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視聽室出來,我聽見從一樓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鋼琴聲,心想可能是高澤在彈琴,於是飛快地下樓,走到一樓的偏廳,卻發覺鋼琴四周都站滿了賓客,我走過去一看,坐在鋼琴上的人不是高澤,而是高澤的媽媽宋淑貞,她正在爲大家表演鋼琴獨奏,悠揚的旋律緩緩地流淌在心靈與天花板之間,我聽得心醉神搖,暗自嘆道:難怪說有其母必有其子,看來高澤的鋼琴天賦是來自於他的媽媽。
轉念我又想道:假如請高澤和他媽媽來一個四手聯彈,豈不妙哉?
打定了主意,我四處尋找高澤的蹤影,最後在酒吧附近的日光沙發上找到他,他喝得面頰微紅,像一塊爛泥似的斜躺在靠背上。我蹲下來,請求他和他媽媽合奏一曲,他半眯着眼睛,懶懶地說了一句:";不可能!";
我又勸了他幾句,他忽然睜大了眼睛,湊到我的面前,色迷迷地說道:";除非你今晚陪我睡覺!";
我最恨他這副故作色狼的嘴臉,於是";呸";了他一聲,站起來要走人,他拉住了我的手,說道:";好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看見高澤無條件投降了,我立即換了溫柔體貼的態度,把他從沙發上扶起來,挽着他的胳膊肘,把他扶到偏廳那兒。
巧得很,這時候,宋淑貞剛剛彈奏完一曲,引來一陣掌聲和歡呼聲,宋淑貞向大家欠了個身,正準備離開鋼琴,忽然,高澤一改剛纔的醉態,神清氣爽地站到宋淑貞的面前,對她說了一句:";媽咪,我和你合奏一曲《四隻小天鵝》?";說着,他把白色禮服的袖口整理了一下,這個動作使他看起來非常瀟灑。
登時,宋淑貞呆住了,愣愣地看着高澤,半餉,才顫抖着聲音說道:";好的!";
在熱烈的掌聲中,高澤和他的媽媽肩並肩坐在鋼琴凳上,爲大家演奏起活潑輕快,極富節奏感的旋律,我目瞪口呆,這一刻,我看見高澤的臉上浮現起像小孩子似的天真爛漫,他的劍眉變得彎彎的,順順的,從他的五官上,我再也看不見他的霸道,他的飛揚跋扈。
一曲終了,全場掌聲雷動,我還看見高楓姐拿着手絹擦眼淚,我走到高楓的身旁,勸她不要太激動,以免動了胎氣,高楓的眼眶紅紅的,激動地說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和弟弟就是這樣坐在一起彈鋼琴的,想不到今晚又能看見這情景。";
高楓越說越激動,我擔心她真的動了胎氣,連忙把她扶到落地窗邊的扶手椅坐下,正打算安慰她幾句,忽然,我聽見一陣悠揚的,若有若無的小提琴聲,旋律大氣而悽美,彷彿從秋山湖那兒傳來的,仔細一聽,竟然是《蒼白的倩影》,我驚呆了,一種恍如隔世的幻覺油然而生,這是韓晨最喜歡的旋律,他曾經在新居的露臺上爲我彈奏此曲,我像是着了魔似的,身軀不受控制地穿越落地窗,向着小提琴聲走去,還沒離開高家的大鐵門,我被高澤攔住了,他一臉驚訝地看着我,問道:";小諾,你要去哪兒?";
我對高澤反問道:";你聽到有小提琴聲嗎?";
高澤側着頭,認真地聽了一會兒,然後答道:";好像是有!";
我更肯定了,於是繼續尋找小提琴聲,高澤又把我截住了,他捏着我的手腕,語調急促地說道:";小諾,我剛纔按照你的話和我媽媽彈鋼琴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得意神情彷彿在向我邀功,我對他笑了一笑,由衷地稱讚道:";高澤!剛纔你的樣子既可愛又帥氣,像一個童話裡的王子!";
高澤聽了我的讚美之詞,伸出雙臂把我攬進懷裡,然後,他對着天空一連喊了幾句:";小諾!我愛你!";
不知爲何,我聽了高澤這番情真意切的愛的宣言,心裡頭先是顫抖了一下,差一點就想對高澤說一句:";我也愛你";,忽而,我又聽見秋山湖那邊傳來一陣清晰的,悽婉纏mian的小提琴聲,我的心神被這種勾魂奪魄的旋律攝住了,不由得邁開了腳步向大鐵門走去。
高澤又把我拉回來,煞有介事地說道:";小諾,這個別墅區人煙稀少,一到了夜晚,山林裡除了鬼影什麼都沒有!";
我愣了一下,回憶起白天在秋山湖的情形,覺得高澤說得有點兒道理,這個別墅區的容積率奇低,也就是說,幾千畝地上只有不到一百戶人家,估計山林裡的樹精和樹妖的數量還比人類多一點,想到此處,我打消了尋找小提琴聲的念頭,任由高澤把我拉上了二樓。
高澤把我控制在房間裡,我走到露臺上,豎起耳朵繼續聆聽那一陣悠揚而內斂的小提琴聲,高澤拿着一杯熱茶過來,遞給我,然後,他蹙着眉,聽了一陣,之後滑稽地說道:";聽這傢伙的琴聲,像是在向某個女孩子求愛!";
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問高澤爲何這麼說,高澤一臉認真地分析道:";本來這首曲子非常悽美,滲着一種震撼心靈的愁緒,可是我從他的琴聲裡聽不出愁緒,只聽到渴求!所以我斷定這傢伙一定是個處於求偶期的雄性動物!";
聽了這番既有深度又有趣的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高澤也咧着嘴,洋洋自得地狂笑,真巧,就在這時,那一曲《蒼白的倩影》漸漸地低下去了,隔了十幾秒鐘,竟然換了好像是流行曲的旋律,認真一聽,是一首很懷舊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嗎》,這一下子,高澤更得意了,這印證了他剛纔的分析是對的。
我和高澤一邊喝茶,一邊猜想究竟是哪一個不怕死的";雄性動物";在寂靜而漆黑的山林裡獨自拉小提琴,說着,聊着,小提琴的旋律又變換了風格,變成了高調而強烈的旋律,這一陣,高澤又煞有介事的說道:";看來這傢伙等得不耐煩了!";
我對音樂並不太在行,聽見高澤這麼說,便問他:";你怎麼聽得出來呢?";
高澤得意地笑了一笑,分析道:";這一陣子強烈的切分節奏,還有快速的跳弓,顯示他的思想開始掙扎,他的心裡一定在想:假如那個女孩子還不理會我,我要麼回家睡覺!要麼直接找上門去!";
我一聽,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幾乎翻肚子了。高澤自鳴得意,又滑稽地說了一句:";我有點兒同情這傢伙,折騰了一晚,卻求愛不成功!";
正說着,小提琴聲悄然停止了,很久都沒有再響起來,這說明了高澤和那個山林裡的";雄性動物";心靈相通,我看一看錶,原來已經十一點了,估計那個";雄性動物";就如高澤所說的那樣,求愛不成功就回家睡覺去了。
第二天是週末,清晨的時候,天氣好像有點冷,我在高澤的懷抱裡醒來了,昨夜我和他真的複合了,他不用再睡在沙發上,而我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這種認識是正面的,肯定的。我必須承認,我對高澤的感覺正在慢慢復甦,能不能恢復到像從前那樣,這也許是時間上的問題。
我睜開了眼睛,端詳着高澤的睡相,他在睡着的時候,五官的線條變得柔和而溫厚,我正打算捏一下他的鼻尖,正在這時,我聽見一陣歡快而調皮的小提琴聲,好像是從秋山湖那邊飄過來的,估計又是昨夜那個";雄性動物";在求偶,我心裡直髮笑,暗自想道:看來這傢伙死心不息的,比高澤還不服輸。
過了一會兒,高澤也醒來了,他揉了一下迷濛的眼簾,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說道:";寶貝兒,早上好!";
我叫高澤用專業的耳朵分析一下外面的小提琴聲,高澤立即豎起耳朵聽了一陣,然後說道:";那傢伙昨夜回家睡精神了,今早打算捲土重來!我估計他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我聽了,把頭藏在高澤的懷裡笑了一陣,笑高澤和那個傢伙是一路貨色。
高澤聽了我的話,故作生氣狀,用他的滿嘴臭氣來騷擾我,就這樣,兩個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嬉鬧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女傭人在門外喊道:";二少爺!二少爺!";
高澤穿上了衣服,走到門外應門,過了片刻,他走回來,對我說道:";我要送外公和媽媽回香港,你在家裡好好休息吧!";說着,他飛快地離開臥室,跑去浴室梳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