全是高檔的綢緞,揮舞起來如雲如霧,自然更爲飄逸。
導演重新看了一遍,只覺喉嚨乾澀。
以他的閱歷來看,自己簡直是撿到了寶。
只是……
看着正在和管先生聊天的陸子安,導演猶豫了很久,還是趁着他們停止聊天的間隙,鼓起勇氣走了過來:“陸大師,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其他人在收拾樂器,陸子安沒什麼好收拾的,就跟着走了過去,溫和地道:“怎麼了?”
“那個……我剛纔有拍下來……”在陸子安面前,導演的巧舌如簧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乾脆地道:“就想問一下,能不能用到這次的電影裡面?”
怕被拒絕,他急急地道:“您放心,後期一定會做好效果,我也不會故意拿您做噱頭!”
陸子安倒不在意自己,反正他站在樹下邊,又沒燈光,肯定拍不到正臉。
他在意的是沈曼歌:“但是跳舞的……”
哎?原來陸大師並不在意自己,而是擔心沈曼歌?
“哦,您是說沈小姐吧?”導演連連拍着胸膛保證:“我剛纔有反覆看過,沈小姐只露了半張臉,半張!”
“那也不行……”
“我會後期加上煙霧,讓人看不清楚!”
這樣嗎?陸子安扭頭叫來沈曼歌問了一下:“你怎麼看?”
沈曼歌有過短暫幾秒的茫然,然後就樂了:“放到電影裡面?好啊!”
原以爲沒戲了,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導演眼睛蹭地亮了,各種許諾。
他心裡很清楚,他根本不需要拿無雙公子的名頭說事,剛纔這一舞曲,不管加到任何地方,都絕對是亮點!
導演心情無比歡暢,心滿意足地走了。
離開園子前,管先生略帶審度的目光始終跟隨着沈曼歌,經過了慎重而漫長的思考,纔在離開前攔住了沈曼歌:“沈小姐,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