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上班族而言,星期一無疑是個慘絕人寰的受難日,早上九點左右,我夢遊似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不期然,躍入眼簾的是一束巨大的紅玫瑰,我霎時精神一振,撲到鮮花的面前仔細欣賞,只見數不清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被粉色、白色花紙包裹着,交錯層疊出曼妙旖ni的波浪滾邊,看起來是那麼的嬌豔,那麼的迷人,那麼的觸目驚心!經過圍觀者的一番討論,估計這一束紅玫瑰至少有九百九十九朵!
我還沒從驚喜中回過神,我的助理祝美琪已經流着口水對我問道:“諾姐,你猜猜看,這束花到底是誰送給你的?”
聽她這麼一問,我蹙着眉想了一想,毫無頭緒,於是做了個茫然的表情。
祝美琪笑了一笑,給我一個提示:“不是小高總監(高澤)送來的。”
頓時,我的心頭掠過一絲失望,我懶得再猜,於是自嘲地回答:“可能是我爸爸送來的。”
祝美琪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幾秒後,方纔揭開謎底,原來這束花是辛子軒送來的,我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祝美琪趁機問我打算什麼時候把自己嫁出去,看她的表情就像是“路邊社”通訊員似的。我不由得囧着臉,打起新聞腔調:“在現在這個階段,我不方便向你透露太多。”
祝美琪吐了吐舌頭,半餉,突然挺胸收腹,對我提醒道:“諾姐,今天上午十點開常務例會,地點在五十五樓的視像會議室,根據會議大綱,估計要持續到下午五點才結束。”她的言下之意是午休時間又被剝削了。
我“嗯”了一聲,心裡越發的感到絕望,每逢星期一,總是迷失在會山會海里,抽身不得,無聊透頂,看來這一天也不例外。我擺一擺手,示意祝美琪可以出去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往外面看,這是個半晴半霧的四月天,我站在五十四樓上,足以體驗到神話中騰雲駕霧的感覺,湊巧這時有兩三朵淡雲飄過來,停留在我的眼前,懶洋洋的,慢吞吞的,彷彿在嘲笑我被關在這棟高樓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我感到厭倦不已,恨不能背脊上長一雙翅膀衝破這個鋼筋水泥牢籠。
我想,我大概已經患上了【星期一綜合症】。
正想得悽悽慘慘慼戚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了,看一看來電顯示,是辛子軒打來的,我醞釀一下情緒,清一清嗓子,然後打開翻蓋,用愉快的聲線搶先說道:“子軒,謝謝你送的花噢!你的花很壯觀!很有氣勢!”
當我說完了這句話,一秒後,聽見辛子軒在電話裡頭放聲大笑,笑得有點驚世駭俗,笑完了,他約我今天下班後一起吃晚飯,我問他到底有什麼開心的事情,他煞有介事的乾咳了一聲,回答:“今天是我到爸爸公司上班滿兩個月的紀念日,所以我想和你慶祝。”
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然後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呵呵地笑了幾聲,回答:“我想要領帶!”
我愣了一愣,然後答應了。掛上了電話,我看一看手錶,九點三十分,距離開會的時間不遠了,我匆匆忙忙補了妝,抄起手提電腦和私家茶杯,然後飛出了辦公室。
來到五十五樓視像會議室門前,已經聽見從裡面傳出嬉笑怒罵的聲音,這是JK集團的傳統,每逢例會,在會議召集人嚴俊到達之前,大家先來一個輕鬆愉快的“茶話會”,有吃有喝,有說有笑,算是熱身。
自然而然地,這次“茶話會”的主題圍繞着歐志勇和楊柳的婚禮展開,皆因在他們的婚禮上,超過半數賓客喝醉了,醜態畢露,洋相百出,大家正在評選【嘔吐得最精彩的人】,毫無疑問地,高澤大熱勝出!還記得,大前晚他喝多了,別出心裁地對着金魚缸嘔吐,把一缸漂亮的神仙魚活活薰死了。
高澤一點也不生氣,還一本正經地發表獲獎感受:“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和肯定,我會再接再厲的……”
話音未落,整個會議室笑得沸騰起來。
高亮一邊笑,一邊用挖苦似的口吻對高澤說道:“幸虧那晚我不在場,不然,恐怕我會忍不住把你塞進魚缸裡,然後用水泥封死……”高亮一說完,大家又笑得前俯後仰。
正笑着,嚴俊走進來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透着一股令人腿軟的氣勢,頓時,把肅穆的氣氛傳遍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大家立刻收斂起笑意,正襟危坐,不敢做聲。我下意識地打量一眼嚴俊,他還是穿着那套燙得一絲不苟的墨黑色西服,白色襯衣,深色圓點領帶,看起來是那麼的單調,那麼的刻板,那麼的落伍,假如遮住他那張白淨俊俏的臉龐,從肩膀以下看還真像一位老頭兒。我忍不住在心裡嘀咕:真搞不懂嚴俊到底怎麼想的,怎麼說他也是位年薪千萬的總裁,而且又是駙馬爺,怎麼老是穿同一套西服,難道不怕被人笑他寒酸?
會議開始,嚴俊沒有吐出半句開場白便直接進入第一個議題,看似在跟時間賽跑,換了是往常,他總會說幾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冷笑話,禮尚往來地,大家賞臉地笑一陣。不曉得今日他爲何如此吝嗇口水。
會議在沉悶的氣氛中度過了兩個小時,只討論了一半的議題,這天最具爆炸性的議題是:因爲發生坍塌事故而停建數月的【翠堤春曉】項目馬上要復工了,嚴俊提議更換原來負責基礎工程的包工頭!
在這以前,我已經收到風聲,聽說嚴俊打算利用【翠堤春曉】發生小型坍塌事故而大做文章,目的是趕走原來的包工頭袁懷洲,然後由自己人取而代之。
前文我曾經提過,袁懷洲是韓晨的好朋友,又是北京同鄉,當初在韓晨的“關照”下,袁懷洲脫穎而出拿到了好幾個項目的基礎工程單子,包括中型盤【翠堤春曉】和超大型盤【海岸新城市】,這些都是惹人眼紅的大單子,難怪嚴俊一直虎視眈眈,欲奪之而後快。
我本以爲高澤會站出來反對嚴俊的提議,豈料,高澤一句話也沒說,似乎是默默同意了,我無法理解,忍不住用眼神質問高澤,高澤只看了我一眼,然後心虛地把視線調到別處,看情形,他和韓晨的聯合陣線已經土崩瓦解了。
我又看一看舉足輕重的蘇少龍,四目交會的一瞬間,我從蘇少龍的眸子裡看到一種冷淡的,無所謂的眼神,看來他也PASS了。霎時間,我彷彿掉進了絕望的深淵,託着下巴自顧自想道:原來“人走茶涼”這句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看來,即使韓晨(顧晨楓)恢復了記憶回來JK集團上班,恐怕也回不去原先的位置上。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建築事業部的總監江宇提出了異議,他說根據他對事故起因的調查評估,基本上可以認定與【輕質磚】的質量有關,反而與袁懷洲負責的基礎工程沒有直接關聯。聽了江宇的分析,我精神一振,於是聚精會神地聽下去,按照江宇的話說,如果要追究責任,首先要追究那個提供輕質磚的建材商。
一剎那間,會議室裡的起了一陣竊竊私語,嚴俊蹙着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樣子,他被江宇殺了個措手不及,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避重就輕地說:“這個議題暫時擱下,我們開始下一個議題吧。”聽嚴俊的語氣,他大概打算把這個議題私底下處理掉。根據過往的經驗判斷,袁懷洲十有八九會被嚴俊“槍斃”掉。
在這種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形勢下,我不由得替韓晨的前程擔憂起來,一不留神思想開了小差,思緒不知飄到哪兒去了,忽然間,有人推了推我的手肘,我嚇了一跳,定一定神,原來是午飯時間到了,會議助理給每位同事派發飯盒,我沒胃口吃,於是把眼前的米飯和肉菜弄來弄去,不自覺地,竟然把米飯堆砌成一個小山包。
不知何時,聽見一把溫和沉穩的聲音:“程小姐,你在玩沙?”
我愣了一愣,方纔醒覺是坐在對面的高亮在對我說話,他的眼神裡包含着莫名其妙的意味,彷彿是戲謔,彷彿是打趣,我無精打采的“嗯”了一聲,然後低下頭,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飯盒上發起呆來。吃過了飯盒,會議繼續進行,大約是下午四點左右,我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看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顧晨楓家裡的座機打來的。
我對大家說了聲抱歉,急急忙忙衝出了會議室接聽電話,原來又是鐵弟打來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十萬火急:“諾姐,我表哥從中午開始發燒和頭疼,現在已經燒到39.5°!”
聽見顧晨楓在發高燒,我心裡一顫,一瞬間彷彿全身血液倒流,定一定神,我焦急地問鐵弟:“吃藥沒有?看醫生沒有?”
鐵弟的聲音顯得更焦灼了:“表哥死都不肯吃藥看醫生,最倒黴的是姑媽和姑父今早坐飛機去北京參加種子交易會,估計要十幾天後纔回來。家裡只有我一個,我勸不動表哥,你能不能……”簡單說,鐵弟的意思是讓我趕去紅樹林莊園一趟,勸說發高燒的顧晨楓吃藥看病。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下班之後立即過來!”關上了手機,我躡手躡腳地回到會議室,這時候正在討論【海岸新城市】第二期的前置準備工作,我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滿腦子想象着顧晨楓發高燒的慘狀,急得頭頂幾乎要冒煙了。驀然間,嚴俊對我說道:“程小姐,第二期的推廣活動我想要一些有關於‘自然和生活’的點子,沒問題吧?”
我怔了一怔,幾秒後,纔回答:“沒問題!”
嚴俊又問我:“你能不能即興想出一兩個?”
我又呆了一呆,聯想到最近兩個週末在紅樹林莊園的悠閒生活,精神一振,於是現學現賣:“郊野遊樂會,譬如挖竹筍,爬大樹,跳池塘,釣河蝦,捉蛤蟆,搶菜心,偷水果,吃盆菜,放煙花,好玩刺激,有益身心,您看如何?”
話音未落,坐在斜對面的高澤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用調皮的眼神看着我,我心裡有氣,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然後把視線移開。
萬萬沒想到,嚴俊聽了我的“即興點子”,竟然高興地說道:“聽起來好像挺不錯,你儘快去調研一下,然後寫個詳細的策劃案給我,好嗎?!”
我正中下懷,點一點頭把任務攬下了。我的心裡在奸笑,這下子我可以打着“調研”的旗號到紅樹林莊園盡情吃喝玩樂,而且是公費報銷,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