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呤呤……”清晨,響亮的鬧鐘把俞希從睡夢中叫醒。她揉着睡眼惺忪的雙眼爬起來,手伸到牀頭櫃去,“啪”地按了一下鬧鐘。刺耳的鬧鈴聲停止了,但換來的是俞希刺耳的尖叫聲。
“啊!我的天哪!”她盯着鬧鐘大叫道。
本來沒有因爲鬧鐘而立即醒來的媽媽被俞希的大叫聲嚇得從牀上坐了起來,驚慌地問道:“怎麼了!”
“八點半了!”俞希一邊叫嚷着,一邊翻身下牀,“我遲到了足足半個小時,而且我現在還在家裡!”
“哎呀,我忘了!”媽媽拍着腦袋說,“這個鬧鐘是按照我的上班時間調的,比你上學的時間要晚得多!”
“這下死定了!”俞希慌亂地穿着衣服,“我錯過的不止早自習,連第一節課也趕不上了!”
“都怪我,都怪我!”媽媽自責道,“我一會兒跟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向她解釋一下這是我的原因。”
俞希衝進衛生間,用最快的速度洗完臉、漱完口,然後將頭髮簡單地紮起來,便抓起書包出了門。
還算幸運的是,她剛出門就截到了一輛計程車,僅用了十多分鐘就趕到了學校。儘管如此,當俞希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門口時,仍然打九點了,第一節課已經上了一半。
俞希捂着氣喘不止的胸口,對講臺上站着的班主任喊道:“老師……報告。”
班上同學的目光刷地齊聚到俞希身上,令她面紅耳赤、無地自容——這其中還包括着男友孔韋驚詫的目光——要知道,像俞希這種成績的優等生,可是從來沒有遲到過的。
班主任宋老師從講臺上走到門口,對滿臉通紅的俞希說:“俞希,這節課你就不用上了,你到辦公室去吧。”
俞希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她沒想到宋老師竟會跟她這個優等生如此嚴厲的懲罰,居然連課都不要她上了。俞希連忙解釋道:“宋老師,我不是有意要遲到的,是因爲……”
宋老師伸出一隻手,示意俞希不要解釋。她反過來解釋道:“不,俞希,我叫你到辦公室去不是因爲你遲到,而是因爲有人找你,他們現在正在辦公室等着你。”
俞希困惑地問:“有人找我?誰?”
宋老師望了一眼教室裡的其他同學,又將眼光移回來,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俞希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宋老師已經回到了講臺上了,繼續講課。俞希只得無奈地朝辦公室走去,腦袋中一頭霧水。
來到走廊最右側的教師辦公室,俞希輕輕敲了敲虛掩着的門,裡面傳出一聲“請進”。俞希推開門走進去,立刻呆住了——
辦公室的兩張藤椅上,坐着的並不是她熟悉的老師,當然也不是陌生人——而是昨天晚上到自己家中來搜尋歹徒的那個短寸頭警察和大個子警察,他們今天都穿着便衣。
俞希目瞪口呆地望着兩位警官,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到學校來找自己。
短寸頭警察做了個手勢,示意俞希坐到他們面前的一張椅子上,然後說道:“你叫俞希吧,我們昨天晚上就見過面了——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魯新宇,是公安局重案二組的副隊長。”
俞希說:“魯警官,你找我有什麼事?”
魯新宇問道:“你今天爲什麼會遲到這麼久?”
俞希想了想,用最簡短的語言概括道:“昨晚我睡在我媽媽的房間,她調的鬧鈴時間和我房裡的不一樣,所以我就來遲了。”
“聽說你以前從來都沒有遲到過?”魯警官又問。
“是的。”俞希答道,她皺了皺眉,“魯警官,你們來就是問我遲到的事?”
魯新宇注視了她一刻:“你剛纔到班上去過嗎?”
俞希怔了一下:“我剛纔到教室門口去,宋老師就直接叫我到辦公室來了,我還沒有進去呢——怎麼了?”
魯新宇和大個子警官對視了一眼,說:“你沒有發現你們班少了一個人沒來?”
俞希聽地雲裡霧裡,“少了一個人……那個人不就是我嗎?”
魯警官盯着她說:“除了你之外,今天還有一個人沒來,而且她以後也不能再來了。”
俞希問:“誰?”
“樑婧之。”
“樑婧之?”俞希的頭腦裡浮現出一個性格外向的女生形象,那是她們班的宣傳委員,能歌善舞、擅長書畫,還能寫一手漂亮的粉筆字。俞希困惑地搖了搖頭,“她怎麼了,爲什麼沒來?”
魯警官望着俞希,一字一頓地說:“她昨天晚上被謀殺了。”
“什麼!”俞希捂住嘴叫道,“她被……謀殺了?”
魯警官點點頭,然後一臉嚴肅地問道:“你和樑婧之平時關係怎麼樣?”
俞希一臉惘然地搖着頭說:“我和她……沒什麼呀,就是一般的同學關係。我是高三上期才轉學到這所學校來的,跟很多同學都不是很熟……”
突然,她停下來,注視着魯警官,問道:“等一下,樑婧之被人謀殺了你爲什麼獨獨要來問我?你該不會是以爲和我有什麼關係吧?”
魯警官抿着下脣想了一會兒,然後直言相告:“我們之所以來問你,就是因爲你看起來和這起謀殺案有極大的關係。”
“什麼……?”俞希難以置信地望着他,心中驚詫莫名。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自己和一起謀殺案會扯上什麼關係。
魯警官說:“昨天晚上十點二十分的時候,你打電話報警,說家中出現了一個歹徒。但我們趕到後,卻根本沒能搜出什麼疑犯來——這段鬧劇似的經歷我想你應該還記憶猶新吧?”
俞希說:“這件事和樑婧之被謀殺有什麼關係?”
“聯繫就在於——你報案的這個時間,就恰好是樑婧之被殺的時間。而且她死亡的方式,就正好是你向我們描述的,你有可能遇害的方式!”
俞希驚駭地張大着嘴,過了好一會兒,她緩緩地說:“你……再說清楚一點兒。”
魯警官變換了一下坐姿,將交替重疊的兩條腿互換了一下,說:“好吧,我就把詳細情況告訴你。昨晚從你家出來之後沒過多久,我們便接到了一起新的報案,而位置是僅與你家相隔兩條街的樑婧之家。我們趕到那裡後,從樑婧之悲痛欲絕的父母那裡得知,他們在十點四十分進女兒的房間時,發現樑婧之滿身是血地倒在衣櫃面前,身上被捅數刀,已經氣絕身亡了。而我們從現場的形跡分析來看——兇手似乎是之前躲在衣櫃之中,趁樑婧之打開衣櫃之際,突然跳出來將她殺死的——這種作案手法,不是和你之前預想的一模一樣嗎?”
魯警官旁邊的大個子警察補充道:“我們重案組在同一天晚上接到兩起報案已是十分少有了,而這兩起案件的內容幾乎完全一樣——不同的只是一個人遇害了,而另一個人沒有。現在你該明白,我們爲什麼要來找你問話了吧。”
俞希聽完兩個警察的話後,感到渾身冰涼。“樑婧之被藏在衣櫃中的兇手殺死了,這麼說,她遇到的是真正的歹徒……”
魯警官緊緊盯視着俞希的眼睛說:“昨天晚上我就問過你一個問題,但你沒有回答我。現在我再問一遍——你從來沒有被歹徒襲擊的經驗,爲什麼遇到這種事後會處理得如此冷靜?還有,你僅僅是看到了一雙鞋,或者是一雙腳,爲什麼就能立刻反應過來那是一個歹徒,而且還明白不能打草驚蛇。好像你事先就知道一樣?”
俞希說:“那是因爲……我確實事先就被人提醒過,所以纔會有所準備。”
魯警官似感到驚異地皺了一下眉頭:“你說,事先有人提醒過你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是的,我的一個同學在昨晚下晚自習的時候告訴我,說我們市最近出現了一個慣犯。他的作案手法便是偷偷地進入某人家裡後,藏在某個地方,伺機作案。如果被人發現後,就會立刻殺人滅口——所以當我回家,打開衣櫃,看到那雙鞋之後,纔會立刻想到,那可能就是他所說的那個歹徒!”
魯警官和他的同事用一種怪異的眼神交流了一下,說:“你的哪個同學告訴你的,他叫什麼名字?”
“是……盧應馳告訴我的。”
“他現在就在班上嗎?”
俞希皺了下眉:“應該在吧,你剛纔不是說今天缺席的只有我和樑婧之嗎?”
魯警官對大個子警察說:“你現在馬上到班上去把那個叫盧應馳的學生叫到這兒來。”
大個子警察站起來,走出辦公室,不到兩分鐘便把盧應馳叫到了這裡。盧應馳畏畏縮縮地站在兩個警察面前,顯得侷促不安。
魯警官問俞希:“就是他吧。”
俞希輕輕點了點頭。
魯警官指着俞希問盧應馳:“你昨天晚上跟她說了些什麼話?”
“昨天晚上……什麼時候?上晚自習時嗎?”
“不,是放學之後。”
盧應馳的回答令俞希感到晴天霹靂。“放學之後我就自己回家了,沒有跟俞希說過什麼話呀。”
俞希扭過臉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盧應馳……你,你說什麼?”
盧應馳面色困惑地望着她:“俞希,昨天晚上放學後你不是自己一個人走的嗎?我和翟翔他們幾個一起出的校門,沒有看見你呀。”
俞希驚詫地嘴都合不攏了:“出校門之後沒多久,我不是就在一條小巷子裡碰到你了嗎?”
盧應馳皺着眉頭說:“俞希,你搞錯了吧?我們的家在不同的方向,你怎麼可能碰得到我?”
“啊……你……”俞希難以置信地搖着頭說,“你不是說怕我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專門來陪我一起回去的嗎?”
盧應馳一臉的迷茫:“俞希,我真不知道你怎麼了……哪有這些事啊?”
這個時候,魯警官插話道:“俞希,你說盧應馳昨天晚上是陪你一起回家的?”
“是的,他……是想陪我一起回家,可是我沒有答應。”
“爲什麼沒答應?”
“我……”俞希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我爲什麼非得要人陪我回家不可?”
“也就是說,最後還是你一個人回的家?”
“是的,可那是在我和他走完那小巷子之後。”
“你是怎麼回去的,走路還是坐車?”
“先是走路,後來下起大雨來了,我想坐計程車,卻沒有攔到,就只有淋着雨跑回去了。”
“整個過程中有沒有人看見過你和盧應馳在一起?”
俞希回想了一下那個漆黑、僻靜的小巷子,沮喪地說道:“沒有。”
“那麼,你們倆之前一起回過家嗎?”
俞希和盧應馳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沒有過。”然後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魯警官問俞希:“你們既然從來沒有一起回過家,那爲什麼偏偏昨天晚上他要陪你一起回家?”
“因爲……他昨天晚上跟我說……”俞希想起盧應馳跟自己表白的事。但她望了一眼盧應馳——他此刻的表情彷彿是根本不認識自己。俞希猜到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說了一半的話便凝固在空氣之中。
“他跟你說什麼?”魯警官問。
俞希改口道:“他就是告訴我有那個歹徒的事,叫我要小心提防。”
“俞希……”盧應馳的表情愈發困窘了,“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什麼歹徒?我幾時跟你說過這些話?”
“你……要不是你告訴我這些,我怎麼可能知道那個歹徒的事?”俞希氣憤地望着他,然後扭過頭來望着警察。“魯警官,你可以去問我身邊所有的親人和朋友,我絕沒有從他們任何人那裡聽說過關於這個慣犯的事——我最近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學習上,根本沒有關心過這些社會上的事!”
“你當然不可能從任何人那裡聽說過這種事,因爲我們這個市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從衣櫃中跳出來殺人的兇殺案——昨天晚上樑婧之被殺,是第一起這種案件。”魯警官說。
“什麼,樑婧之被殺了?”盧應馳叫了起來,滿臉的驚惶。魯警官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俞希完全呆住了,過了半晌,她才緩緩地問道:“你說……近段時間……根本沒發生過這種兇殺案?”
魯警官撇着嘴說:“我剛纔說了,不止是‘近段時間’,就是以前也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
俞希將臉轉過去面對盧應馳:“原來你是騙我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盧應馳一臉無辜地說:“俞希,剛纔這個警官都說了,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那我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又怎麼跟你講呢?你是不是這段時間學習太用功,腦子……出什麼問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俞希憤怒地說:“就算我的腦筋再不清醒,我還不至於連人都認不準,連話都記不清了!盧應馳,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盧應馳正想申辯,魯警官轉向他問道:“你昨天晚上放學之後有沒有去什麼地方?是直接回家的嗎?”
“當然是直接回家的。我到家之後就一直呆在家裡,哪兒都沒去——我的父母、鄰居全都可以作證。”盧應馳肯定地說。
“那你呢?”魯警官又問俞希,“我們走了之後你是一直在家裡的嗎?”
俞希“哼”了一聲,忿忿然地說:“你該不會認爲,在你們走了之後,我便到樑婧之家去殺了她吧?”
魯警官嚴肅地說:“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俞希不示弱地望着他說:“是的!我一直都呆在家裡,和我的媽媽在一起。晚上也是和她一起睡的——所以我今天早上纔會遲到!”
魯警官盯着俞希和盧應馳看了足足有一分鐘,然後揚了一下嘴,說:“有意思。現在看來,你們兩個人之中必定有一個人在說假話——而且我敢斷言,說假話的那個人肯定和樑婧之的兇殺案有關係!”
他轉過頭,望着大個子警察:“你怎麼看?”
大個子警察說:“現在看不出來。最好是把他們兩人都帶到局裡去一趟,分別作一份詳細的筆錄,再仔細詢問一下。”
“嗯,我也這麼想。”魯警官點頭道,對俞希和盧應馳說,“麻煩你們跟我到公安局去一趟。”
“不行!”俞希抗議道,“你們不能把我當嫌疑犯一樣抓走!你們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和謀殺樑婧之的案子有關聯?難道就因爲在那之前我報了一次警,情況和她的有些類似就要把我當成嫌疑犯嗎!這樣的話以後誰還敢報警!”
“好個伶牙利齒的姑娘。”大個子警察瞪着俞希說。
魯警官說:“你不要太敏感了。我叫你到公安局去一趟並不代表是要把你當作嫌疑犯抓起來,只是讓你做一份筆錄,瞭解一些情況而已——配合警察辦案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你明白嗎?”
“可是……我馬上要高考了!”俞希着急地說道,“我經不起這樣耽擱時間了!”
這時已經下課了。上完課的班主任宋老師和化學科何老師都來到了辦公室,他們聽到俞希帶着哭腔的聲音。俞希是化學科代表,何老師走上前去,對兩位警察說:“警官,孩子說得對。樑婧之被謀殺我們當老師的也非常難過,當然也理解你們需要儘快地破案。但是也不能因此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啊——如果他們跟着你到公安局去作調查的話,耽擱的不僅僅是這一天的時間,還會對他們的心理造成巨大的陰影——也許會嚴重地影響到高考時的發揮,這等於是害了他們呀!”
魯警官看着迂腐的何老師,搖頭嘆息了兩聲,說道:“我希望你們能明白現在的狀況——有一個學生被謀殺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高考固然要緊,但也遠不及一個人的生命重要!而且——”
魯警官指着俞希和盧應馳說:“他們也不能算是‘孩子’了。他們倆應該都已經滿過十八歲了吧?早就不是未成年人,而是完全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成年人了!”
班主任宋老師幫着求情道:“警官,你說得當然有道理。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這個時候你當着全班甚至全校的面把他們帶到公安局去——其他那些同學會怎麼想?他們會把這兩個同學當成罪犯的。當他們倆回來的時候,就再也不可能能安心學習得下去了——這無疑是害了他們呀。所以你看這樣好嗎——你們先去調查別的人或事。如果之後還是非得要他們兩人去公安局協助調查,再打電話跟他們的家長,讓家長陪同他們到公安局去,行嗎?”
魯警官和大個子警察對望了一眼,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今天就暫時不讓你們到公安局去。但是,我會去調查你們剛纔說的某些事情的真實性的。”
說完,他用銳利的眼神最後望了俞希和盧應馳一眼,和大個子警察一齊走出辦公室,離開了。
俞希鬆了口氣,對兩位老師說:“宋老師,何老師,謝謝你們。”
何老師拍着俞希的肩膀說:“別想這些事了,回教室上課吧。”
宋老師神情嚴肅地對俞希和盧應馳說:“你們倆記着,回教室之後,千萬別跟別的同學說起這件事——現在除了你們兩人之外,還沒有哪個同學知道樑婧之被謀殺的事——如果在班上傳開了的話,會引起大家恐慌的。”
“嗯,我知道。”俞希應道。盧應馳也跟着點頭,下一節課是化學,俞希和盧應馳跟着何老師一起走到班上。很顯然,全班同學都對他們兩人投來疑惑的目光。但何老師沒跟任何人詢問的機會,直接開始上課,讓俞希有一種被解圍的感覺。
課上了五分鐘之後,趁着何老師轉過背在黑板上板書的時候,坐在第四排的孔韋朝俞希丟過來一張小紙條。俞希打開來看,上面寫着簡短的一句話:發生什麼事了?
俞希朝前面望去,孔韋此刻正半側着身子,轉過頭來望着自己,等待着答覆。俞希用口型告訴他:放學再說。