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婚 (1)下 葉萱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晚上,躺在東廂房的牀上,顧小影回想剛剛結束的晚飯,微微苦笑。
晚餐時,謝家蓉燒了一大碗紅燒肉,熱情地放在顧小影面前。顧小影想想剛纔趴在肉塊上棲息的蒼蠅,咂咂嘴,在心裡安慰自己:吃吧吃吧,油鍋裡炸過的,什麼細菌都燙死了。
想完了,夾起一塊肉扔嘴巴里,使勁嚼嚼,必須承認味道還是不錯的。看她吃得歡快,管利明很高興。他滿意地用筷子尖剔剔牙,再伸出去夾幾塊肉到顧小影碗裡,招呼她:“多吃點多吃點,你這丫頭太瘦了。”
顧小影目瞪口呆地看着剛剛剔完牙的筷子,再看看面前的幾塊有肥無瘦的肉塊,一向豐富的形象思維又開始攪動胃裡那點有限的胃酸。管桐有點納悶她明顯放緩的速度,想了想,把她碗裡的米飯撥一大半到自己碗裡,他這樣做的時候很自然,從顧小影的角度看過去,管桐沒有戴眼鏡的臉孔在燈光照耀下那麼溫和好看。
顧小影的胃酸漸漸平復下去。
管利明卻不高興了,喝斥兒子:“她吃那麼少,你讓人家覺得咱不捨得給人家飯吃啊?”
管桐擡頭解釋:“她吃飯少,咱家碗太大,她吃不完的,放在那裡也有壓力。”
“壓力?”管利明嗤笑,“吃飯還能有壓力啊,過去我們吃不飽的時候可覺得吃飯是這輩子最享福的事,人還不是爲了那口飯才硬挺着過日子啊!”
管桐皺眉:“人又不是隻爲吃飯活着。”
“人不爲吃飯活,那爲啥活?”管利明瞪眼,覺得這個兒子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還有誰喝湯?”謝家蓉出來打圓場,一邊盛湯一邊告訴顧小影,“自己家種的絲瓜。”
顧小影使勁琢磨一下,才聽懂她說的話,“哦”的答應一聲,伸手接過湯碗。然後趁人不注意時把一隻手縮到桌面下,輕輕捅捅管桐。管桐大概也意識到什麼,終於偃旗息鼓,悶頭吃飯,不再說話。
回家第一餐飯,就在這樣貌似平靜卻並不和諧的過程中結束了。晚上顧小影躺在牀上,看着頭頂的椽子,覺得心裡有些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滋味和感觸,不算不好受,但也不算好受。
而後來的幾天,基本上也是在這種毫無趣味的爭吵和生悶氣中度過了。中間管桐被邀請去應酬當地的官員,他不想去,可是鄉里鄉親的又推不掉。作爲本地第一個在全省最高權力機關工作的“傑出青年”,一場午宴過去,管桐被灌了一肚子的52度白酒。顧小影因爲立場堅定決不喝酒,才倖免於難。飯後鄉長安排車送管桐和顧小影回家,路上管桐一直皺着眉頭不說話,直到進了家門才忍不住吐了個昏天黑地。
對此謝家蓉當然心疼,出出進進地給兒子熬醒酒湯。管利明則端着“準公公”的架子向顧小影打聽出席午宴的都有哪些人,都是多大的官。顧小影心知肚明他一定是要去跟一衆老兄弟們炫耀,便一律推說“不知道”、“記不住”,害管利明很遺憾地嘆息了一陣子。
其實到這個時候,顧小影已經有點忍不住想發飆的意思了:管桐醉得不省人事,睡覺也皺着眉頭,一定是哪裡不舒服。她想去端盆熱水給管桐擦臉,可還要應付管利明的絮叨。絮叨的內容不外乎是你們出門在外的也沒有親戚啥的,你要好好照顧管桐,女人嘛結婚了就是得顧家,也不要想三想四的,說到底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生孩子。你看前面村裡某某某家的姑娘那還是個博士呢,那得多大的學問啊,最後還不是老姑娘一個,連個男人都找不到……
顧小影唯唯諾諾地聽着,心裡幾欲噴火——我媽還沒要求我三從四德呢,你給我上什麼課啊?再說我就一定給你們家做兒媳婦嗎?姑娘我好歹也是大好年華,就算身後沒有一個“加強排”,還能沒有一個“加強班”嗎?!
終於坐到忍不住,“騰”地站起來,扯個笑容:“我去給管桐打點水,擦洗一下。”
沒等管利明說話,顧小影逃命一樣奔出房間,直奔廚房。管利明在她身後張張嘴,想想好像是得給兒子擦擦臉,便也不再說什麼,咳嗽一聲轉身出門了。
看着他走出院門時的背影,顧小影在廚房裡一邊兌熱水,一邊無奈地嘆口氣。
這就是顧小影與準公婆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次她見到了管桐父母憨厚質樸的笑,聽到了帶一點無法規避的小農意識的話語——然而她知道,他們是好人。
他們有簡單的靈魂,真摯的情懷。雖然和下一代人之間已經存在隔山隔水的代溝,可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永不會變。
臨行前一天,站在院子裡的顧小影透過陽光看着在一邊做針線活的謝家蓉,依稀能看到她年輕時美麗的痕跡,也能看見她此時此刻滄桑的面容——她坐在那裡靜靜地穿針引線的樣子,讓顧小影心酸。
她只比顧小影的媽媽大兩歲,可是看上去,卻老了十年。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從出生到成長,沒有青春,轉眼老邁。她很少說話,眼睛裡寫滿了麻木的平靜,她握緊顧小影的手時,顧小影能感受到她掌心的老繭、粗糙的皮膚,從顧小影年輕的手掌上掠過。
而謝家蓉,只是這麼握着顧小影的手,用那樣溫和、那樣懇切、那樣欣喜,甚至帶一點點瑟縮與畏懼的目光,囑咐她:“再來啊!”
顧小影點頭,反握緊謝家蓉的手。
也是那天,顧小影想,她完成了自己生命中一個至關重要的儀式。
雖然不是婚禮,卻同樣莊嚴鄭重——當她握緊謝家蓉的手,她知道,從此以後,這個女人,連同她身後那個挺着肚子咧嘴笑着的男人一起,將成爲她的親人。
而她要稱呼他們: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