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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婚 (8) 葉萱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顧小影燒出幻覺了。

恍惚中,全都是管桐和管利明在吵架。她縮在一邊,和謝家蓉一起看着爭吵的爺倆,偶爾想說話,可是喉嚨像被堵住了。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可是面前像有什麼東西擋住自己,讓自己什麼都碰觸不到。這時候似乎是地震了,有什麼東西發出“嘭嘭嘭”的響聲,大約是有重物倒下去?她急了,可是他們還在吵。她都快哭了,想說你們快跑啊,可是居然沒有人理她,她一急……似乎就真的醒了?

醒了才聽見有人敲門,一下下地砸,顧小影皺眉頭,可是就這樣簡單的動作都感到頭疼。眼眶發脹,好像被熱氣灼過了,火辣辣的,要閉一閉再睜開,纔不那麼澀。

她硬撐着起身,全身的關節都在疼,腦袋暈沉沉的,還在納悶這個時間管桐怎麼回家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在學校裡,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是同事劉笛。此女從本科時起就和顧小影是同學,同年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劉笛人長得清秀,也會打扮,就是有點丟三落四的——平日裡,她丟錢包、落鑰匙、忘手機都是常事。

顧小影昏頭昏腦地下了牀,頭疼,又發暈,好不容易走到門口,連看也不看就轉頭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聲音沙啞地問:“你又忘拿鑰匙了?”

說完了就把自己摔回到牀上,伸手從旁邊抓一抓,把被子抓過來蓋上。這時候有人跟到牀邊伸出手來,撫開她的長頭髮,直接摸摸她的後頸,忍不住驚呼:“你發燒?”

顧小影聽見這聲音,愣一下,突然回頭。因爲速度太快,還引起一陣劇烈的頭疼。她皺着眉頭閉上眼,等克服了頭疼再睜眼一看,差點把自己的魂嚇掉:管桐?!

管桐這會卻急得要命:他壓根沒想到,才放任這丫頭一天,她就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

就這小體格,她也敢揚言說離家出走?

管桐想想都後怕——如果他不來,她就打算一個人躺在這間冰涼的屋子裡,直到把自己燒成傻子?

他低頭看看顧小影燒得迷迷糊糊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心疼,急忙掀開被子,給顧小影穿羽絨服。

顧小影沒力氣跟他爭,只是嘴硬:“你幹嗎,我不回去。”

“乖,我帶你去打針,”管桐一邊把顧小影的胳膊往羽絨服袖子裡塞,一邊低聲哄着,“你發燒了,咱們去打針,然後回家,好不好?”

“不好!”顧小影扭過頭去不看管桐,“我不要回去,你們就會罵我。”

她一邊說一邊有點痛苦地伸手揉太陽穴,管桐見狀更心疼了,乾脆用羽絨服把顧小影像卷春捲一樣包緊,手裡一使勁,打橫把顧小影抱起來。也就這麼一晃,顧小影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忍不住呻吟一聲,下意識地往管桐懷裡縮一縮。

管桐抱起顧小影就往樓下衝,剛出門就和人撞了個正着。管桐下意識說句“對不起”,卻見面前的人驚怔地站住了,遲疑一下問:“顧小影?”

管桐顧不上打招呼,只匆忙點點頭就往外跑,還沒跑出兩步就聽見身後的腳步快速追上來,有聲音在他身後問:“你是誰?顧老師怎麼了?”

“她發高燒,我得送她去醫務室,”管桐略停一下腳步,抱歉地看看身後追上來的男人,“我是她愛人。”

“哦,”那人明顯一愣,旋即說到,“我叫陳燁,是顧老師的同事,我有車,送你去市區裡的大醫院吧,不要去我們學校醫務室,顧老師說那裡是獸醫站。”

管桐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顧小影說的話沒錯——這麼多年了,這女人總也學不會厚道。

就這樣,二十四小時內,陳燁兩度爲顧小影提供了專車服務,且都是去往省立醫院這同一個地方。

也多虧了陳燁的幫忙,到了省立醫院後,管桐半摟半抱着顧小影做檢查、找牀位,陳燁跑前跑後劃價、交費、取藥,終於等到藥水一滴滴注入顧小影的血管,兩人才不約而同籲口氣,坐到顧小影牀邊,認認真真打個招呼。

管桐看着陳燁,很真誠地伸出手:“謝謝你。”

陳燁一笑,伸手握住:“別客氣,應該的。”

“您在哪個系?”管桐看出陳燁年輕,笑着問,“是和小影同年進來的?”

“音樂系,小提琴,”陳燁微微一笑答,“我是兼職的,過段日子還要去維也納,那邊還有個學位要拿。”

想了想,又補充:“我和顧老師,我們曾經是同屆不同系的同學。”

管桐點點頭,很認真地說:“這次真是謝謝您了,這裡有我守着就好了,您快回去忙吧。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真不好意思。”

陳燁微微側一下身,看看顧小影平靜的睡容,點點頭說:“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起身,管桐也急忙站起來,陳燁擺擺手:“不用送我了,你守着她吧,病人最大。”

說完,他笑一笑,轉身走出病房。管桐注視着陳燁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回到牀邊坐好。可是剛坐下,一擡頭,就看見顧小影正把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着他看。

管桐嚇一跳,伸手摸摸顧小影的額頭,着急地問:“你醒了?哪裡不舒服?”

顧小影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再看看管桐,嘟囔:“我一直醒着呢。”

見她神志清楚,管桐鬆口氣,握住顧小影的手:“醒着不說話?我還以爲你燒糊塗了。”

“誰敢說話啊?有本事你也試試新歡舊愛狹路相逢……”顧小影越說聲音越低,大約是心虛,沒等說完就閉上眼裝死。管桐聽力不錯,倏忽間就把“新歡舊愛”聽清了,一愣,扭頭看看顧小影,再埋頭回顧一下陳燁的出場過程和言談舉止,“哦”的一聲,恍然大悟。

顧小影聽見這聲“哦”,更加心虛地把眼皮掀開一條縫,瞄了管桐一眼,卻恰好看見管桐神色平常地站起身給她掖被角。

顧小影睜開眼,納悶地嘀咕:“咋沒反應呢?”

管桐掖好散在牀尾的被角,回頭看看顧小影,平靜地反問:“需要有什麼反應嗎?”

“不需要有反應嗎?”顧小影更納悶了,難道小說裡寫的果然是狗血的?事實上政府官員的心理素質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管桐大概看出來她在想什麼,琢磨了一下,主動解釋:“本來就沒什麼啊,老熟人還能總不見面?再說老人們好像經常說,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

顧小影愣了一秒鐘,差點從牀上彈起來!

只見她一手撐住牀半坐起來,再用插着針頭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管桐,從牙縫裡擠字:“管桐,你罵我是狗?!”

管桐一愣,終於笑出聲:“老婆你果然看言情小說看多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肯定會吃醋?”

顧小影差點氣暈了——是誰說這個人反應遲鈍的?是誰說這個人雖然笨但還算厚道的?是誰說的?!

這……這……這都是誰瞎了眼啊?!(很顯然此時此刻她忘記了自己就是那個瞎了眼的……)

劍拔弩張之際,有護士走進來,擡頭看一眼顧小影這邊,驚呼一聲:“四牀你回血了!”

管桐和顧小影一愣,不約而同看輸液管,管桐瞬間一頭冷汗——回血已經快要到調節器的位置!

同一時刻,顧小影已經“啊”地一聲尖叫,“咚”的一聲彈回到牀上,手臂也迅速下落,但還沒忘輕輕放回到牀邊。

護士怒了,快步走過來看看顧小影的輸液管,擡起頭訓斥:“這是醫院,要吵架回家吵去!怎麼病人不像病人,看護不像看護?”

說完狠狠瞪一眼顧小影和管桐,這才轉身往外走。

顧小影看着人家的背影撅嘴:“護士姐姐好凶……”

管桐則是心有餘悸地看看輸液管,再看看顧小影,嘆口氣握住顧小影的手,半晌才低聲說:“老婆我錯了,你跟我回家吧。”

顧小影扭頭看看管桐,心一軟,也忍不住嘆口氣道:“其實我真的很感激你爸媽,畢竟沒有他們就沒有你……可是管桐,我也真的有心理障礙,我一看見你爸就不痛快,你說怎麼辦?”

她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還在發燙的腦門,鬱悶地說:“管桐,我真納悶,你說別人家都是婆婆和兒媳婦有矛盾,怎麼換到咱們家,是公公和兒媳婦相看兩厭?”

管桐一愣,下意識答:“不是吧?爸絕沒有討厭你的意思,他只是不會說話……”

“那麼就是我不好,”顧小影平靜地看看管桐,略一遲疑,還是把心裡話說出口,“我不喜歡他,我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顧小影,你這話說重了啊!”管桐皺皺眉頭,嚴肅地看顧小影。

顧小影看看管桐的表情,終於閉上眼,一邊苦笑一邊說:“對不起。”

管桐看見她的表情,剛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聽見她又說一句:“可是,我說的是實話。”

管桐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是啊,她肯定說的是實話。

顧小影這人就是有這個好處——她想什麼就一定會說出來,所以他們之間纔不必猜來猜去。結婚半年餘,她的喜悅會與他分享,她的煩惱也不瞞他。雖然她的確是有些任性,脾氣也不好,可是她真心依賴他、信任他,她在他面前,從不撒謊。

或許可以說,顧小影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只是這一次,她不喜歡的那個不是別的,而是他爹,他親爹!

這是個他無法改變的“不合適”,這到底要他怎麼辦?

……

病房裡,管桐煩躁地站起身,往外走兩步,再回頭看看輸液瓶,終於還是嘆口氣,又坐回到原來的凳子上,開始沉默。

顧小影也閉着眼不說話了。眼眶似乎有點酸,可是又哭不出來——她想想管利明那張臉,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其實她很喜歡謝家蓉。

雖然謝家蓉不識字,雖然謝家蓉方言重,但謝家蓉的好脾氣、謝家蓉的憨厚笑容都讓她莫名地就對謝家蓉多了很多的憐惜。

所以她就更不明白,爲什麼她越喜歡謝家蓉,就越不喜歡管利明呢?

而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怎麼就能波瀾不驚地過了這麼一輩子呢?

看來,所謂婚姻,真是件莫名其妙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